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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琼林宴

殿试之后,又过了十天,新科进士们要一起参加琼林宴。

林嫣儿虽未参加最后的殿试,但她毕竟是会试中的特殊考官,庆帝下令她与李承泽与礼部作为陪宴的官员共同参宴。

这不仅象征着恩宠,还代表他默许了下届朝堂文官势力从此归属二皇子,太子得到消息眼都红了。

太子眼红就去找范闲,却不想范闲并不愿见他。

范闲很尴尬,破罐子破摔“实话跟你说吧殿下,原来陛下也问了我去不去这琼林宴,我说不去。”

“你干嘛不去啊。”太子惋惜地直拍大腿,被范闲幽幽的目光盯了几瞬之后才想起来。

哦,范闲落榜了。

“哦,没事。”太子讷讷闭上嘴,低头走到院门口又折回来,拍拍范闲的肩“多大点事,别难过。”

范闲觉得自己学聪明了,打不过总躲得过吧,不管老二他们出什么招,他都不搭茬。

对于范闲没有出现,林嫣儿是有那么点惋惜的,琼林宴的常规流程有一项就是进士们一起喝酒连诗。

题目随心所欲,格律却要求严谨。

多适合小范诗仙的节目啊,一场宴会下来保证让他转着圈地丢人。

这下好了,都看不了笑话了。

宴席还没正式开始,她和表哥一起写了份折子,是关于江北水患难民安置的,表哥给老东西送去了。待会儿估计会带着琼林宴皇帝给进士们的赐诗和赏赐礼物一起过来。

宴席上香风阵阵,觥筹交错,才子们高谈阔论,席间有美貌歌姬献舞表演。

林嫣儿却觉着厌烦。

环视四周,坐在席位上的除了她,全都是男人,而献技跳舞的却是女人。

她该觉着荣耀吗?因为能力突出而被“赐予”和男人平起平坐的地位,甚至隐隐压过他们一头,和其余女人区分开,可以因比她们更高贵而沾沾自喜,自命不凡?

她没有。

这种感觉就像她是一只兔子,运气好被人当了宠物精心饲养,主人给她用最美丽的丝绸裁剪衣裳,最鲜嫩的菜心制作食物,口唤她心肝宝贝,甚至吃饭还允许她上桌,这桌上有着她的席位。

看起来很好是吗?

可是当她向桌上看去,碗碟里的不止鸡鸭鱼肉,还有她的同类。

他们一边大快朵颐着她同类的尸体,一边赞美她的乖巧可爱。

这样的联想让她觉得窒息,觉得不自在,觉得焦虑。

林嫣儿焦虑自己步步为营还是太慢了,她知道要改变一个观念,打破一个制度不能急于求成,要稳妥、要循序渐进、要潜移默化,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再快一点。

让她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琼林宴中女人的数量和男人一样多。

她受不了一群陌生男人之间只有她一个女人的气氛,哪怕她是被追捧、被簇拥的那个也不行。

大概是物伤其类,她会本能地觉着不安。

科举那几天每人都有单独的考间,还能勉强忍受。在府中接待答谢的考生时,有表哥在身边且是自己的地盘,也没什么问题。可现下……

林嫣儿试图点盏茶让自己静下心来,可茶沫刚打出来她就将茶盏放下,径直起身离席,站到宫道旁的一棵桃花树下,望着御书房的方向,翘首以盼着李承泽的身影。

反正有范无救在,那些拉拢人心、让那些学子对表哥死心塌地的活,他能完成的很好。男人和男人最有共同话题,就算说不出什么,也都在酒里,术业有专攻,知人善用可比事事亲力亲为好得多。

一道痴迷的目光遥遥落在她的背影上。

是贺宗纬。

当日因着林嫣儿的缘故,他挨了二十大板,养伤就养了一个多月,可他却并不恨她,反而越发迷恋。

是他吓到了郡主,郡主那样柔弱美丽,单纯懵懂,怎么会有错呢?唉,要是能和她说句话,不,哪怕只是被她再看一眼,就算再挨上二十板子也是值得的。

从林嫣儿出现在琼林宴上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只是因怕被挖眼睛而变得隐晦。

许久不见她更美了,原本鹅蛋脸上微微的婴儿肥消退,更是雪艳冰魂,靡颜腻理。

胜云霞之迩日,似桃李之向春。

可她为什么叹气?为什么锁眉?为什么不笑?是吃食不合胃口还是舞乐太过嘈杂?

林嫣儿随意往人群中扫上一眼,贺宗纬便心觉火热。她看见我了吗?还记得我吗?我已经不再是一介布衣,虽然未参加会试,可我依旧被陛下亲授为御史,前途无量。

郡主的母亲长公主便曾垂青林相,我……我现在也是有资格的了。

这么想着,贺宗纬整理衣冠,鼓足勇气想要上前搭话。

林嫣儿站在三条宫道的交叉口,那里种了棵桃树,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风一吹便有许多花瓣落下,她穿着粉红的宫裙站在树下,面朝桃树,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桃花仙。

贺宗纬在宫道上走了一半,突然停下脚步。

他看到二皇子从另一条路出现,蹑手蹑脚地走到小郡主身后,一阵风吹过,林嫣儿的发带就向着他的方向飘过去,李承泽抬起手,眼神缱绻缠绵,用手虚拢了下发带,又轻轻碰碰小郡主的耳尖。

“表哥!”林嫣儿转过身。

在宴席上一直都未展露笑颜的冰美人在瞬间融化,笑靥如花地仰头看向李承泽。

“这么站在这里?琼林宴不好玩吗?”李承泽将在御花园折的一朵杜鹃簪在她的耳边。

“表哥不在,我提不起心情。”林嫣儿摸了摸杜鹃花,习以为常地挽上李承泽的手臂。

二人一同回到宴席,李承泽抬手示意身后的内侍朗读皇帝的赐诗,在内侍为进士们分发赏赐礼物时,他就在给林嫣儿剥荔枝。

接下来便是学子们一起簪花宴饮,气氛逐渐热烈,哪怕有范无救给挡着,李承泽还是被门生们敬了好几杯。

他看见人群中有好几个都在用爱慕的眼神看着表妹,心里恼怒,却不好发作。

“喝点酒,有些热了。”李承泽脱下最外面那件蓝色锦袍递给身后内侍,同时有意无意地摘下腰间的红玉平安扣,拿在手上把玩。

这是用那只他送给林嫣儿的手镯的镯芯做的。

在大庆有这么个约定俗成的习俗,男女相恋,男方送女子玉镯,若女子收下便为同意,男子再用制作玉镯剩的镯芯制成玉佩戴在身上,意为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同一块玉石的料子纹路都是很容易看出来的,看看女子手腕上的镯子,再看看她身边男子腰间的玉佩,便能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贺宗纬如遭雷击,在京兆府是他就看出二人举止亲昵,但仍心存侥幸,万一他们只是关系要好的表兄妹呢?可此刻李承泽的行为像是直接把答案摆在了明面上:不是表兄妹,是恋人。

贺宗纬苦涩地灌了自己一杯酒。

争不过的,何况,根本就没胆去争。

几个和他有相同心思的人也默默低下头。

李承泽满意了,低声和林嫣儿说起话“折子送上去,陛下看了许久,应该会同意。”

“也不知道范闲下江南的船有多大,咱们该不该提前收拾东西?”林嫣儿弯起眼睛。

“不着急,反正到时候缺什么就抢他的。”李承泽说得理直气壮。

他们主动给庆帝请命去江北救灾,正好范闲要收三大坊,干脆蹭他的船。

二人对视一笑,都从笑容中看到了志在必得。这一次南下之行,范闲要损失的怕是不止一条船。

她会让他当个吃黄连的哑巴——有苦说不出。

狼狈为奸地盘算了下在江南该怎么算计范闲,把他的价值发挥到最大,二人心情大好地与进士们一起吟诗作对。

毕竟拉拢人嘛,总得有点真本事,要不然这些人凭什么发自内心地服你?

这一轮出题的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前几轮咏了百花,颂了先贤,也赞过河山,让他一时想不出还有什么有意思的命题。

于是犹豫着说“我姓周,要不然咱们就用小舟为意象做诗吧。”

众人欣然同意,提笔在花笺上写了,又交给唐大学士评选出最佳,剩下的便是学子们互相品评。

可谁知这一轮收上去,唐大学士抚着花白的胡子突然就笑了起来,盯着其中两张花笺看了又看。

“我评不出来。”他道。

怎么就评不出来了呢?难道是有人写了多惊世骇俗的东西。

见众人议论纷纷,唐大学士将两张花笺摊开“你们瞧。”

一诗一词。

诗最后两句是“愿为不系舟,随风天下游。”

词的最后是“舟不系,随风流。”

“都用了‘不系舟’的意象,内核也很像。”有人说道“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谁的?”写的时候大家都遮的严严实实,是万万不可能互相抄袭的,何况琼林宴上抄也没必要,实在写不出来大不了不交花笺,比如范无救就没写。

这样的相似,只能是巧合。

李承泽和林嫣儿下意识地对视,彼此都睁大眼睛

“你?”

“你?”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也。

然后二人同时笑起来,举起手。

林嫣儿“诗是我的。”

李承泽“词是我的。”

范无救“怪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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