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人生唯一的主题
深夜已至，庆国皇宫却灯火通明，其中又以陛下寢宫里的灯火最为明亮。寝宫里点燃了无数盏灯台，将四周照耀的清清楚楚，纤毫可现。
庆帝**着上身平躺在硬榻之上，辛其榴平稳地握着手术刀，刀锋准确地划开皮肤，血水渗了出来，镊子飞快地探了进去，夹住一粒硬物，拔了出来。
叮当一声，一粒喂了毒的小钢珠落到了盘子之上，与盘子内的十多颗钢珠碰撞在一起。
与小钢珠一同落下的，还有辛其榴的汗水，身旁的医女们赶忙用手帕接住。
辛其榴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道：“陛下，所有钢珠都取出来了，接下来缝合伤口，会很痛，需不需要用些麻醉药？”
庆帝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就像被刀割的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语气淡漠地说道：“继续。”
血水不断渗出，羊肠线从伤口处穿过。
庆帝缓缓睁开眼，只见辛其榴的动作准确、迅速、老练，每一次操作都显得游刃有余。
庆帝想，整个医学研究院，包括费介 恐怕都没有这般高超的技术。
“朕难道不是个好皇帝吗？”
庆帝声音在空旷的寝宫内响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得认真，还隐隐有些迷茫。
神庙派人杀光了庆国境内所有的祭祀，完全断了自己与神庙的联系。
在悬空庙，神庙又派出使者对他不余遗力地绞杀，提前暴露了自己大宗师的身份，彻底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神庙使者最后那一枪，更是让他半边身体尽碎，让世人知道了大宗师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庆帝很想问神庙一句：为什么？为何要如此对他？难道朕真的不配吗？
全天下，唯一一个有资格代表神庙回答这个问题的，只有来自神庙的辛其榴。
辛其榴慌张下打翻了医药箱，马上转头吩咐身后的医女们，去医学研究院取一些新的药物和工具。
余光看到医女们已经踏出了寝宫的大门，辛其榴才启唇回答庆帝的问题。
“无论是历史上的帝王，还是和现在的君主相比，陛下都绝对是一位优秀的统治者！”
庆帝眼前泛过一道光，淡淡问道：“朕与十几万年前人类文明时代的帝王，比之又如何？”
“即使在上个文明时代，陛下也绝对是千古一帝的存在。”
辛其榴一边游刃有余地缝合，一边毫不犹豫地回答。“当年陛下亲自带领大军，三次北伐，生生将大魏朝打的分崩离析，拓宽了我国的疆域领土，促使庆国成为了天下第一强国。而且，陛下还是大宗师。”
“事实上，陛下不仅仅是武学的大宗师，更是政治和权谋的大宗师，无论是武力、智力还是意志力，各个方面都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天花板。”
在结尾处打了个利落地方结，缝合完毕，辛其榴放下工具，在水盆中净手。
“在臣女心目中，陛下就是天下最强大的那个人，没有之一。”
庆帝沉默了，细细品味着辛其榴的话，突然间放声大笑起来。
笑声传到宫外，侯公公惊讶后百感交集，不知辛小姐说了什么话，竟让陛下在这种时候都能笑的如此开心，还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伤口被震开，好不容易止住的血液又渗了出来，辛其榴连忙上前查看。
庆帝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神庙又如何，朕心怀天下，手控万里江山，照样能将它拉下神坛。”
庆帝眼睛微眯，眸中寒意渐盛，唇角忽然泛起了一丝冷笑，说道：“这天下，本来就该是我的！”
此话一出，寝宫内的宫女太监们瑟瑟发抖，纷纷惊惧不已地低下了头。
“小六，神庙那个鬼地方，你不回去也罢，且安心待在朕的身边。朕绝不会让神庙伤你分毫！”
庆帝目光锐利地看向辛其榴，意味深长道：“范闲醒了，朕准许你，替朕去看看他！”
辛其榴身形微凝，福身行礼，恭敬回道：“谢陛下。”
脚步声消失在寝宫，庆帝缓缓闭上了双眼，随意道：“都杀了吧。”
数名暗卫突然出现，捂住太监宫女们的嘴，防止求饶的声音打扰到陛下休息，迅速将他们拖了下去。
片刻后，寝宫外，数具尸首倒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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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与刺客厮杀，受了重伤，庆帝把他安排到长公主李云睿曾经住过的广信宫救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范闲嘴里一直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六六、六六……”
然而，辛其榴没有来。
是陈萍萍传信，费介带着冷师兄，和医学研究院的一帮精英匆匆赶来给范闲解毒、做手术。
费介很庆幸，幸好自己接下了医学研究院院长的职位，没有再天南地北执行任务，而是整天带着一帮医者和三处的人研究辛其榴给的那些资料。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医术提高了不少，也搞出了不少工具和药物，麻醉药、羊肠线、手术刀……
多亏了这些，才稳住了伤势，救回了范闲。
“六六在哪？她有没有受伤？”
这是范闲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她没事，安全得很，在给陛下治疗。”费介屏退左右，将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转告了范闲。
范闲沉默地听着，双眸中闪过一丝愤怒与哀伤，最终化作古井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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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查院内，陈萍萍坐在轮椅之上，听着各处的头目汇报工作进展。
“……我只能认为，谋刺的那几方之间，并没有进行过真正的接触，甚至，我大胆地判断，那几名刺客之间，彼此都互不相识！”已经正式出任四处头目的言冰云分析道。
陈萍萍打了个呵欠，心想: 火是陛下让人放的，太监刺客和白衣刺客是自己派来的，神庙使者是小榴背着自己安排的，倒是那个行刺的侍卫确实是个撞上来的意外。
这南辕北辙，不着边际的一群人，能认识就奇了怪了。╮(╯▽╰)╭
“这是一个神仙局，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神仙局。”陈萍萍给这一桩刺杀案下了一个定论，结束了本次会议，“继续查吧。”
“是。”鉴查院的七位头目纷纷应道，退出了密室。
……
“你还有话说？”陈萍萍看着留下没走的言冰云，温和地问道。
一向如山岳般坚定不移地向言冰云，注视着此生最敬重之人，重重地跪了下来。
“院长，让小榴回来吧！你要做的那件事，无论多危险，多大逆不道，我都可以去做。”
空气仿佛静止了，沉默片刻后，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虽然布置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左右故事结尾的能力。”
陈萍萍叹了口气，声音如同寒风中的一抹霜白，让人感到一阵凉意。
“现在是陛下不让她走，小榴自己……恐怕也不想走！”
“我们可以安排一场绑架，把她强制带出皇宫。小榴也可以吃药假死，我们再把她运出来。只要您同意，办法总会有的！”
言冰云情绪激动地浑身颤抖，声音急切到破音，“院长，陛下是大宗师啊！小榴真的不能留在他身边！”
“你带不走她，范闲和我也带不走她。除非赖名成再生，否则谁也阻止不了她！”
陈萍萍缓慢地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有些浑浊，声音里是深深的无奈与沉重，一字一句地说道。
“仇恨，是最顽强的力量，它会在人的心里边生长，随时间茁壮，最后成为人一生，唯一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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