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凌晨近两点，大街上空空荡荡，并无多少闲人出没。
照理来说，应该把调养身体放在首位的顾星河，此时也该乖乖躺在床上，闭着眼酣眠才对。
但是人嘛，偶尔也会有大半夜睡不着，爬起来想找食物的冲动吧。
去了趟24小时便利店，她提着满满一袋零食走出来，从厚重围巾里探出头来呼了口气，抬眼望天空，天色并不暗沉，碎星几许，还有几分被雪洗过后的澄澈。
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反正睡不着，就去网吧逛逛吧。
毫不在意这逻辑有哪里不对的顾星河抬腿就走，再次望见嘉世战队深夜里依旧亮着的、高挂的logo，眨眨眼，毫不犹豫地迈步走向它——对面的网吧。
这家网吧名为兴欣，名字很朴素，透过外窗看见里头的设施和装潢却很不错，不过今晚挺奇怪，居然没有深夜修仙党聚众狂欢。
嗯，也不是没有，门口就有几个人刚出来，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顾星河提着东西往里走，擦肩而过这些个带着酒气的阿宅，从从容容地迈进大门。前台有灯光，一男一女坐着，看样子都是网管。
两人都在打游戏，没戴耳机，听音效顾星河就知道是荣耀。电脑屏幕闪着光，斑驳的光影倒映在两人因为不同的原因同样白皙的脸颊上。
——不不不，姑娘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人不错，另外那位一看就很宅的家伙怎么说也就只是苍白罢了。
顾星河趴到前台上，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嘿，这位小哥，来客了。”
被提醒的人立时放下动作，伸手把前台的灯调亮一些，招呼道：“上机吗小姐？”
一边说话一边抬头，叶修一眼便撞见来人笑眯眯弯成月牙的眼。
哪怕这姑娘拿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他还是一下子认出了她的眼睛——他站起来，座椅往后刺啦一声发出不和谐的动静，桌子被他一撑，旁边盛满水的茶杯晃了几晃。
唐柔抽空瞄了眼他的异常举动，跟着看向前台的客人。
发动突然袭击的姑娘冲她友善地招招手，然后就盯着叶修止不住地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看两人就是熟人。
叶修也盯着对方：“这三更半夜你跑我这儿修仙来了？我看看……哦，都凌晨两点了，你这是不想养好身体了吧。”
“……嗳，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吗？”顾星河讪讪地笑着直起身子，眼神游移，颇为心虚地拿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我一觉睡醒之后就睡不着了。都复健那么久了，偶尔熬个夜，没什么大不了的。”
叶修站着叹了口气，他挠挠头，两眼一垂，又变回平日里懒散的状态。他扭头拜托唐柔：“小唐，麻烦你代一会儿班，我很快回来。”
他没考虑这么晚干脆把人留下来，他睡觉的小储物间有灰尘颗粒，床板又很硬，老板陈果临时给他找的被子虽厚，不过老有一股发霉的味道。顾星河病愈后得了具娇气的身体，要是不小心过敏了生病了还得往医院里折腾。
唐柔有些好奇，不过很有礼貌地没多问，举手比了个OK，重新埋头苦战游戏。
叶修出来就提拉着两眼炯炯有神的姑娘往外走：“你定的酒店还是旅社？在哪儿啊，我送你回去。”
“是家旅社，离得贼近。”顾星河被他拖着走，“我刚来就走啊？也让我玩一把嘛。我真康复了，秽土转生手术十分成功，要我把医生诊断书给你看才信嘛。”
“不是哥嫌弃你，医生的嘱咐都忘了？”叶修瞅了她一眼，“一把年纪的人了，还想装不懂事的熊孩子啊。”
“我院都出了，活蹦乱跳，身心健康，请给我一点成年人的睡眠自由！”顾星河抗议。
叶修问：“真出院了？那你什么时候来的？我说沐橙她怎么奇奇怪怪的，问她也支支吾吾不肯说。你要是又像上次那样是偷跑出来的，别等你叔叔来抓你，我先给你扭送回去。”
他口中的苏沐橙也是嘉世战队的选手。作为荣耀职业圈中为数不多的女选手之一，苏沐橙长相漂亮，性格温柔，是当之无愧的荣耀界现任女神。她的账号角色沐雨橙风，曾和叶修的角色一叶之秋一起多次获得过最佳搭档，两人并肩作战多年，没想到扭头就投入了她人怀抱。
不过也是，当初几个少年人一起玩的时候，苏沐橙就喜欢跟在顾星河后边当小尾巴，一口一个姐姐叫得贼甜，偶尔还会泯灭良心和顾星河沆瀣一气，哪怕坑的人是她亲哥苏沐秋也不会手软。
顾星河稍稍加快步伐走到叶修身前，转过身背过手，慢悠悠地倒着走。虽然因为一场灾祸消却了她脸上曾有的逼人盛气，可在眼波流转间，她的身上依旧能淌出和他一副死鱼模样截然相反的潋滟生机。
“真出院了。复健疗程早完了，在B市整天吃香喝辣，前段时间还见义勇为干趴下一个流氓，实在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嘛。”
“那可别。我可承受不起你的一拳。”顾忌着这家伙曾在病床上无声无息的模样，叶修也慢慢地走，声音一贯闲散，“我说，你来也不知会我一声。”
“你还说呢。”顾星河两手十指相扣搁在脑后，一步一步倒退走进街灯洒下的昏黄灯光里，她苍白的面颊被照得近乎透明，有种病态的柔弱。不过叶修很清楚，这姑娘就算看起来再娇弱，以前也是能随随便便跳起来一个回旋踢，把一个大汉掀翻在地上的。
有病的是他自己，明明有了对她的正确认知，仍旧不能彻底地放下心来。
顾星河接着说：“你被嘉世赶出来当了个网管的事，也没见你上赶着来告诉我啊。”她蹭到叶修身边，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腰，“怎么，怕我打上门来啊？”
叶修此时很想点根烟：“可不是么，沐橙还在嘉世手里呢。”
“而且，我和陶轩闹掰了，但至少你还是嘉世永久的荣誉队员嘛。”
顾星河嘁了一声：“区区一个称号。虽然我黑粉是多了那么一点儿，可真爱粉丝也不少；嘉世战队当年又是大家一起搞出来的，作为元老的我惨遭不幸，陶轩他可不得作出表态。”
“但我早就不是嘉世的啦。”顾星河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叔他早期不看好荣耀，在我躺尸的时候就给我解约了。哪像你，傻乎乎签这么多年的卖身契，被扫地出门了吧。”
旅社不远，不过短短路程。沿街的地面上积着未被清理的薄雪，天寒地冻，顾星河这话和事实一样寒透人心。
叶修做作地一边抱怨一边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双手插在兜里，认真地沉思片刻，说：“你叔怎么还不喜欢荣耀啊，你能不能争点气，赶紧安利你叔玩荣耀？”
“安利了啊！”顾星河侧头看他，“不过重点是这个吗？我说你啊，这种事你就该早点告诉我，违约金什么的我可以替你付啊。”
“荣耀职业联盟规定退役选手要满一年后才可以复出，你丫要退出历史舞台一年，整一年哎！”
俗话说借钱伤感情，不过他们俩什么关系，老铁瓷了！
叶修皱眉：“你兜里能有几块钱，和你叔拿的话不就相当于通知我家里人了？而且你叔给你垫了那么多医药费，不是你说要还的吗？你都自身难保了哥还要麻烦你啊。”
当年几个人为了生计，蜗居在一个老危房里的日子历历在目。
几个友人相遇的时候还是少年，苏沐橙还是一枚根正苗红的学生党，而因为年岁不够打工条件，辍学儿童苏沐秋和叶修只能靠打游戏赚钱，一直打到手指发麻头昏眼花；顾星河就常常伪装成文艺少女，提着母亲留给她的小提琴上街卖艺，有空就来帮他们打游戏，嚷嚷着为升五六级才有一块两块的报酬拼命。
总之，虽然那段苦日子确实快活，但穷，是一定的。
“哎——”顾星河叫起来，“难不成真的是我醒过来后和你交流太少了吗，我已经拿到我爸妈留给我的遗产了啊。”
叶修：“……很多吗？”
顾星河掰着指头数，她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加上老爸老妈，这么多人累积的财富都到她一个人身上：“也就勉强能买下一个嘉世战队吧。”
叶修拍了一掌自己的脑门。
要能不退役，他当然不会退啊。电子竞技这行也算青春饭，再熬上一年，他可真算高危人士了。
“富婆，”他卑微地咨询顾星河，“你说我现在回去堂堂正正地解约还来得及吗？”
顾星河呵呵一笑：“你说呢。”
叶修不说话了。他心态一直很平和，连被逼退队、被逼着交出多年的游戏卡，也不过是忍耐着，最多只是抖了抖手，就像没事人一样告别了效力多年的嘉世。扭头钻进一家网吧，丝毫不把斗神的荣耀当做高高在上的神架，成为了一名任劳任怨的小网管。
吃着外卖泡面，住着小破储物间。
唯一不变的是，他还玩着荣耀。
“算了算了，”叶修叹气，“这阴差阳错的，也就差一年。累了那么久，休息一年也没什么不好。”
可一想也不对，他要是真能转会或者正式解约，苏沐橙肯定也会强行解约，她的商业价值和叶修比起来差的可不止一点两点。
叶修这么问出口，就见刚才还一脸正气的顾星河双手抱胸。
一脸憋屈：“我已经问过陶轩了，不是价格不价格的问题，是他不肯松口。偏偏沐沐强行解约的代价又不仅限于金钱，对沐沐的损失太大了。”
苏沐橙作为荣耀圈里公认的摇钱树，个人价值不仅在于游戏技术，还有她的外表、粉丝基础、参加的活动和代言……这些东西所代表的商业价值可以让任何一家战队的老板眼馋，屑老板怎么可能会轻松放人。
叶修：“那只能等一年半后沐橙和嘉世解约了。到时候，咱仨再组团杀回去……没准老天就这个意思吧。”
“言之有理。”顾星河侦探手摸下巴，“我不是和你说我躺床上植物人一年半多，其实意识是重生在另一个平行世界了嘛。所以按这个逻辑，我在那个世界活了那么多年拼死拼活搞创业，其实是为了给现在的我长经验，助力你这个退婚流男主杀回巅峰？”
“不不不，我和嘉世那是离婚，不是退婚。”叶修学她的模样摸了摸下巴，对于顾星河口中的荒诞故事毫无质疑，“杀回巅峰是一定要的。”
他停下脚步，轻轻地推了一把疯言疯语的黑发姑娘：“以后就拜托你了，富婆。现在，你应该安静地去睡觉了。”
啊，已经到了啊。
顾星河叉着腰，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递给叶修：“你围着吧，这大半夜还真的有点冷。”
“我进去了，”她跳上阶梯，热情地挥手告别，“那我就不送你啦，晚安啦！”
“谁送谁啊，送来送去就别睡了。”叶修吐槽，扭头看看天际影影绰绰的白光，“还晚安，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说早安了。”
快要进入旅社小门的顾星河跟通风耳似的转回头来：“行行行，那我提前再说声早安。”
叶修插着兜：“哦，那我也补一句。”
“晚安，早安。”
修文2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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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Glory.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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