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的声音有着某种魔力。
薇娜丝目光迷离，脑袋里回想起很多事。
孤单一人来到这个世界，在实验室度过苍白无趣的童年，与哥哥们反抗父亲，却又被他们控制，最后终于逃离那个扭曲的家。
可是外面的世界并不正常，也没几个正常人，流落在外也不得安宁，人鱼的身份和引人关注样貌总是为她带来各种麻烦，她需要很辛苦很努力才能应对这坎坷无比的生活。
像一只海面上的飞鸟，似乎永远都没有停歇的落脚处，一路风吹雨打，人生是否就是如此，到底哪里是苦难的尽头呢？能供停歇的栖息之处是否只存在于停止呼吸之后？
她是不愿意屈服的倔性子，越打压，她越反抗，于是总是磕磕碰碰，撞得头破血流。到最后也只能骂骂系统，对这个世界再破口大骂几句。
可什么都改变不了不是吗？
但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的体质差劲，也修炼不出来念能力，哪怕强行觉醒，能力也算不上厉害，需要依靠那些人的“自愿馈赠”才可以，明明她最讨厌求人。
薇娜丝不是没想过自己的未来要如何，思考过这样的坚持是否正确，毕竟肉眼可见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总会失手激怒某个人，也许会毫无尊严死去。
她多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总是抗拒着这个世界，但这个世界不会因她而改变。
如果再发出更深刻的质问，不接纳这个世界的她，是不是也从未接纳总是容易招惹麻烦的自己呢？
守着自己毫无意义的坚持？
还是选择改变，去接纳融入这个世界，心甘情愿屈从逼迫她的人？
她选择哪个其实都可以，是吗？是的。
只是不同的道路，没有对错之分，是吗？是的。
她所感受到的真实的生活，是否富足，是否安宁，是否安全，抓在手里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是吗？是的。
也许从一开始，无谓的坚持就只会将她与想要的生活推得越来越远。她简直是在自讨苦吃。
薇娜丝想到库洛洛的逼迫，帕里斯通的无耻，她的命运轻易辗转在他们的随意安排之下，他们压榨她的价值，随意对她做出安排，又自顾自将她纳为所有物。
这也许仅出自他们的一时兴起，影响的却是她真实的人生。
忤逆和直视会让她痛苦，但只要低头顺从，他们就会保护弱小的自己，他们那么强大，只是从指缝里漏出的权利财富，就可以让她过上想要的生活。
只要她低头，只要她愿意屈服，只要她放无意义的执着，她便不需要再经受苦难，她可以选择一处栖息之地安享美好安稳。
不论是库洛洛，还是帕里斯通，或是拉克，都可以，不论是谁都可以。
只要当一只听话的金丝鸟雀，将自己完全托付，梦想中的生活，触手可及。
接受吧，接受这样的安排吧。这是最好的安排。这本就是她的命运，不要抗拒。
抛弃那些无用的存在，它们毫无意义。
“薇娜丝姐姐，你应该爱自己……”拉克的目光里都是怜悯，如天神一般伸出双手捧住薇娜丝的面庞。
“薇娜丝姐姐，我多么希望你能幸福……”
“薇娜丝姐姐，一切都触手可及……”
“没有人会怪你，你只是抉择了该有的命运，拉克，就是幸运，姐姐，你只是在走向幸运……”
拉克的声音如同来自天堂的吟唱。
普通人面对世界之外的力量，毫无还手之力。强烈的情绪如同蚕茧，一层一层，将人包裹。
向下的抉择是如此简单。
拉克的眼瞳里流淌着神圣的金色，整个人透明而苍白，他已经超脱了原来躯壳，那本身只是容器，它没有具体的物种形态，只是无处不长满大大小小的洁白翅膀，整个房间都装满了翅膀和羽毛，翅膀上似乎镶嵌着小巧精致的宝石，流光溢彩，高贵神秘。近看才发现是大大小小的金色眼睛，张望周围的一切。
翅膀张开，又缓缓收合，整个房间陷入奇异地静止又流动的状态，将薇娜丝裹进深处，它们来自同样的故乡，它可以直接赠予她力量。
它垂怜她，会真诚祝福她获得幸福与快乐。
美丽的人鱼，伟大的造物。
在洁白神圣的翅膀之下，包裹着美丽人鱼的最深处却散发着污秽的黑紫气息。
整个实验室又涌起了那种熟悉的气息，激烈，浓厚，兴奋，莫特利厌恶地掩住口鼻。
莫特利早已清醒过来，也许是它趣味性的惩罚报复已经结束，也可能是已经找到了新的玩具。
比顿圈养着拉克，向其贪婪索取力量，然而这么多年来才猛然发现——
一直被圈养的其实是他们自己。
“薇娜丝姐姐，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今后就一直陪着拉克吧。”拉克拉着薇娜的手，腼腆地笑了笑。
敛下眉眼的薇娜丝面容柔顺，温柔地摸摸拉客的脑袋：“当然可以。”
说这话的时候，薇娜丝小指忍不住颤了颤，她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想不起来了。
不过没关系，她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充满力量，伤口也已愈合。
拉克会帮她变得强大，她可以很轻易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拉克也会帮她，会给她提供任何帮助。她终于找到了可以栖息的树枝，她会拥有美好而安宁的生活。
但是为什么她的情绪这么失落，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薇娜丝离开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脊骨好像也塌了下来，慢悠悠行走在走廊里，突然鼻头一酸忍不住哭了出来。
一双手递过来洁白的手帕：“擦擦吧。”
是莫特利。
他似乎在这里等了很久。
“谢谢。”薇娜丝接过手帕低着头擦去脸上的泪水，低眉顺眼，不再尖锐抵触，像刺猬身上的刺都被拔掉，卸去防备，柔软脆弱的皮肤露了出来，生命力也不再鲜活。
莫特利抿紧了嘴唇：“你不该答应的。”
薇娜丝还回手帕的手一僵，一股怒火涌上心头，在考虑到莫特利比她强太多的事实后，这股怒气又被压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薇娜丝张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最后就轻瞥了莫特利一眼，带着小小的抱怨：“你这话说的真奇怪，好像我能做主似的。”
难道她拒绝拉克，拉克就会放弃么。
“对了莫特利先生，最近你会一直待在实验室吗，外面的生意不要紧吗？”
“没什么要紧的。”那是拉克的东西，它都不急，他着急什么。
薇娜丝点了点头。
“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拉克说我需要支付一点小小的代价，但我好像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薇娜丝表情很苦恼，“如果问拉克，她不一定会告诉我。”
“莫特利先生可以帮帮我吗？”
莫特利盯住薇娜丝的眼睛，想找到些什么：“你总会知道的，过早知道也不是件好事。”
薇娜丝整个人变得失落：“是吗……可我总觉得，我应该现在就弄清楚这个问题，不然可能都要睡不着觉了。”
“哎，既然莫特利先生也是为了我好，那就算了吧，也许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莫特利在失去理智变成“狗”的时候，他并不会忘记当时发生的所有事，相反，记忆非常清晰，无时不刻折磨着他。
他很清楚与拉克交易的代价是什么，也切身体会这种痛苦。
尽管莫特利拒绝了薇娜丝的请求，她也没有生气，没有纠缠，反而觉得是自己不应该深究。
莫特利想到薇娜丝揍他的那股狠劲儿，现在却只是乖巧顺从的漂亮娃娃，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和生气。
明明对方以前是自己的猎物，她与帕里斯通是同伴，他与她是对立面……但现在，他与她却有了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莫特利拉住要离开的薇娜丝，坦白道。
“每个人的代价都不一样，但一定是最珍贵的东西。”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天晚上我失控确实是因为巴尔克的话，现在，你也看到了我的情况，应该很容易能猜出来我失去了什么。要猜猜看吗？”
“是……尊严。”薇娜丝忍不住捂住嘴，忽地面色一变，还来不及愤怒，随即又换上了温顺的表情。
莫特利仿佛没看到薇娜丝的变化，继续说着，表情麻木。
“对了一半。其实我曾经还拥有一位很爱我的母亲……算了，换个例子，比如拍卖会结束后那天晚上派去杀你的念能力者，他一直重病缠身，活下去就是他的执念。”
“在拉克的‘帮助’下，他觉醒的念能力能延长寿命，让他有机会拥有健康的身体，而念能力的施展方式却一直带领他走向死亡。”
“他的结局，我想你很清楚。”
“这中间，大概也就半年不到的时间。”
薇娜丝的眼中流出无知觉的泪水，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在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东西的时候，往往是最痛苦的时候。它会用各种方式使你屈从，无法拒绝。越是清醒，越是痛苦。”
说完，莫特利突然走近薇娜丝，单手支起她的脸，轻佻地提出建议：“薇娜丝，反正你也离不开男人了，做我的第三位情人如何？”
傻逼你才离不开男人！！
薇娜丝痛苦愤怒，想抬手扇对方一巴掌，但很快归于虚无，明明想要离开，却碍于对方的实力，恐惧中带着酥麻，渴望着被强大的男人征服，她的使命就是取悦他，不要让他抛弃她。
“……”薇娜丝强忍着没说出什么破廉耻的话，但显然整个人很难受。
“看吧，这就是代价。”莫特利耸耸肩膀，放开了薇娜丝。
薇娜丝脑中又浮现拉克对她说的话，她似乎又被当时的情绪茧房包围，无法控制地一遍遍回想，一遍遍记忆，那些东西正在蚕食她的思维，像诅咒一样钻进她的四肢躯骸。
她的表情从痛苦到温顺，从愤怒到温和，不断更替变化。
薇娜丝抓住莫特利的衣角，额头上都是冷汗：“哪里有纸笔，帮我一个忙。”
起码，面对拉克，莫特利一定是站在她这边的。
她要再次感谢库洛洛的巫婆咒语，她作证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用的念能力。
拿到纸笔的薇娜丝先记录下来了当前发生的一切，趁着拉克对自己的影响还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让莫特利不断对她说出那句话，以此清除记忆，最大限度降低拉克对她的影响。
随着记忆的消失，薇娜丝感觉自己逐渐恢复正常，同样地，身体中另一股力量却在抽离，她不断感到虚弱困倦，身体各处传来疼痛。
薇娜丝知道，那是拉克赠与的力量在消退。
“你很聪明。”想清这一切的莫特利突然笑出声，笑得腰都弓了起来，整个房间都是他的笑声。
直到离开的时候，莫特利随意晃了晃手里写着咒语的纸条，他的心情还很不错：“以后你随时可以找我帮忙~”
薇娜丝松了一口气，她在这里不再孤单，找到了同盟，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人。这让她无比有安全感。
“谢谢你！以后就全靠你了！”薇娜丝真诚致谢。
听了这话，莫特利又倒退回来，他侧过头对薇娜丝眨眨眼睛：“我可没有养金丝雀的爱好，虽然对象是薇娜丝的话，也不是不行。”
这人在说什么屁话！！
“我的意思是，过于相信男人可不好，我也是男人……男人，比你想象中还要靠不住。”
谁过于相信……！
薇娜丝不禁一愣。
自薇娜丝接受拉克的馈赠后，她和拉克的关系变得很不错，两人形影不离，关系密切，薇娜丝很容易就获得了可以在实验室随意逛逛的权限，房间的墙上也挂上了钟表。
对于薇娜丝的请求，拉克基本是有求必应，简直将她捧在了手心里。
遥远而不可想象的生活就是如此触手可及，只要她温顺，听话，不忤逆他。如此简单的要求。
甚至为了应景，拉克还脱离了原来躯体。
现在的他高大美丽，圣洁漂亮，白色的头发，金色的眸子，如传说里俊美温柔垂怜世人的天使。除了眼睛里也长出翅膀的时候有点掉san，但薇娜丝也看不见。
这样的完美的人对她百依百顺，薇娜丝更是过得哪哪都舒坦。
拉克摘掉了薇娜丝脖子上碍眼的项链，薇娜丝将其随手扔掉，换上了新的钻石项链。
拉克甚至让人买了最舒适的床运过来，替换掉那些冰冷单调的铁床，躺上去就像睡在云朵上。
拉克将实验室的屋子布置得如同公主的卧室，华美漂亮的衣服源源不断送进来，他会为她穿上最美丽的衣服，称赞她是真正高贵的公主。
每天有美味的早餐，有细心服侍的仆人，房间里每天都会有一株带着清晨露珠的玫瑰。
……
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她仍旧要被带去实验室抽血，简直都要让人忘记其实她正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实验室。
“关于你烧掉的那份地图和书籍，是拉克让我收集的哦。”在某次例行失忆后，莫特利这样告诉过薇娜丝。
华美的花丛其实荆棘频生，里面藏满了蚊蛇虫蚁。
薇娜丝摘下的项链被藏进铁床里，被带着一齐丢弃到外面。
上面的念力渐渐充盈，在黑夜里也闪动着微弱的光芒。终于，一旁高挑的身影似是觉察了什么，弯腰拾起。
“要是都这样了库洛洛还找不到我，简直不如蠢死算了！”待在实验室的薇娜丝烦躁地拍拍桌子。
在这段时间之后，薇娜丝总算是明白了，拉克这是在养猪啊，她的胳膊上都长羽毛了，就等哪一天凑合着被拉克给彻底吞掉。
讲个冷笑话：吃鱼大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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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大补啊大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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