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别找了,你的手机电池被我卸了。三个窃听器,现在泡在保温杯里。还有你那只没用的宠物,唔,放心,只是在睡觉,愚蠢不是罪业,所以我对它没有恶意。”
丹恒木然地听着刃慢条斯理地跟他分析,他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就连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但这不妨碍他意识到一个事实——刃刚才差点杀了他。
其实他现在也有这个能力,只要他想的话。
“……好了,现在的谈话只有我们知道。别装了,饮月,你明明早就知道我有问题,为什么还带我来你家?”
“什么……”丹恒开口,声音却是他自己都听不下去的嘶哑,他连忙清清嗓子,可是方才濒死的体验让他连动动手指都困难。
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颇为“好心”地提醒道:“警察跟你说过很多次,我的身体指标不像个正常人类,是不是?”
“你在楼下发现我时,我看起来像要死了。当然,如果一个人肠子都露在外面,的确是活不了多久。但是这种小伤,我只需要几天就能痊愈。”
“你和警察调查后都认为,不存在什么莫须有的犯人,一切都是我自导自演,唯一的问题是我是怎么把自己弄成那样的呢?现在我告诉你,我在离你家十几公里的地方就制造了那个伤口,然后用衣服堵着,免得它愈合,等到你靠近才解开。”
“你的反应真让我意外,饮月。我在想你会装作没看到?会向丹枢邀功?还是会趁机杀了我,彻底摆脱我?你的选择会决定你的结局,饮月……可你就像是完全不认识我。”
“为什么?”
刃卡在丹恒脖子上的手又开始收紧,他的脸藏在头发的阴影里,丹恒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想告诉我已经结束的过去并不重要,与其纠结那些还不如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那你为什么又喊我——”
“……应星?”
很轻,很轻的声音,像一片鸿毛,却让刃的动作再次停了下来。
再度陷入黑暗之前,丹恒听到自己的声音说:“……是你?”
14
丹恒睁开眼,望见的还是熟悉的天花板。
昨晚的经历太过戏剧性,简直让他怀疑又是一场梦境,可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时,自欺欺人的想法实在是不攻自破。
他试着发出声音,除了有些喑哑之外,倒是也没什么大问题。床头手机还充着电,他按了下锁屏,是亮的,刃居然还贴心地给他把电池装回去了。
丹恒沉默地抱着手机坐了一会儿,放弃了给景元发消息的念头。那几个装在家里和刃身上的窃听器是他自己放的,警察应该还不知道昨晚的事情。
所以刃呢?
已经快到中午,受惊过度加上昨天本来就吃的不多,丹恒后知后觉地感到有点饿了。他忽然起身,福至心灵似的去厨房转了一圈——好吧,这次没有爱心早餐了,不过就算有,他也不太敢吃了。
怪不得最近这么累,这小鬼,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他下药的……
丹恒晃回了茶几前,把自己陷进沙发里,开始思考人生问题。
确实如刃所说,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异样,但是他只能隐约感觉到刃与他遗忘的过去有联系,更具体的事情实在是无从探究。
当初从昏迷中醒来,医生都说这简直就是奇迹。且不说从植物人的状态恢复,就是被货车撞飞的那一下,一般人都不可能留下半条小命。
不过这还真不是单纯因为他命格硬,医院的检查结果显示,他的身体有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强韧的身体素质,超常的造血能力,变态的恢复速度,让警卫厅瞬间联想到了他之前的任务目标——“药王秘传”的教义。
长生不死,痴人说梦般的妄想,却被那些邪教徒奉为圭臬。但是从丹枫的情报以及他自身的表现来看,他们确实做到了。得益于那封密件,“药王秘传”的主要实验场所和成果均已摧毁或封存,但是丹枫却在此时出事,最终行动没能画上完美的句号。
其中他们最关心的除了“药王秘传”的头目,就是那个神秘的“KM0719”。丹枫的密件中只说它是“长生”计划的关键,但对它没有再多具体的描述。老厅长腾骁退休之前还在心心念念这件事,可是最终也没有找到什么关于它的线索。
现在“药王秘传”的头目身份已经揭晓,剩下那个“KM0719”……
就是刃吗?
丹枢是他杀的?他一个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何找到这里?他口中的饮月……又是谁?
丹恒心事重重地想着,目光缓缓在房屋内逡巡。说来奇怪,之前他试图回忆那三年的事情时总会产生强烈的应激反应,就像触动了什么禁忌的开关,但是今天却分外平静。这也跟刃有关吗?
一想到刃,丹恒心里忽然又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酸涩。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突然发现家里太安静了,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之后,要接受他的消失谈何容易,就好像心里被挖掉一块,不知要多久才能弥补……
……不对,好像有点安静过头了,击云去哪里了?
丹恒瞬间坐直了,就像应证他的想法似的,门口传来“哗啦啦”的钥匙声。他缓缓地、呼吸也屏住了地扭过头,透过刚刚打开的门缝,跟墨色长发的孩子对视。
黑背的德牧率先冲进来跟主人撒娇,两只前爪扑在丹恒膝盖上,一条尾巴摇得可欢,却被主人无情忽视。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提着的小笼包,沉默了一下,问:“吃吗?”
15
跟差点杀死自己的人共进早餐,说出去一定是相当炸裂的话题。不过准确来说只有丹恒一个人在吃,而刃只是撑着下巴在一旁看着,就像他们正式见面的那天一样。
虽然对刃来说可能并非如此。
“你真是心宽啊。”诡异的气氛里,刃如是评价道,“就不怕这是顿断头饭吗?”
“你要杀我,总得让我死个明白。”丹恒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擦擦嘴,冲刃招了招手,“过来。”
刃似乎被他这理直气壮的架势震住了,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椅子上蹦下来,挪到了丹恒身边。
温暖的手掌插进腋窝,丹恒很轻松地把他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又换了只手拢住,撸猫似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刃面沉似水,却也没有挣扎。不得不承认,对于丹恒的抚摸,他已经有点习惯了。
……就像三四年前,那个人有时也会这样给他顺毛,再讲一些外面的故事。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他低声问,“一个可笑的宠物?”
底下击云还在丹恒脚边打转,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力图也争取到主人的爱抚。丹恒腾不出手,顺带被连累的刃让大狗蹭得心烦,伸手往它脑壳上拍了一下,结果收获了一手口水。
丹恒低头看了一眼:“击云不是宠物,是家人。”
他抽了一张纸巾,细细地给刃擦手:“我跟你讲过吗?当初办完手续出院,我原来的住处早在任务前就处理了,所以无处可去,暂且在以前的同学那里借住了一段时间。”
“后来看房子的时候,他问我想不想要一只小狗?他在警犬学院做训导员,偶尔会有淘汰的受驯犬,要给它们找个归宿。我的确喜欢小动物,但是当时更主要的想法是,离开队伍的我就跟它们一样,好像是不被需要的人。”
“他们说我立了大功,可我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那些荣誉,那些奖赏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让我脱离原本的梦想,我能感受到的,更像是一种惩罚。”
“不好意思,扯远了。”丹恒说,“我的意思是,其实我慰问金还挺多的,我养得起击云,多一个你也没有问题。”
“……”
刃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避重就轻地问:“什么都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16
“……你是警察?”
刃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上的相片,上面标注的时间表明它们至少拍摄于六年前。和一水儿穿着制服的年轻人参加毕业合影的丹恒,表彰大会上举着奖牌露出营业微笑的丹恒,执勤的空隙里被抓拍的干啃方便面的丹恒。不得不说丹恒这张脸实在是减龄,六年之前跟现在竟看不出太大的差别,只是那时整个人的气质明显更张扬些……但跟刃记忆中的模样也不太相同。
饮月是极其内敛且凌厉的,像一条毒蛇。刃听说过这个人的事迹,据说他曾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围剿中当场击毙了两个条子,保下了组织宝贵的研究成果;他跟无数的“合作者”与“背叛者”交锋,游走在刀尖之上,不落下风;他以令人嫉恨的速度成为了“药王秘传”的中层,是前几批接受“赐福”的人之一。
也在那之后没多久,就消失无踪。
饮月后期很关注那个“长生”计划,一定知道那所谓“赐福”的药剂来源于他的身体。
刃不想去探究饮月后来总是找自己是为什么了。打发时间,还是收割成果?都无所谓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恨饮月的,为什么?因为他食言了吗?不,如果只是那样,他更应该感到的是悲伤……
真正的原因是,他以为饮月跟他们是不一样的,但是他错了。饮月拿到了想要的,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都一样,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为此可以伪装,可以掠夺,可以犯下无数罪业——
饮月曾让他幻想美好,然后无情地戳破。他痛恨的并非是背叛,而是他忽然发现,或许无边的黑夜之中,从来都不存在月亮。
你对不起的并不是我,因为我也是罪恶的帮凶。你该和那些人一样,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当然,我也一样。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
刃眼睛盯着那些照片,思维却仿佛飘到了很远。
“曾经是,现在不是了。”丹恒说,“大概六年前,我接到一个秘密任务,具体是什么我不能说。总之在我们准备收网时,我意外出了事故……再醒过来就是一年前的事了。很遗憾,那几年的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
“……不是事故。”刃低低地说,“‘药王秘传’,他们要杀人灭口……”
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精彩,震惊,怀疑,茫然,还有愤怒,一点不落地被丹恒尽收眼底。
丹恒站在他身后,悄悄打开了录音笔:“你果然是为此而来吗。现在可以把那些事告诉我了吗?关于药王秘传,饮月,还有……应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