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莲娜感到浑身发麻,手脚发冷,血液从四肢冲向头顶。
伊利亚说,红色鳞片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她松开他的手腕,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喜欢你,玛莲娜。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
触腕舒展,蛇一般在床下游走,尖端无声无息探向她的裙摆。
玛莲娜加快了呼吸的节奏:“你还没有进入府邸的时候,我在被单中翻出过三枚鳞片。它们也是从你身上掉落下来的么?”
她记得,那是希瑟尔死后发生的事。
“是。”伊利亚并未迟疑。
她指尖蓄起蓝光:“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来到了府邸。”
伊利亚语气平静,盯着她的眸子:“我一直留在此处。”
玛莲娜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男人。
伊利亚的美丽面庞与记忆中希瑟尔的脸重合。
希瑟尔死后,伊利亚变成了希瑟尔的样子,故意接近她?不,没有那么简单。
细细回想,这两人和她互动之时,都暴露过幼稚的一面。希瑟尔不通人情,他的举动总是不合时宜,丝毫没有廉耻之心。伊利亚同样未能掌握与人交往的分寸,嘴里会蹦出骇人的话语,既滑稽又古怪。
除此之外,伊利亚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感到格外熟悉——它附着在她的睫毛之上,比蜜糖还要黏稠,犹如冰冷湿滑的沼泽,散发着吞噬的**,等待她深陷其中。
伊利亚不带任何表情的冷淡模样,与她死去的丈夫如出一辙。
昨日,他频繁拿自己与希瑟尔比较,就像是在跟她反复确认着什么。
可怕的猜想呼之欲出——公爵之子回来了。
玛莲娜感到毛骨悚然。她暗中积蓄蓝光,面上维持着镇定:“你就是希瑟尔,对不对?”
她知道希瑟尔与伊利亚容貌相似。但希瑟尔死了,死在她的面前,尸身已然被焚毁。人类不可能死而复生。
除非希瑟尔不是人类。
希瑟尔不是人类......
一幕幕奇诡的画面从记忆的深处跳出,在她脑海里张牙舞爪。
亲王幼子的怪病,朵莉疯癫的呓语,言行宛如傀儡的宾客,突然消失的骑士尸体。
不止这些,还有更多。
希瑟尔冰冷的体温,强悍的体魄,动物般的舔舐,猩红的鳞片,无不暗示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哈莫妮亚渴望得到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瑰丽如鲜血。哈莫妮亚得偿所愿。
朵莉的疯语回响于玛莲娜的耳畔,激起一阵战栗。
玛莲娜回想起,丈夫曾经问过自己,喜不喜欢红色的蛇。那一日,她与希瑟尔共进晚餐,餐桌之下曾出现过一条红蛇。
就像是回应她的猜测,某个东西掀开裙摆,肆无忌惮地勒住了她的脚腕,一圈又一圈向上攀爬。它贴着她腿上的肌肤,越缠越紧。
由于外部施加的压力,血管变窄,通过的血流减少,导致她的脚面酥麻不堪。
“玛莲娜......”
邪神唇瓣未动,呼唤起她的名字。
祂改变了发声的方式,不再模仿人类说话,而是使用自己的本音。
呢喃自远及近,犹如烈风穿过冰川的缝隙,随处播撒时间的微尘,令它们像火山灰那样沉积,最终与冰块融为一体,形成细密的纹路。
“玛莲娜......”
夏日来临,冰川融化。水流隆隆,打磨着剩余的冰体,在孔洞的结构中制造出回声。
玛莲娜被动地听见了祂的声音,耳膜周围仿佛被羽毛一圈又一圈轻抚。她胸腔震颤,喉咙不可抑制地发痒。
她用力蹬腿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摆脱束缚。
玛莲娜低头看向布满瑰丽鳞片的猩红触腕,咬牙切齿:“我讨厌蛇!”
由于过于兴奋,邪神灰紫色的瞳孔彻底缩成了梭形:“我不是蛇。”
祂窃喜,幸好祂的种族比蛇类高级得多。
她低头看着祂的触腕,眉头紧蹙,丝毫不掩饰眸中的厌弃。
祂面部扭曲了一瞬,险些无法维持形状。雪白的肌肤之下,紫黑色血管犹如蛛网,闪电般遍布祂的脖颈。
之前,她说自己讨厌蛇的时候,也露出过这样嫌恶的神情。
“不——!”
四面八方传来尖利的嘶吼,一重接着一重,胜过发狂的海浪,击碎了透明的玻璃。
祂再也没办法维持住下半身的拟态,放出十余根猩红触腕,任由它们在空中膨胀、舞动。
窗帘掀动,红色鳞片在光暗交换中显得绚丽异常。
希瑟尔死死盯着她。
她不能讨厌祂的本体!
某根不听话的触腕伸向她的腰,被另一根触腕拽住。
十几根触腕顿了一下,继续在她上方扭动。
玛莲娜看向头顶的触腕,打了个寒颤,感到毛骨悚然。
触腕变得越发粗壮,散发着致命的气息,释放出沉重的威压。
它们将她笼罩在阴影之下,不容她逃脱,看起来邪恶又可怖。
出于自我防卫的本能,玛莲娜指尖一动,先驱使蓝色光团砸向赖在她腿上胡闹的蛇状物。
蓝光宛如锋利的刀片,瞬间刮去了触腕表面的红鳞。
深紫色液体从淡粉的里层渗出。馥郁的香气充斥整个房间,比往常更加浓烈,像对待面团一样拉扯起她的意志。
触腕依旧固执地挽着她,不肯松开。
玛莲娜的眼神涣散了两秒,随即变得坚定——他好香,但是......
他是个怪物!
他装成人类,和她结婚,与她亲热,又变成她的男宠,重新回归。他戏耍她!
为了获得地位与财富,她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可这些努力从来都没有意义。
她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却始终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她焚烧他尸体的时候,他躲在何处看她的笑话?
他只需伪造死亡,就能目睹她得意忘形的样子。
希瑟尔如此强大,轻轻松松就能否定她的价值,甚至......人类的价值。
玛莲娜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想起那些目光呆滞、语气平直、动作统一的宾客与护卫。
还有,她的母亲!
他念头一动,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会沦为他的傀儡。
愤怒与耻辱感充斥她的全身,激励着她毫无畏惧地进行反抗。
“希瑟尔,你躲起来看戏,其实很高兴吧?”
“不——!”
每一根触腕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伴随着嘶嚎声向她耀武扬威,最后组成花苞的形状,就像是一只鸟笼,围住了二人坐着的床铺。
目之所及,都是红色。
玛莲娜的世界被深红、亮红、殷红包围。这三种红色跳动、燃烧、奔涌,占据着她全部的视野,不容她的视线转移至其他物体。
蓝光闪烁,她搓出第二个光团,砸向受伤触腕的淡粉色里层。左手小拇指的硬块迅速蔓延至其他四根手指。玛莲娜知道,她即将付出整只手的代价。
红色凝固在半空,宛如结冰的血液。
嘶嚎声消失殆尽。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
邪神急切地伸出一根触腕,缠住她异变的左手:“玛莲娜,不要。”
不要?看来,攻击对他有效?他在排斥抗拒?是啊,当初揪住他舌头的时候,她曾发动蓝光,成功让他顺从。
她的蓝光与抵挡群星的巨树有关,希瑟尔会被蓝光伤成这样,是不是意味着他是群星中的一员?
教会真是没用,这么久都没发现他的存在。
无论如何,她不能受他摆布。
玛莲娜在脑中策划着逃跑路线,继续对他发动攻击。
第二根触腕承受蓝光的切割,同样流出了深紫色的液体。
鳞片残缺的触腕弯曲尖端,卷成一粒小球。它顶着她的光团,轻轻碰了碰她异化的手指。
“求求你,玛莲娜,”希瑟尔放弃使用本音,而是选择人类的发声方式,唇瓣开阖,“不要。”
他的语气不再平直冰冷,透露出一种破碎感,越发类似于“乞求”。
淡粉色块表面刚长出数枚新的鳞片,立刻被另外一根触足挨个扒了下来。
“我不会伤害你,我喜欢你。”
“鲜血”淋漓的触腕在她面前舞动,大概是刻意向她展示伤痕。
玛莲娜不相信怪物的承诺。
在吃掉猎物之前,野兽会玩弄猎物。谁知道他迟迟不杀她,是不是出于玩弄猎物的心态?
“收起你的触手,否则——”
床铺周围的触手突然消失不见。
事实上,它们只是处于透明的状态。
玛莲娜当然能猜出这一点。从前,丹娜没有发现他,足以说明他具备隐匿的能力。
她朝头顶的方向伸长手臂,指尖结出蓝光,作势要检查触腕是否存在。
希瑟尔盯着她指腹的薄茧,喉结滚动了一下,迅速收回了透明的触腕。
有意思,他居然这么害怕蓝光?
玛莲娜面上不显,自顾自望向脚踝处的触腕。还剩下这一条触腕没有撤离。
其实,她一点也不疼,只是感到腿部发麻。但是,他胡乱纠缠她,让她很不爽。
玛莲娜俯身解开了鞋带,脱下了鞋子。
猩红与雪白交织,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脚尖绷直,足弓形成了优美的弧度。
她点住自己的唇,眉头微皱,先是转动脚腕,让脚掌抚摸触足的表面,又尝试用脚趾的顶端点压大小不同的鳞片。
原来,成片的鳞甲摸起来像丝缎。
察觉到她的推压,触腕轻轻抖了抖,不受控制地变为白色。它的尖端立即攀上她的脚背,似乎要制止她肆意妄为。
玛莲娜瞄准它缺少鳞片的那一处粉红,不顾阻拦,令脚趾使劲戳了上去。
滑腻而柔软,触感不错。
触腕颤了一下,迅速撤回了一半。只是,它的前部仍然没有离开她的脚腕。
玛莲娜还想再踩它一脚。
希瑟尔以人类的形态垂首坐在她面前,似乎很是沮丧。
他蹙眉,对她解释自己的动机:“我放开你,你就会离开。我不想让你离开。”
他的语气不再冰冷,反而带着明显的闷闷不乐。
他尝试用人类的方式,让她明白他的感受。
这一刻,希瑟尔突然彻底领悟了表情的意义。弱小的人类需要借助表情求偶,他同样需要。
他喜欢她。他希望,她能明白他的感受。
他没有充分掌握每一个词汇的意思,所以,他必须借助表情与她交流,保证自己能准确传达所思所想。
玛莲娜冷笑:“是啊,怪物不想让食物离开。”
希瑟尔抬头望向她:“不是食物......玛莲娜不是食物,是妻子,是情人。”
“你骗我骗了这么久,再撒一个谎,倒也正常。”
“......对不起。”
他找不到理由替自己辩解,犹豫了片刻,才说出这句话。
如此强大的怪物屈尊向她道歉,如果说她心中没有一丝成就感,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之前还称呼她为主人。
第一,他擅长伪装,即便道歉,大概也不会感到后悔。第二,他是怪物,恐怕没有人类的羞耻感。所以,他可以毫无负担地说出所有词汇......或者,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
比如,毫无顾忌地与她亲近。
直到今日,她总算明白,那股诡异的甜香是他血液的味道。
某些时候,她早晨醒来之后,口腔中满是馥郁的香味。而且,她的被子曾裹着他的鳞片。
她怎么猜不出,他在“死后”偷偷爬她的床,喂他血?
想到这里,她就无比生气,恨不得撕碎他。
玛莲娜用余光瞟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彻底冷静了下来。
假如他要吃掉她,她当然要跟他拼命。若是他不想吃她呢?
他值得她自废左手么?
她莽撞地和他拼命,不一定能毁了他,反而会毁了她自己。
太不值得了。
况且,她还有母亲。她要是真逼急了他,让他想起用多萝西娅威胁她,后果不堪设想。
玛莲娜平静地问他:“你总说喜欢我,所以,你到底喜欢我哪一点?”
希瑟尔侧过头,想了片刻:“和你亲近,我很开心。看你高兴,我会感到愉悦。你让我体验到战斗与捕食以外的第三种生存方式。”
希瑟尔说自己是高于人类的存在,确实没有骗她。
他说,他喜欢她,令她心中流过一种难言的快感。如果能够真正驯服希瑟尔这样的强大存在,让他全心全意听命于她......她不敢想象,自己该有多爽。
一股强烈的渴望流过她的血管,渗进她的骨髓,让她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她有点想念伊利亚乖巧的模样。
但是,让他叫自己“主人”,并非真正的驯服——这只是强者的一种扮演类情。趣。
她顿时觉得扫兴。
玛莲娜反问:“原来,这就是你束缚我的理由?你喜欢我,只是为了让自己获利?”
“我不能让你离开我。你离开我,我会......”
希瑟尔不禁顺着她的话语,反思了一秒——他的喜欢,确实只是让自己快乐。他本来要说“难过”,但他随即想到,她不会乐意听到这种理由。
“总之,我不能让你离开。玛莲娜,你喜欢什么样的巢穴?”
玛莲娜暗笑,他想转移话题?那她就把话题强行扭回来。
“我离开你,你感受如何,与我何干?对于我来说,如果某个人喜欢我,一定得尊重我的意愿。”
她绝对不可能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存在——她处于低位,甚至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她讨厌被任何人支配!对方不是人,也不行!
玛莲娜心中有一套双重标准——她喜欢谁,那个人就要完全处于她的掌控之下;谁喜欢她,那个人也必须听她的话。
希瑟尔顿时警觉,触腕全部竖了起来:“谁喜欢你?”
她有些疲惫,对着邪神灌输自己的思想:“......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既然喜欢我,就要尊重我,还要让我感到愉悦。”
“愉悦?”
邪神低头看着自己的触腕,陷入了沉思。
倘若要让她愉悦,他必须了解透彻她的身体构造。趁她睡觉,他要好好研究一下。
幸好,他有十六根触腕,可以动用足够多的方式令她快乐。
玛莲娜耐心道:“你松开触手,让我自由行走,我才会感到愉悦。”
“好。”
希瑟尔收回了触腕,不再束缚她的腿脚。
地面开始震动,窗帘接二连三掉落,窗框被层层叠叠的肉质薄膜填满,紫黑色血管交织在膜的表面,如同与胚胎粘连的鸡蛋内壁。
墙壁消融于一片猩红之中,化为坚韧的鳞片。若是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它们实际上是触腕的根部。
五根触腕膨胀至惊人的大小,为她筑造舒适安全的巢穴。阳光被彻底阻挡在外,室内昏暗不堪,只剩下一盏油灯倔强地提供光亮。
玛莲娜失声惊呼:“你要干什么?”
希瑟尔注视着她的面庞:“你可以自由行走了。”
玛莲娜差点气到吐血。怪物果然是怪物,无论外表怎么像人,也不能理解她的需求。
“你想囚禁我?”
现在,这家伙依旧保留着捕猎的本性。他对待她,就像是对待容易逃跑的猎物!
“我在保护你,”希瑟尔解释,“现在,我建造了巢穴,为你隔绝了外界的所有伤害,你喜欢吗?我放开你的脚腕,有没有让你开心?”
“我不喜欢,”玛莲娜严肃道,“只有彻底的自由,才能让我愉悦。”
希瑟尔的语调变了一瞬:“你说过,让你自由,你就会感到快乐。你骗我!你想逃跑,你想离开我?”
巨大的触腕缓缓移动,一点点挤压室内的空间。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她缓和了语气:“请你反思一下,自己从前做过什么错事,才怕我离开?偷偷爬我床?变成伊利亚骗我?控制我的下属?在我面前假死?还是说......你动过吃我的念头?”
巢穴之内,气氛陷入沉寂。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久久无言。
她睁大眼睛:“这么多坏事,你全都干过?”
床下,三四根触腕交缠在一起,无声地互相推挤。
她继续劝他:“放心,我不会离开你。所以,撤掉巢穴,好吗?”
“......你骗我。”希瑟尔坚持圈住她。
巨大的触腕快速调整位置,给她让出了更大的空间。
玛莲娜再次搓出蓝色光球,威胁他。
希瑟尔用触腕的尖尖指了指她的手,断言:“我知道,你不可能为了我,牺牲自己的左手。”
说完,他背过脸去,隐去了身形。
“希瑟尔?”
“希瑟尔?”
玛莲娜呼唤他,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扶住额头,深吸了一口气。他囚禁她,又拒绝和她交流,到底想干什么?
玛女士:跟青春期邪神交往真是太费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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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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