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血氧浓度偏低，急救室快做准备！”
“轻微酒精中毒……”
“胃部有出血症状，快点准备手术！”
“腹腔有一个创口……这是？”
明晃晃的医院走廊里，乱糟糟的声音在耳朵边飞来飞去，容祖儿怔怔地站在走廊上，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更不知道霍汶希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那个……那个被医生护士们围住抢救的人就是叱咤风云的霍大经纪么？容祖儿觉得快要神志不清的人是自己，两个小时前她还在电话里怪霍汶希为什么不回家，霍汶希回家的一刻，就晕倒在她的怀里。
霍汶希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但千杯不醉的大经理人何以在酒的面前倒下？容祖儿的世界似乎随着那副身躯的倒下而跟着倒塌，懵然无措之后，占据感官的只剩下恐慌与绝望，这是头一遭，突然面对要失去的恐慌。
“送病人来的是您么？病人需要立即手术，请问您和病人的关系……”护士在人群中把她抓住，尚未看清楚脸就焦急冒出一大段询问，却在抬头看到这高个子女人茫然的神情时，十分意外地喊她，“您是……容祖儿？”
没心思去想怎么她不熟悉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却人人都熟悉她，容祖儿的目光落在哪里就飘忽到哪里，幸而走廊的那头出现救命的身影。
“Joey！”
公司的员工，小王是第一个赶到的，穿过人群朝容祖儿走来的时候，竟有一种绝望中看到霍汶希的幻觉。她曾经是天后的助理，做了几年总监助理之后，看上去也稳重可靠了一些。
没工夫安抚天后，只是凭着助理的本能，暗暗把受惊的艺人拉到身后，挡住围观者不时投向这里的窥视目光，然后尽量冷静地处理一切事情。
“病人的情况怎么样？”
“不乐观，需要手术，还需要向知情人了解一些必要的情况。”
“她的妹妹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就能到。”小王看了一眼颓然站在身边的容祖儿，没有刻意回避谁，向护士如实反映，“她前几天去上海做了腹腔手术，切除了一段病坏的肠子，昨天……昨天吃饭喝了不少酒……”
“难怪……创口裂开了。”知道原因就有办法，护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生了一肚子的气，“做手术的医嘱最基础的就是戒酒，刚做完手术就去喝大酒，怎么敢的！”
这种事情难以启齿，小王只能微微低着头说：“麻烦你们了……”
护士看了两人一眼便回身去找医生回话，留下小王一扭头，对上容祖儿愕然的眼神。
那种迷惑中带着刨根问底精神的视线，让小王懊悔事出紧急没有能够避开她说话，如今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夹在老板的叮嘱和天后的质疑之下，小王保持着低头装作忙着处理事情想要溜走，却在与容祖儿擦肩而过时，被怔愣了许久的人一伸手便拉住手肘。
“Joey……”
“Mani为什么突然做腹腔手术？”
还是被问到这个问题了，小王心里暗叫不好，其实早劝过老板不要试图瞒着自家艺人，就这种过从甚密的关系，她都不信霍汶希能隐瞒得下来，只是万没想到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这样激烈地被拆穿出来。
“没……没什么……”小王也不太习惯在自己曾经的老板面前说谎，于是支支吾吾的，“一点小问题，很快就能恢复，所以Mani没有让告诉你。”
“你知道的是不是？”容祖儿皱着眉，目光锁在小王身上，想起小王刚才向护士描述的“前几天去上海”，推算时间正好是那个时候，“她去上海那四天根本不是谈生意对不对？她去做手术了是不是？”
尽管容祖儿性格温软，但质问起人来，这么多年的天后气场还是有的，在那种目光下小王莫名生出一点愧疚来，也不知道是因为没照老板的心思瞒住她的这件事，还是因为和经理人一起试图隐瞒艺人的这件事，心里被莫名其妙的负罪感占据，小王觉得该坦诚的逃不掉了。
“是，Mani有一次谈生意喝了通宵酒，觉得身体不对劲，好说歹说还是去医院检查了，一查才发现有严重的肠胃病，医生建议尽早手术，但Mani天天都忙得要命，抽不出时间去做手术。这是Joey来这里之前的事。”小王一股脑说出来，心里好受了许多，“这一拖就拖到Joey你来北京，医生催了几回，Mani说不想要你担心，所以决定换个地方把手术做了，这才联系到上海的医生，原本约的时间还要提前一天……”
“那一天……”容祖儿想起来，那天自己把家里厨房给烧了，然后赖着霍汶希说要她陪自己一天，霍汶希脸上闪过的难色，原来不是因为有工作，而是因为约好的手术，懊丧的情绪汹涌而上，容祖儿呆滞的神情间，蒙上一层深深的自责，“是我耽误她……”
“不，Joey你其实救了她！”见她自责，小王赶紧安慰，其实说的话也不全是感情上的安慰，件件真有事实，“她原本是约定那一天做手术，但碰到有个电影的资方撤资，她准备推了手术亲自去谈。也就是说，如果不是Joey你留下她，她可能就去谈生意了，一谈生意又要喝大酒。那段时间她开会的时候都有意无意按着肚子，要是术前饮酒无节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救她？容祖儿不知该是什么心情。术前没喝的酒，终于还是在术后喝了，霍汶希是从不会在酒场败退的，胃里装的是酒，嘴上谈的是利益，容祖儿不明白，但有时自己的经历又使她稍稍明白，用命去搏的利到底要怎样确定等价？经纪人与爱人最模糊的界线就是，她为你拼命的时候，你不知道她是为了这份工作责任，还是为了你这个人。
小王叹了口气，看向紧闭的急救室：“其实她去上海那天，都还想要先去找那个资方谈的，大家逼着她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恶化很严重，必须立即做手术，我们请了Noven过来签字，可谁能想到……刚签过字几天，就又要第二次签字了呢……”
“耽搁了四天的手术，你们还要骗我是小问题……”容祖儿很懂得霍汶希的行事风格，但凡能在床上睁眼，就不会停止工作，可是霍汶希那几天连电话都打不通，就算是在开会，也会点那一句冷冰冰的“正在开会”的自动回复，那时候，竟至于连这点心思都没有了吗？
“她……”要不要说她耽搁了这么久的病情，小手术硬是拖得复杂，上海的医生紧急会诊，却连助理都不在身边。小王急得要飞过去，可霍汶希进手术室前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叮嘱她要把撤资的事尽量处理好。
那时小王在电话里坚持，她说，你都处理不好，为什么觉得我可以？挽不回的合作，也比你的身体健康重要么？哪有老板在做危险的手术，助理却不在身边的道理？
霍汶希却说，我也没有强求你可以，只是你留下来处理这件事，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在意的，这也许对以后重新合作有增益。也许助理这个岗位需要兼顾工作与生活，但你跟了我，事务里就只有工作。
“直到你来公司找我的那一天，我才恍然大悟，那个合作案最后谈成了，是她计划外的惊喜，在她原有的计划中，让我留下来，是为了让你放心。”小王沉声说着，“也是因为……北京的公司里可能只有我是你熟悉的人，如果有什么事，打不通她的电话，你就还可以……找我……”
容祖儿又想起，霍汶希要走的前一天晚上，跟她说把小王留下来，那种语气是如此云淡风轻，让容祖儿完全没有怀疑。
商场厮杀的残酷我不愿让你去看，就好像你每次受伤都想要躲着我一样。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霍汶希是这样说的。
原来……竟不是随口一句么？
真相大白的一刻，全身都像是脱了力，容祖儿在医院走廊的条椅上慢慢坐下来，盯着自己的手良久，恍恍惚惚地说：“如果……如果我不到北京来……”
“Joey，别说傻话！”见她又开始自责，小王忙劝住，“现在这样大家都不愿意看到，但跟你没有关系！Mani一直都很期待你到北京来，所以才会那么上心你的房子。你是她在意的人，却也是她的众多艺人之一，她对艺人履行的职责里就有要拼命争取和维护的这一条，就算不是为你，估计……也免不了这一劫……”
说着就难以启齿，小王也不知道自己高度紧张的脑子到底在组织些什么“安慰”的话，好在走廊的尽头出现了她们等候许久的身影，小王连忙迎上去。
“Noven！”
容祖儿听到声音抬起头来，黯淡的眼里被走廊的灯光晃得有了些光泽，迈着仓促的步伐越来越近的，是让人难以分清的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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