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行李箱很快便被塞满,容祖儿挠着头仔细回忆清点自己的东西,琢磨了三四遍后,方才抬头望望门口,正与快递员交涉的霍汶希。
来的时候搬了好几天,满心以为要待上很久,其实算算不过十个月……也就十个月,很多没用上的东西,自己拿不了,又要先安排寄回香港去。
原来只有十个月么?
却好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容祖儿坐在新买来的床上,经纪人没有吝惜花钱,这回这张床,比以前那张倒是结实了许多,只是在她下单时,天后挂在她的肩头忽然问:“可是我要走了啊……”
“又不是不再回来。”霍汶希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这话不知是要哄谁,容祖儿叹了口气:“你知道的……”
分开两地便是聚少离多,这十个月是容祖儿从未有过的与她如此近的一段时间,甚至连自己刚刚出道面对年轻又负责的经纪人时,都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共同生活。未曾尝过禁果,便不会想念,有些禁区一旦涉足,便很难再全身而退。霍汶希明明也怕,容祖儿看得出来。
但就像默认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一样,一个默认留不住,一个默认求不来。
“你的吉他不先寄走吗?”霍汶希在门口办理着寄送业务,回头看看容祖儿靠在床边的那把吉他,“这么大一把,自己也不好带吧?”
容祖儿却是摇摇头,只敷衍了一声“怕弄坏了,我自己拿吧”,霍汶希也没多问,送走快递员和那好几个大箱子,关上门回屋来。
环顾这间亲自装修的屋子,似乎回到了刚装修好等待它的主人的那一刻,东西被收拾得差不多,居住的痕迹也随着寄走的随身物品而变淡了,原本觉得有些挤的门厅也空旷起来,霍汶希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经过墙面还有灼烧痕迹的厨房,那一次容祖儿家里失火,吓得霍汶希连会也不开了,匆匆忙忙赶回来确认她的安全。
好像眼睛也要被那团刷不掉的痕迹灼痛,霍汶希没敢再看了,大步进了卧室,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人,叹了一声:“再休息一会儿吧,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出发去机场。”
在内地要做的最后一个工作被安排在深圳,核对行程的时候,容祖儿还笑说你想送送我可以直说,霍汶希却嘴硬说,那不过是偶然碰上了,我可没有特意挑深圳做最后一站。
容祖儿坐着却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闷闷地说了句:“飞机上再休息吧。”
霍汶希抿了抿唇,没话找话地劝:“医生说……”
“Mani!”容祖儿陡然抬头,打断霍汶希总是挂在嘴边的医嘱,“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
她的目光又是这样诚恳,霍汶希觉出自己呼吸的颤抖,低头很配合地应了声:“好……”
冬天早已过去,街上也没有一开始来时那种刺骨寒意,只是并肩走着,才发现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霍汶希担心着容祖儿怕闷,但今天吵吵嚷嚷的小朋友却乐得安静,经纪人不知道的是,从天后北上的那一刻起,就在筹谋着想与她做一些平平淡淡的小事。
“我以为我单独搬过来,除了干工作,更重要的是过日子。”并肩走在小区外不远的偏街上,不是通勤期倒也没有人来人往,容祖儿踢踢脚下因为下雨微微翘起来的砖头,背着手慢慢地走,“可惜了,像散散步聊聊天的这种小事,竟然都没能做到。”
霍汶希愣了一下,还记得容祖儿刚搬过来时在楼上练歌,有天晚上唱的“期待着和你经历最好时光可以吗”,小朋友的心思有时也是需要猜的,楼下听歌的人便猜了好久,猜不到最好的时光是散散步聊聊天的这种小日子。
霍汶希浅笑着低头,她总是想着要带她的小朋友去看星星的。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做还没做的事?”仰首时也便扬起唇角,霍汶希看容祖儿的目光里带了一丝眷念,“我都陪你,不要留遗憾。”
“你在说你的遗憾还是我的遗憾?”容祖儿顺着话茬便是一问,见霍汶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才恍而叹了口气,道,“Mani,你说得好像我真的不再回来了一样……”
霍汶希别过眼,这段时间在生命里的分量,就好像这段心照不宣的感情一样,嘴上可以说着都一样,但谁都知道哪里不一样。
霍汶希只好闷闷地说:“那间屋……永远都是你的。”
“留点遗憾也好吧,留点遗憾才有下次。”容祖儿停下了脚步,肩头耸起又放下,扭头笑着看霍汶希,“留点遗憾……才能让你记得,你一直都欠我的。”
欠她的?
如果说亏欠,谁亏欠她的都不可能有霍汶希亏欠她的。
可如果真是说亏欠……
霍汶希觉得自己也许从上辈子就欠她的。
“喂?”慌忙摸到又在振动的手机,大忙人就算打定主意要陪人,也逃不过一天接八百个电话的命运,霍汶希草草敷衍着,为这通不是时机的来电感到稍许不悦,“你放在那里吧,我有空会来取的。”
她匆匆把电话挂断,可一旁的容祖儿莫名听得格外认真:“什么东西?”
“快递。”霍汶希头也没抬。
“那赶紧回去拿啊!”容祖儿却替她着急了。
“快递而已。”霍汶希再强调了一遍不是什么急事,疑惑地看着容祖儿异样的神情,“这么着急做什么?”
“你要是不立刻去拿,回头你就会忘记的!”容祖儿见说不动她,没忍住跺了跺脚,重重地叹了一声吐槽霍汶希总是忘性大,“拿了也要忘记拆……我常常看到你家门口堆着一堆没拆的纸箱子,谁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快递!”
霍汶希莫名其妙地盯着莫名其妙的容祖儿,支支吾吾地暗示:“可是我现在有比快递更重要的事。”
可着急忙慌的人根本听不出弦外之音:“什么?”
“陪你啊!”霍汶希脸都要憋红了,趁机牵起容祖儿的手,低声骂了一句,“笨蛋……”
容祖儿瞪着眼,没跟着霍汶希的方向走,反而顺手要拉着她回去:“你才笨蛋!你快陪我回家拿快递!”
“祖祖,那是我的快递,又不是你的……”霍汶希在她身后继续挣扎。
容祖儿却格外认真,坚定不移地拉着她往回走:“有些东西就是及时拆开的那一刻才最开心,过了那个时候再记起来拆,说不定就没有用了!”
“可是我不记得我有快递要收……”到底是什么倒霉快递打扰她最后的约会,回去一趟再出来可就没空过二人世界了,霍汶希无奈觉得自己才是要留一堆的遗憾,“我没买过东西啊!”
“说不定是谁送你的?”容祖儿很快便猜。
霍汶希气得翻白眼:“他们都知道我没空拆快递,哪个笨蛋会偷偷寄我家里啊?”
强行拉着她走的人突然停下了,容祖儿一言不发地看着怎么也劝不听的霍汶希,那种无奈中带着点受伤的神情,霍汶希虽然看不懂,却也很本能地投了降,如果一起拆快递也是她想要过的小日子,那也未尝不可。
“好吧……我们回家拆快递。”霍汶希晃了晃她拉住的手,哄着不悦的人,去她想要去的方向。
“等一下!”一直嚷嚷着要回去的人却把她叫住了,霍汶希疑惑回头,然后便感觉到自己头上传来一点清疼,只是“嘶”了一声便看见一根银白色的头发被容祖儿拈在手上,容祖儿长舒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个重要的工作似的,很骄傲地向她复命,“好啦!”
霍汶希撇了撇嘴,自从自己开始长白发,这个小朋友就总喜欢眼疾手快地给她拔掉,刚开始见她不说话,容祖儿还安慰她说,没关系的,再过几年我也要长白发了,可见多识广的经纪人早已不惧年华,只是揉着小朋友的脑袋说,等我再多一点白头发,是不是要让你拔秃?容祖儿便捂着脑袋大声喊,那等我也有白头发,你也拔我的不就行了吗?打打闹闹总当在讲个笑话,却谁也没发现是默认了会陪着彼此白头。
“什么东西啊……”
手里取到的箱子并不大,包装得倒是严严实实,古灵精怪的小朋友从她拿到快递的那一刻起就不再给任何猜测,霍汶希只得自己老老实实地去找小刀拆快递盒。
盒子虽小却有些沉,拆开盒顶便瞥见里面的玻璃在反光,看那两个凸起的东西霍汶希总觉得有些眼熟,再把盒子翻过来取出拿在手上,才发现那是两个竖起的长耳朵,晶莹剔透的一只兔子。
“米菲夜灯?”
霍汶希很是震惊,这夜灯与自己送容祖儿的那一款一模一样,所以容祖儿这么着急要她拆快递是因为……霍汶希难以置信地看过去。
容祖儿看着她手里的夜灯,不知是不是因为玻璃透在她的眼里,她的眼睛里扑闪扑闪,闷闷地说:“我的灯碎了你也不给我买个新的,那就只好我给你买个新的咯……”
“你真送米菲给我啊?”霍汶希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但容祖儿这个样子看起来很好欺负,其实早已心花怒放到想抱着这个小朋友猛亲一口,却忍住了故意问得尾音上扬,“不怕我转手卖给你?”
“你敢!”容祖儿脸都气得鼓起来。
然后气鼓鼓的脸上,便被落下一吻。
霍汶希是看着她的脸红起来的,像傍晚天边逐渐晕起的霞光,霍汶希了然一笑,低头摸着米菲夜灯的长耳朵,按开后面的那个开关,于是柔柔的橙黄色光芒,铺满了一整个房间。
好像回到刚来的那时候,不安的心被橙黄色的灯光安抚,又在每一个难眠的夜里陪她沉沉睡去。
“我不在的时候,就让它陪着你好了。”容祖儿忽然开口说。
霍汶希便在光晕中看着她:“谢谢,我很喜欢。”
容祖儿脸上的红霞一扫而过,霍汶希看她突然起身,想起什么似的,风一样地往楼上去,正犹豫着要不要追,只听见楼上关门,容祖儿抱着那把没寄走的吉他又回来了。
“我再唱首歌给你听吧!”
霍汶希有种微微的意外。
她没来得及说好,也没来得及说不好,便看着容祖儿在夜灯光晕中抱着吉他坐下来。
在把这把吉他寄过来时,容祖儿就想过要在合适的时机再试一试唱那首歌,可时机一等再等,等到最后,也没能再让人听见。
她快要忘记那首歌是怎么弹的了。
只知要飞
但是不知高处抽光我的氧气
当初我这班客机
曾羡慕空中的鸟要展开我的两臂
好像有弹错什么音,但是没有人指出提醒。霍汶希静静地看着她,总是在弹起吉他唱起这首歌时,容祖儿显得那样天真烂漫,仿佛对一切都还抱有希望,仿佛真的可以不知疲倦地飞。
谁的光如常为我筑起这空港
何时若觉不安都清楚灯塔会于哪方
迷失了到底要飞哪方
吉他和弦重复几次便熟悉了,不再紧着看弦,容祖儿的目光便落在霍汶希的身上。总是习惯了有万众掩护,在人群中悄悄盯住她一眼,却很少这样面对面地倾诉。
眼前蒙蒙的雾气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来,容祖儿把这首歌唱了一遍又一遍。
云苍苍茫茫长夜里感激有空港
云层上满星光星星不知道我的怯慌
人间却有殷切的眼光仰望我下降
有人从你这里起飞,还愿意在你这里下降,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霍汶希忽然这么想。
在初见的时候,大概小容真的没有说过“我属于你”,可在某一个时间里,霍汶希一口咬定她这么说了。大概霍汶希想说的不是自己对她的占有欲,而是从一开始,经纪人就在毫无根基的小艺人面前一败涂地。
小飞机或许还有苍苍云层可以穿梭,但空港是因为属于小飞机,才会成为空港。
怀里是米菲夜灯,眼里是唱《空港》的人。
那个在茫茫长夜里不倦飞行的小飞机,永远都会在这里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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