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生日有些特别。
他面无表情在母亲不着调的生日歌里吹完蜡烛,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口蛋糕。
绵密的奶油在口腔中没有炸开他不喜的腻味,只有轻柔奶香混合淡淡的甜在舌尖交织。
少年清冷的黑眸极快地闪过亮光,十分诚实地舔了舔嘴唇上残留的奶油。他抬头望向母亲,语气肯定:“小时候的味道。”
流川真帆抱臂往后靠在椅背上,挑眉道:“那当然,这可是惠奶奶做的。”
他点了点头,埋头又用甜品叉取了一大块,平日里冷峻疏离的眉眼在美味下也变得柔和起来。
流川真帆心情愉悦地欣赏着儿子难得的顺眼时刻。她的儿子果然像自己,帅气得不像话。她眼中泛起母爱的微光,语气温柔:“小枫,等会记得给爸爸回电话。”
“唔。”对面的帅气小子头也不抬。
“今年的生日礼物我放你房间了,记得试一试。”她的语气微微紧了紧。
“嗯。”
她深吸了口气,靠着最后的耐心维持笑容,但眼神已经有点危险的眯起:“你爸爸不知道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说是要晚几天才到。”
“哦。”
空气中的温度骤然下降了几度。流川真帆的笑容“唰”地消失,再看那张脸只觉得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像自己。母爱消失殆尽,她伸手把已经消灭了大半的蛋糕挪开,扬眉道:“会长蛀牙。”
“……”
对面的少年愣住了,呆滞地咬着叉子与母亲对视。长长的睫毛眨了又眨,在母亲怪异的表情下他放下叉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哦。”
流川真帆冷哼一声,直接把整盘蛋糕据为己有。她好似要报复般,边吃边露出一副沉醉模样。心里却在嘀咕,要是再甜一些就好了。但看到对面的傻小子因不满而鼓起的脸颊,她心里又觉得畅快无比。
——
笨重的黑色电视机前,伊川夏弥盘坐在软垫上。平日用的笔记本摊开在膝头,她手里拿着笔轻轻敲打着纸页,漆黑如墨的眸子苦大仇深地盯着电视机里的字幕,偶尔低头在纸上记录。
伊川惠坐在她侧后方的沙发上,正织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这个位置,她只需抬眼便能瞧见孙女时而紧蹙,时而松动的眉梢。
电视机里持续上演着男欢女爱,这部在去年首播便反响热烈的电视剧在这几日又进行了重播,变成了伊川夏弥学习工具之一。今日已经播到第五集,关系复杂的爱情故事又达到一轮新**。女主角莉香因男主角自以为是的隐瞒欺骗而难过,扔下用心为男主角准备的生日大餐夺门而出。可在第二日却主动选择原谅,又眉眼弯弯,笑容灿烂地朝着男主角大喊“我爱你”。
伊川夏弥没忍住,“啪”地一下合上了笔记本。
伊川惠织毛衣的动作一顿,诧异地抬头:“怎么了弥酱。”
少女转过身,尖尖的下颚微扬,表情满是不快。她说:“太傻了。”
因为目的是学习,她逐字逐句看得很认真。也正因为太认真了,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女主角会那么傻,尽然原谅那个总是犹豫不决、不坦率,在她眼里还很懦弱的男主角。明明女主角又漂亮又有能力,性格又好,非要在男主角这棵树上吊死。爱什么爱,有什么好爱的?
被这乱糟糟的情绪所影响,她根本没法再继续抱着学习的目的看下去。
听到她的吐槽,伊川惠瞟了眼电视机里又再度甜蜜的情侣,语气轻松:“电视剧就爱拍矛盾突出剧情,不过大家也爱看,去年这部剧首播时就很火热,演员们都很漂亮帅气呢。”
漂亮帅气?
伊川夏弥回过身,眼神怀疑地重新投向屏幕。
嗯,女主角确实很漂亮,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男演员嘛……
她瞧了又瞧,嘀咕道:“一般般吧,都比不上藤真前辈……”
话音顿了顿,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也没那个奇怪家伙长得好。”
“藤真前辈?”只听到了前半句的伊川惠织毛衣的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在补习学校认识的学长,他帮了我很多。”她解释道。
“看来弥酱在学校里交到了朋友呢。”听此,一直担心伊川夏弥的交友情况的伊川惠笑了起来。
说起藤真健司,自从她顺利升班后,新教室和藤真的教室都处在同一楼层。休息的课间她找不到老师时,就会厚着脸皮去请教藤真。
最近学习上她遇到了瓶颈,复杂的日文汉字让她痛苦不堪,连就着词典学理科的进度都比日文学习进度快。这时,比老师还耐心的藤真健司于她简直就像救赎的圣光。
又是被学习折磨的一日,下课铃一响,责任老师步履匆匆,赶去准备下午其他班的课程。伊川夏弥见又指望不上,默默收拾完毕,一溜烟跑到斜对面的物理教室门口碰运气。
物理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冒了出来,她的视线从一个个人头上掠过,直到不再有人走出,始终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她有些沮丧,但还是走到门边,探出脑袋往教室里望了一眼。
空荡荡的教室后排,孤伶伶的栗发少年盯着桌面,左手紧握的水性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比划着,撑在桌面上的右手抓着额前碎发面露不虞,往日温和的眉眼也染上了躁意。
伊川夏弥眼睛一亮,但注意到了他情绪似乎不佳,没有贸然出声。她摸了摸口袋,从教室边上蹑足靠近。
大概太过于认真,藤真健司并没有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进来了,他正陷入烦躁不可自拔。突然,一颗用油纸包装的圆滚滚的牛奶糖悄声无息出现在课桌角。那支在空气中乱划的笔悬停,他下意识抬头。
不知何时,熟悉的少女站在了他身旁,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此刻正歪着头望着他,但那双透亮的双眸蕴含了点点笑意,无形中好似化作了一溪清泉,涓涓流至藤真健司的心间带走了燥意。
藤真健司棕眸骤然一闪,讶异道:“伊川…桑?”
伊川夏弥的注意力被他桌面上的试卷吸引,她修长的脖颈往前伸了伸。意识到什么的藤真健司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分数的部位,他的脸颊霎时涌显红晕,他的语气无奈又懊恼,低声再次唤着她的名字:“伊…川桑……”
感受到了他的窘迫,伊川夏弥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到卷面最下方。
“这道应该是高三的题目吧。”她的指尖指向打着红勾的位置,语气夸赞;“前辈好厉害。”
藤真健司怔了下,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道题是他为数不多做对的,确实是高三的题干,不过也是考试前老师正好教过。
这一打岔,他的尴尬淡了下去,甚至觉得自己捂分数的举动幼稚的好笑。他挪开了手掌,口吻丧气:“并不厉害,差的让人伤脑筋。”
伊川夏弥瞟了一眼露出的“54”,没有安慰他,只是问:“前辈今天下午有训练吗?”
“本来是有的。”提到这个,他又开始烦躁:“但考的太差,得先把错题学会。”
“那么的话...”伊川夏弥拉下一边肩带,把书包转到胸前,顺手将前桌的椅子转了个朝向,在他面前坐下,“要不要一起学习?”
“?”
“老师很忙,所以我只能又来求助藤真老师了。”她的口吻带着难得的调笑。面对面的距离,藤真健司能清晰地见到少女柔软粉嫩的唇角微微上扬,闻到她身上似有似无的奶香。
他的大脑空了一秒。他倏地低头,左手掩面,意图将猝不及防涌上的赧红藏住。
伊川夏弥毫无察觉,她从书包里拿出学霸笔记复印版在书桌上摊开,说道:“花形前辈的物理笔记说不定正好能用上。”
此时的藤真健司根本出不了声,他只觉得喉咙干涩,还不敢直视对面的女生。他的眼神游移,在躲藏中与静静躺在桌角的牛奶糖相撞,眸光颤了颤。
察觉到对方似乎过于安静,伊川夏弥抬眼发现藤真好似在走神,唤了声:“藤真?”
藤真健司像是被惊醒,棕眸慌乱地撞进伊川夏弥疑惑且担忧的目光中,渐渐地平静下来。他掩在面上的手掌握成拳状,抵在唇边轻轻咳嗽两声。
“抱歉,我走神了。”他道着歉,背脊挺直拉开了些许距离,一本正经地道:“那么伊川桑,请多多指教。”
伊川夏弥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没有想太多。她打开自己的日文书,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捧着课本复习起今日的内容。
距离被彻底拉开了,香气消散,藤真健司暗自松了口气。他在心里腹诽,以后可不好再嘲笑花形爱在女生面前脸红的毛病了。
他的心绪逐渐平稳,看到她已认真看起课本,也拿起花形的笔记本开始翻看。
一时,教室里只剩下偶尔纸张翻过的“沙沙”声。
伊川夏弥快速过了一遍刚刚课上的内容,她现在已经学到了语法,但由于她的口语没有太大问题,语法对她并不难,最难的依旧还是书写,特别是汉字的书写。她轻轻合上手里的课本,看向对面的藤真健司,他正盯着花形的笔记本皱着眉。
说实话,大概是藤真的长相和沉稳气质太有欺骗性,怎么看都觉得他应该是花形那种学霸人设,意外的有些反差。倒不是说他学习不好,除了日文她也向他请教过生物化学,是作为高二学生应有的水平,只是对于物理,他十分的不擅长。
眼瞧他的表情有逐渐暴躁的趋势,伊川夏弥把自己的笔记本打开,顺着桌面朝藤真递了过去:“前辈能给我讲解这几个汉字吗?”
正与物理不死不休的藤真健司愣了下,随即接过课本:“当然可以。”
他看了看伊川夏弥所指的位置,蚯蚓般画出的几个汉字,他没有嘲笑她歪歪扭扭的字体,用自己手里的笔在一旁重写。他的字如他人一样的端正,他把每个字都拆分成上下、左右结构,结构之外又拆分成每一笔笔画。他的讲解温柔又耐心,每一个字意都贴心的进行不同的组词、造句的举例。
等他讲解完,伊川夏弥由衷夸赞:“前辈的讲解比老师还好。”
“别夸我了,你能听明白就好。”藤真健司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嘴角上扬露出温雅的笑,但一低头看到自己几乎毫无进展的错题,笑容僵住,烦躁地揉了揉额角。
伊川夏弥将他的不虞收入眼底,她收回自己的笔记本,在藤真疑惑的眼神中,把他的试卷和草稿纸拉到中间。
“作为感谢。”她顿了顿,继续道:“我们一起研究吧。”
藤真健司的眉一皱又一松。他没有拒绝,迟疑地点点头无声同意,虽然他心里并不认为初中生能做高二的题目。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脸有点疼。
说是研究,但他的角色完全就是读题工具人,每当他读完题目后,伊川夏弥稍加思索就能在草稿纸上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给他讲解。遇到极个别她不会表达的专业词汇,就从她的书包里拿出日英词典,麻利地翻到对应页指给他看。整个过程有些磕磕绊绊,但她讲解的浅显直白,不消多时,困扰了藤真健司半日之久的错题,逐个被她击破。
而藤真健司的心情先是从不以为然,到怀疑、惊讶、认真……仿佛坐了一次过山车。
等伊川夏弥解完最后一题,他笑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原来伊川桑也是个学霸。”
他的心情很复杂,并不是被比自己年龄小的人在物理上被碾压。而是恍然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打算教他了,只是照顾他的脸面。什么一起学习、请教、一起研究都是循序渐进的铺垫和幌子。
伊川夏弥盖上笔盖,她听出藤真的语气没有生气懊恼,唇边勾勒出一抹浅笑:“每个人都有擅长的,我只是刚好物理还不错。况且一直都是前辈在帮我,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谢谢。”这番坦诚的话语让听者心里熨帖,藤真健司的目光温柔看着草稿纸上她留下的字迹。因为她不擅长日文书写,标注的地方基本都由英文代替,多为连笔,字体行云流水。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抚过她的字迹,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奇怪情绪。其实对于父母在这次寒假给他报补习班的做法,他是有些不情愿的。除了内心对物理的敬而远之,最大的问题是这家对物理教学显著的补习学校在藤泽,而他就读的高中在横滨。
这段时间他辗转于两地,社团训练还好,即使没了教练他也接住了,队友们目标一致,每日大家都在进步。但与之相反,他的物理却在原地踏步。花形的笔记本他也复印了一份,但只他一人也根本无济于事,作为队长那点自尊和背负的责任,他难以开口求助花形,更不愿占用花形的训练时间。
但这次物理测试的成绩竟然更差了,即便是平日对他和颜悦色的女老师都没忍住提点了他两句。他不愿意有其他事情占据篮球训练,但同时也清楚学业的重要性,篮球与学业就像是一场拔河比赛,他是那根绳子。
而这场势均力敌的比赛,被某一天他头脑发热而结识的女生终结,她近乎完美地照顾到了他所有的情绪。她不像他印象中总是羞涩娇弱或大胆外放的女同学,也不像她外表表露出来的冰冷和难以接近。她就是一杯普通的水,没有果汁的香甜可口,也没有碳酸饮料的刺激,却最宜人。
第一次,藤真健司想主动与一名异性成为朋友。
笑容在他的唇边徐徐绽放,他说:“夏弥,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感觉叫伊川桑太生疏。”
“嗯?当然可以。”伊川夏弥一口应下,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美国社交称呼比较随意,不似日本,“桑”“酱”“君”各种称谓,还有敬语平语不同的表达,真的很麻烦。但她也一直身体力行地尊重这种“麻烦”,毕竟泽田叔叔在与她来往的邮件里,也回忆了很多他当年在日本留学因用语不合适而得罪了不少人的事情。
“前辈赶得上训练吗?”她问道。
藤真健司确认了腕表上的时间,眼睛闪亮:“拖了你的福,完全能赶得上。”
“那太好了。”她心情舒畅,站起身开始收拾书包。
藤真健司也着手收拾起来。桌面很快就一干二净,而那颗牛奶糖还躺在原地。他用眼角轻瞟了一眼伊川夏弥,她侧对着他,低头正在拉包链。鬼使神差地,他飞快伸手将那颗奶糖收进掌心。
直到两人一同离开教室,出了大楼,那颗糖还攥在他手心里。
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反方向。
“夏弥有电子邮箱吗?”临别时,藤真健司突然问。
伊川夏弥抬头看了眼这个面容似乎有些紧张的少年,点头回应。这个年代电脑已经开始进入家庭生活中,家里书房有一台台式电脑,她与泽田宏二的联系也是通过电子邮件的方式。
“可以交换吗?”藤真健司面上正常,但掌心中的奶糖似乎快要因他皮肤的温度而融化,他接着道:“夏弥可以尝试用日文写邮件给我,我也能请教你物理。”
伊川夏弥眼睛微亮,单纯为他提出新的学习方式而心动,“当然可以。”
她立马拉开书包的一侧掏出纸笔,写下一串邮箱号递给藤真健司。
藤真健司视线掠过她的指尖,那颗奶糖好像真的融化了,他的鼻尖又沾染上了奶香味,思绪都变得笨拙。
他左手迟缓接过她递来的纸条,垂下眼眸:“晚上我给你发邮箱。”
伊川夏弥总觉得今天的藤真健司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她想了想把疑问憋了回去,朝他点了点头后,挥手与他告别。
藤真健司目送她离开的背影。良久,他摊开右手,掌心黏糊糊的。
奶糖真的化了。
——
《东京爱情》重播结束后几日,属于日本学生的寒假结束。伊川夏弥早上出门,总能在家附近见到不少赶去上课的少男少女和一架蓝白配色的自行车。
自行车的主人是真帆阿姨家的奇怪儿子。那架自行车通身钢架材质,但设计轻盈优雅,配色清爽,貌美的使她每次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流川真帆某天到家中做客,伊川夏弥不经意提起了这辆车,在知晓这架车是流川先生担心儿子的安全性,花费40万日元购入后,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担心安全就不要让他骑车呀?
哎?走路睡觉也被撞过?
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说流川家太宠孩子,还是该说他家孩子实在非人类。
进入到二月,得益于每日与藤真健司的邮件往来,她对汉字的理解有了突破。虽然那一手字依旧不堪入眼,伊川卓也委婉提出她可以学学书法的建议。但这个提议被她暂时搁置,毕竟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入学考试。
就这样,她的生活依旧在家与学校两点一线之间,相处最多的人除了爷爷奶奶就是流川真帆。而能作为朋友的藤真健司也在第三学期开学后回到学校,只在周末进行补习。
转眼,草木萌动,三月将至。
吃完午饭,伊川夏弥一如往常扎进书房做作业以及查看邮件。
近一月,伊川成的案件陷入了尴尬期。美国警方一月前锁定了嫌疑人,但嫌犯已经不在洛杉矶,流窜于各地,甚至出了加州。美国警察系统互不隶属,跨州办案需要层层协调,拖延了不少时间。为此泽田宏二没少抱怨发脾气,但对于伊川夏弥来说,案件的进展已经快了不少,毕竟在前世的这个时间,警方还没锁定到嫌疑人。
泽田宏二最新的邮件发送于前一日,除了日常问候,照例是一通抱怨。她的手指飞快敲击键盘,给他回信。
伊川惠进到书房见到的就是她盯着屏幕,双指纷飞的模样。
她出声道:“弥酱,流川先生从国外回来了,今日会上门拜访在家里吃饭,等下可以来帮帮我吗?”
伊川夏弥的手指一顿,偏头回答:“好的,我还有一封邮件,大概需要半小时。”
伊川惠点头,走时帮她合上了障子门。
终于回复完两封邮件,伊川夏弥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墙上的钟,已经超过她预估的时间。想起奶奶的交代,伊川夏弥连忙收拾好,关掉电脑离开书房。
此时的伊川宅静幽幽的,唯有倦了的风,偶尔拨弄松柏树上初生的松针。
今日一早,伊川卓也和她同时出门,即便退休也对医学保持热情的老人穿着正式地前往东京参加学术交流会,此时还没回来。
穿过庭院,茶室里没有见到伊川惠的身影,伊川夏弥自然往餐厅方向走。
“奶奶抱歉,我多花了一些时间。”她推开餐厅障子门,一室寂静,无人回应。室内没有老人瘦弱的身影,只有水龙头缓缓滴落的水滴。
伊川夏弥疑惑地看了眼料理台上切了一半的卷心菜,挠头往玄关的方向去寻找。脚下的木地板连续发出挠心的嘎吱声,每走一步,她心里不安便多了一分。
终于,这股情绪在见到悬挂的电话筒和倒在地板上的熟悉身影后直至高点。又在猝然间化作巨大的寒冷,自内而外的冻住她全身。
她黑眸缩紧,瞳孔惊惧倒映出老人的背影。脑里一黑,深处的记忆喷薄而出,眼前的画面骤然变了模样。
光洁的地板上流淌着猩红血液,中间的老人与伊川成的身影相融。
【咚咚——】
她的双膝往下一滑,重重磕倒在地板上,膝盖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下意识咬紧牙关。
“嘟—嘟—”
这时,她听到了短促的忙音,眼前的血泊变得模糊了。她猛然起身,一把抓过悬挂的电话筒,发抖的手指拨下急救电话。
“您好,这里是…”
“西区五町目六番10号伊川宅。”她唇色发白,如凛冽寒风中颤抖的白梅,“请立即派救护车,谢谢。”
挂断电话,她的额间早已布满冷汗。室内死寂,她站在原地,一秒又一秒。
世界好像在褪色。
红色的座机变成了灰白,深色的柜子仿佛被泼上了黑漆。周围景象突然扭曲旋转,越转越快,越快越汹涌,唯独她是静止的,伫立在漩涡中心,无形的海浪捂住了她的鼻喉。
一声低哑痛苦的呻吟刺入了她耳里。她的身体剧烈抖动两下,紧接着张开嘴重重喘息。她幽深的眼眸转向地面,挪动着似千斤重的双脚靠近伊川惠。
奶奶的手背很凉,她竭力咬住下唇不允许自己再逃避。艰难地将伊川惠的身体托住翻转成正面朝上。老人灰白的脸色撞入她的大脑,那双总是温柔怜惜望着她的眼睛像是两扇紧闭的窗。
伊川夏弥瘫坐在地上,迟到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接连砸在地板上。
顷刻间,门铃叮咚叮咚——
泪珠挂在她鼻尖,她睁大眼睛两只手撑着地面爬起,跌跌撞撞冲向希望。她在恐惧中早已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她不知晓,距离她拨打急救电话仅仅只过去了几分钟。
门外不是救护车,也不是归家的伊川卓也,只是一名黑发少年。
他身着灰黑色制服站在入户门外,手搭在门铃上,脑袋似小鸡啄米一点一点。轰然的开门声惊醒了他,他眯着眼睛抬起头,神情茫然。
从屋里冲出了一个女生,长发散乱,面如白纸。她黑洞洞的瞳孔直愣愣地死盯着他,一阵风吹起,杂乱的长发被赋予了生命,张牙舞爪。
像个……女鬼。
流川枫睡意四散,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他垂眼确认了一道门牌,又一脸茫然地看向仿佛被钉住的“女鬼”,抬手摸了摸后脑勺。
他应该没走错吧?
迟疑时,“女鬼”动了。她四肢僵硬地转了过去,像关节失灵的木偶人,惊悚诡异。
流川枫肩膀一颤,又退了一步。他准备跑路,眼睛却瞥见“女鬼”转身间隙中露出的人影,呼吸微滞。
他呆了几秒,忽地认出了躺在地板上的人。电光石火间,他甩下背包,两手抓住门板,蹬腿翻过入户门。
他闯入玄关,地面上的老人呼吸微弱,只见“女鬼”跪在她身边,那双细长煞白的手正按在老妇人的胸腔处。
流川枫一个猛步上前,准备制止像是要掏心的“女鬼”。他晚了一拍,眼睁睁看着鬼手颤颤巍巍地在胸腔上按了两下。
……她好像是在做心肺复苏。
他准备掀开“女鬼”的手尴尬地悬在空中。
但她的力气似乎不够,老人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发出急促难受的轻哼。
流川枫脸色一暗,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倒一旁:“让开。”
她像是没有骨头,他一推,她便软着身体向后倒去,撞在鞋柜上,鞋柜被她压的一震,但她毫无感觉,又大又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接替了她位置的宽大手掌。
结实有力的指骨交叠,极有节奏地一压一按。她的张着唇,无声地数着数。
1,2,3,4……
“…呼。”第六下,老人喉咙里终于发出一声绵长的呼吸,她痛苦的表情也肉眼可见的平缓。
【呜呜~呜~】
门外,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
流川枫松了口气,左手掀起额前的短发抹了把额上的薄汗。右手习惯地往后一撑,却触到一片硌人的皮骨。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窜上来,他想起什么,僵硬地转过脖子。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手下是一小节冰凉的脚踝,薄薄的皮肉紧贴着骨头,只需轻轻用点力便会“咔嚓”断裂,就像折花枝那样轻易。
流川枫紧忙缩回手,他喉咙有些发干,猛然抬起头,一头扎入了“女鬼”如万丈深渊,望不见底的眼瞳里。
若干年后双方回忆初印象
夏弥:非人类[狗头]
狐狸:…女鬼[白眼]
夏弥:[问号][问号][问号]
2025年6月25日修文,修前字数4227,修改后8018。
增加了些剧情及狐狸视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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