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感觉自己大脑开始放空。
他张开嘴,像目前市面上新推出的那款鹦鹉牌复读机一样结巴地重复这个名字。
“亚、亚历山大·福诺克?”
那个失踪多年的福诺克公爵独子?
那个在庄园里,被无数贪婪者疯狂嫉妒想要的名字?
“对,我叫亚历山大·福诺克。”
金发蓝眼的马夫,还是像和他们初次见面时那样,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来。
他的手掌上还沾着一些擦不净的血红泥点。
不过他们三人现在都是满身血污,谁都不比谁看起来整洁干净。
但谁也没在意。
不是出于对这个名字阿谀奉承的意思,而是好奇……
“你刚才怎么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约翰和他的手掌相互碰撞了一下,感觉自己像是隐隐抓住了破局的关键。
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他那位舍友,想必以他天才的头脑,不用几秒就能抓住关键,但他还需要更多的线索再进行整合推理。
“其实我感觉,应当是我们接近了某种回归现实维度的仪具或仪阵。”
“名字对于神秘侧而言有特殊的意义。”
“这是一个对于本我而言,非常重要的锚点。”
亚历山大和他握过手,接着将看上去昏昏沉沉的艾伦从地上拽起来,像好哥们儿一样揽住他的脖子。
“就像我的名字指向我,艾伦的名字指向他。”
“当你说‘亚历山大,往东边走!’的时候,实际上信息……或者从神秘学角度而言,我就会感知到,甚至得到一些东西。”
“所以,因为这处庄园流传出来的‘能够获得其他更好的人生’,也是通过更换名字来达成最终目的?”
约翰问。
亚历山大点头。
“只是能完成这样复杂的仪式,也只有比恶魔们更强大的魔鬼才能做到。”
“魔鬼们觊觎人类的灵魂……这也是祂们的骗局。”
约翰喃喃自语。
“没错。”亚历山大肯定。
艾伦脸色苍白,像是受不了在这里继续讨论这样高深中又带着些许诡异的话题。
“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继续吗?先早点离开这种鬼地方才对!”
他指了指脚下一楼不知何时出现在阴影里的道路。
“当然我感觉,路肯定是往上面走的才对。”
在三人头顶,似乎有隐隐的光明,与洪亮的钟声同时从那里传来,像是已有天使等候其外,只差他们主动从漆黑的泥潭中伸出一只手,就会带着他们脱离苦海。
“你的直觉和灵感甚至比我还强……”亚历山大看向艾伦,“不考虑成为一名使者吗?”
“不用!”艾伦斩钉截铁地摇头。
可约翰的视线一直落在下方,那像是通往更深地下室的石阶上。
就是从刚才开始,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
他似乎听见了歇洛克的声音。
还有些在说“餐桌”“承诺”“疯子”“怪物”之类的零碎的呓语,都是不属于这世界上人类所能理解的范畴。
那些话语是模糊的、并不清晰的。
但因为太具有个人冷静成熟的特点,所以让他只听了一耳,就认出了那个音色。
“华生医生?”
此时的艾伦已经一脚踏上了往上而行的楼梯上,发现他还在往下方看的时候,不由担忧地出声提醒。
“我们快走吧!”
亚历山大看了看四周顺着塔底要往上蔓延的深绿菌斑,也赞同艾伦的说法。
“在深渊中待的时间越长,越容易陷入疯狂,我们还是早点脱身比较安全。”
“但,你们听见下面有声音吗?”
“那像我朋友福尔摩斯的声音。”
约翰不确定地说道。
艾伦和亚历山大侧耳仔细聆听,但都摇头表示没有听见。
约翰站在往下的楼梯口看过去。
那里黑得看不见任何景象,像是纯粹的黑色油墨覆盖住一切。
可他确信自己刚才的确听到的是歇洛克的声音,并非幻觉,也非假象。
依靠着自己纯粹的直觉,他分辨得出,歇洛克在下方有说自己似乎被困住,而逃生的出口在上方。
他握紧手中已经没有子弹的左轮,这次毫不犹豫往下奔去。
“华生医生?!”艾伦惊讶得嗓子都快破音。
“你们先走!”
“我的朋友还在下面!”
“等等!你也不一定就能将他救出来啊!”
约翰回头看向他们两个年轻人。
“但如果不去的话,我也会一辈子良心难安,就像你当时也选择再回来这个庄园一次一样。”
他笑笑。
接着只身重入黑暗之中。
上一次是歇洛克毫不犹豫跳入河中拉上了他,这次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救起自己的朋友!
黑暗试图吞没他,可他像锋利无比的光刺破了那层漆黑的帷幕!
***
祂在坠落,还在不停地坠落到更深处。
人类的皮囊已经不堪深渊的侵蚀,碎裂成足以叫普通人看上一眼就会成为永生梦魇的恐怖模样。
支撑起皮囊的内里反而成了外在。
在人类看来,应当被称之为镜子的存在,于这片空间里静静坠落。
祂的镜面平整,装饰古典,又以人类无法理解,但直观可以感受到极度优雅美丽的方式独立存在着。
这片虚无的黑色空间里,时而有闪烁如流星般的存在飞过,但那些存在哪怕飞过镜子正面,那里也没有任何倒影出现。
不时,一只雪白的鸦飞跃来到镜子的面前。
白鸦口吐人言。
“你很难继续保持人类的姿态,回到那里去了。”
“想要再找到类似那样的躯壳,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空间里响起利维坦的窃笑。
即便祂已经被吞食,但在没有完全消化之前,还能照常发出呓语般的声响。
【那样似人又非人的躯壳,是继承魔鬼最佳的容器,远比任何一个人类都要更加合适,可惜没有救援的你已经‘死去’,除非那个人类还能再度创造第二个福尔摩斯来。】
“我倒是觉得,人类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加可怕。”
镜子里影影绰绰露出了什么,但看不真切。
祂说道:
“哪怕是魔鬼,也在被人类的行为模式、思想观念所影响。”
“贪婪、暴怒、嫉妒、傲慢……这些情感原本属于人类,但逐渐影响到了我们。”
“这真是比任何一种仪具或仪阵都强大的‘术法’。”
说话间,利维坦残存的精神发出惊恐的惨叫。
祂的呓语彻底消失。
因为在此刻,祂被完全消化,转换成了不反射任何景象的镜子的力量。
白鸦与镜子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利维坦的发言。
祂们用人类的发言方式,继续着自己的对话。
白鸦发出嘶哑的笑声。
“你远比我接触的更多更深。”
“需要我为你准备新的容器吗?”
镜子发出叹息。
“福尔摩斯是最适合我的。”
“除非约翰·华生还能再创造一个福尔摩斯出来。”
“但也不是之前那个。”
“重新适应一个身份,再融入人类的维度,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白鸦收拢翅膀,落在镜子上方。
祂说道:“你没有考虑过,华生会来救你吗?对于你我而言,在人类维度上的生死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是猫箱中的猫,生或死以人类的观测为最后的认定。”
“他们觉得我们活,我们就活在那里;他们觉得我们死,我们就死在了那里。”
“只不过后者是再换上另一具容器,重新融入而已。”
白鸦的眼眸里浮现玩味的探究欲。
“可你被人类影响,现在的你已经有一部分在以人类的思维方式考虑,你甚至在想……在期待有没有人在意‘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生死。”
“那么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希望以什么样的名字,待在人类的维度世界里?”
镜面里逐渐浮现出一个高瘦模糊的人影。
人影抬首看向白鸦,反问道:
“那么你自己又如何?”
白鸦展开羽翼,发出暗哑的笑声。
“我还未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就如你一样。”
“但是已经有人先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祂重新化作一只飞鸟,猛地展翅飞了出去。
闯入这片空间的某人跌跌撞撞地撕裂凝滞的黑色,他本身就像一道延展的明光,不断往更深的黑暗之中突破着。
然后他听见了翅膀拍击的声音。
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约翰只看见一只白鸦猛地从他头顶越过,随后视野所及的范围隐约变得明亮了一些。
碎石和倒塌的建筑横在脚边,此刻他已经无法确定这里是否还属于庄园的范围。
更远的暗处好像有一些反光,有一个高瘦的人影立在那里。
约翰眯起眼,不确定站在那里的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他只好一边前进,一边呼喊自己要找之人的名字。
“歇洛克?!是你吗?”
“你那边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人影顿了顿。
在约翰还没有靠近的时间里,镜面中呈现的形态一直在反复地变化。
时而是年迈的老人,时而是稚嫩的幼童,时而又成了温婉的女性,时而再成粗狂的男性。
甚至不仅仅是人类,动物、植物、哪怕按理说应当是无机质的金银铜器,也是可选容器的范围之内。
但当约翰的声音传来时,镜面的形象最终还是迟疑地确定在歇洛克·福尔摩斯那高瘦英俊,但满身狼狈的形象上。
随着医生的声音与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犹如猫箱被缓缓推开。
光明压迫着黑暗,让其逐渐退步。
随着来者的靠近,破损的皮囊重新修复部分,将典雅的黑镜重新包裹。
祂重新回到那个满身是伤的身躯之中。
猫箱被打开。
里面的猫睁开了眼,和来者对视着。
约翰终于松了口气。
医生已经是满头大汗,在找到歇洛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悬着的心落下。
“主啊……你怎么会受伤这么严重!但好在你还活着!”
侦探倒在地下的废墟里,凝视着携光而来的人。
他问道:“你为什么特意冒着危险来这里救我?”
约翰正忙着给他止血。
听到他的提问,于是在忙碌之际,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之前也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了我。”
“我们是朋友。”
“现在手给我,我背着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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