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曹休的十万大军的旗帜的一角出现在了皖城的前方，朝旭在哨兵塔上向前张望，城下，陆议率领三万人的军队等候在城前，朱桓和全琮两人各率三万人，一路在大别山的上下、一路在长江沿线。全军戒备、静候曹休的到来。
至于一天多前周鲂准备先行前去迎接曹休的事情，得到了陆议的许可，只不过不是他单独前往，而是带一队敢死队去稍微前一些的地方迎接曹休。
哨兵塔上，弓箭手和号手都已就位，一般来说如果是防守战，哨兵塔可不是个安全的地方，但这是打着防守战的进攻战，除非曹休有本事把中路推进到城下，不然他们的弓箭手费劲打哨兵塔没有任何意义——且不说距离能不能够到，敌人都在面前了去打那么远的哨兵塔、图什么呢？
所以现在，朝旭与孙权一同站在塔上，得以纵览全局。
“曹休要是发现子鱼骗了他，会不会就地斩杀他？”
“子鱼不至于让自己和先锋队在脱离危险距离前，暴露行踪。”孙权一边说着，一边调整手中的弓，“这弓不错啊，伯言花钱了。”
“仲谋也要参与进攻吗？”
“这距离打过去可有点困难，拿着吧，耍耍也好。”
孙权一笑，将箭搭在弓上，与周围的弓手们摆出相似的造型。
太阳彻底从地平线升起，带来了曹休大军的真面目，只看那前方先是跑出一辆马，又有多匹马载着马背上的人朝皖城狂奔而来，敌军的弓手只是射出了几箭就停下了动作。此时他们与陆议带领的中路大军之间还有一段距离，但是两侧夹击的军队只要愿意就可以赶上。
如果曹休现在撤退，最多只有先头部队造成损失，他会这么做吗？朝旭突然有些紧张，她确实分析过曹休，但人真到眼前了，还是难免会有所担心。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前方，曹休的大军开始原地展开阵列，蓄势待发。
“他这是觉得自己兵力众多，不会输，所以准备与吴军决战了吗？”
“估计还觉得被骗太丢脸，恼羞成怒了。”(1)
在朝旭与孙权简单的对话中，双方都发起了进攻，两军前锋部队率先对上阵脚，全琮和朱桓带领的军队也开始从两翼进行包抄。
人密密麻麻、从高处往下看，就如同一只又一只蚂蚁？鸡？朝旭突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动物来形容。只知道那下方战局激烈，双方的弓箭手也在朝着对方射出箭，再加上从山崖上推下的巨石。
天空中是看不清也数不清的箭矢，地上是交战中的军队，。
距离太远帮了她大忙，她能看见不断有人倒下，却看不清他们是如何倒下的。她的手下意识地攒紧，她看不得这些，看不见时还能自欺欺人，可看见了，心就会难受，不忍继续看下去。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整天，从早上打到晚上，曹休大军才开始撤退，但看架势，并不是战败的撤退，而是准备再次交锋的撤退。他们的先头部队此时变成了断后部队，持续戒备进攻的吴军，直到陆议下令，吴军才陆续退回皖城中。
“这算是打完了？”
“不算。”孙权回答朝旭的疑惑，“曹休的傲气不足以让他败逃。”
“都已经有人战死了，他也意识到中计了，怎么就不肯放弃。”
朝旭不理解，她顺着楼梯回到地面，此时的吴军经过一天的作战，已经出现了伤亡，收尸队正拖着板车，逆着回来的军队前往城外，医疗组开始带着自己的医疗包来到阵前，开始为伤员治疗。
“自己按住！疼也给我忍着！”
“保持住、对、很好，保持一段时间有希望重新长回去，就是不一定还能像原来那么好使了。”
“快！绷带！把上端勒紧！线和针给我！你！找块木头咬着，别咬着舌头！”
“……”
朝旭从夷陵之后，就没有再听到过如此的呻吟声，也没有再和医师组一起忙碌于伤员的救治中，眼下的场景突然就让她回到了曾经的世界中。
“我们这其实，是赢了吧。”
“严格来说，事后统计伤亡人数，可以用‘仅伤亡多少人’来概括。”孙权知道这么说会让朝旭不愉快，但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对她说谎，在汇报上，确实会用“仅”来描述。
“明明还是有人死了……”
朝旭的耳朵里是伤员痛苦的呻吟声，还有医师们的喊声，这些声音压得她下意识想要用手捂住耳朵，她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就算闭上眼睛、都……
突然，在某个瞬间，她想起了在夷陵时，曾经听陆议说过的话：“所以我不仅想击退刘备，我还想让刘备再也无法起兵进攻江东。先阻止外敌的邪念，才能安心让国内百姓生活，国内安定了，才有办法扩张。”
“是不是，只要想办法，让曹休再也不敢重振旗鼓，这场仗就算结束了？”
“可以这么理解。”
朝旭不喜欢战争，不喜欢血腥味，但是，如果只要努力一次，就可以结束这场战斗，让更多的人顺利地平安回家，那她也愿意去思考战术。
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迅速败退？
她看着天上开始出现的星星与月亮，孙权注意到她在思考，便没有打扰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对着从附近走来的周鲂比出“安静”的手势。
“……我没办法保证双方都平安，至少保证减少我们的伤亡……”
“……兵法里，有没有能让敌人自己打自己、自相残杀的……”
朝旭自己询问自己，她读过的书里有没有能派上用途的。在她重复自己的问题时，答案也渐渐浮现在了眼前。
“……借刀杀人。是借刀杀人。但是要怎么做才行？”
借刀杀人就是利用敌人的内部矛盾或者与其他人的关系，让敌人自相残杀。但是这个计策往往需要一段时间的布局，不是几个晚上能够做到的。
再放假消息？不，这个时候曹休对吴军的消息肯定会加以怀疑。
挑拨离间？这个前提是其中已经混入了内应。
……
她努力地思考着，在脑子里以疑问回答疑问，不断地推进思考的进度，直到，她想起了一个以前的朋友。
说起来，孙权很久以前派甘宁夜袭曹营，曹营内以为发生了敌袭，于是连夜燃起灯火、到处寻找敌人。
如果，让曹休军队里以为，出现了敌袭呢？凌晨是军队防御最薄弱的时候，若是这个时候他们以为遭到敌袭，一定会如同那晚一样、惊慌失措。当时甘宁只带了一百人，而且孙权也没有派大军去联合突袭，如果这次，两者兼备呢？
“仲谋，我有一个想法。”
“请讲。”
“我们再来一次‘百骑劫营’吧。不过不需要派出百骑，我们只要能让曹休的人以为有‘劫营’这件事就行。”
朝旭对着孙权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孙权的眼睛里出现了欣喜的色彩，他甚至来不及先说点什么再行动，直接拉着她的手就往陆议所在的地方疾走，一边走才一边说：“真是个好主意！曹休大军才刚中计过，现在肯定是神经最紧绷的时候，一点混乱他都会信，快去告诉伯言！这个计策也太妙了！”
朝旭其实想如往常那样表示“这只是自己的想法，读过兵法就能想到”，但她这几次向孙权提出建议，他都不停地夸她，她好像突然也产生了一种“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厉害？”的感觉，再加上自己好像也能想象到在孙权面前说以往的话，又会得到他什么样的回应。
她吞下了先前的念头，领了孙权不间断的赞美。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八·吴书十三·陆逊传第十三》休既觉知，耻见欺诱，自恃兵马精多，遂交战。逊自为中部，令硃桓、全琮为左右翼，三道俱进，果冲休伏兵，因驱走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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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第十九回：休耻见欺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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