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濡须口。
曹操修整半年后，意图从濡须口卷土重来，孙权毫不示弱，当即带领军队前往濡须口对峙。
僵持期间，星泽手里的记录簿上已经从记事变成了画画，又从画画变成了漫无目的的涂鸦。
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和哥哥们聊天。
“男人嘛。”育人说。
“孙将军现在都四个夫人了，星泽你一开始就该想到这个结局了。”育树说。
“我找你们两个来，是想听这个吗！”
“知道你意思，”育人用手挡住星泽的拳头，“但咱妹名义上也不算他夫人，你就算劝小妹和离，他们都没成亲，和离什么啊。而且小妹前面都有三个夫人，小妹充其量就是个妾，她也不是个孩子了，还能没有心理准备吗？”
“至少在孙将军身边，存活率能高一点，不容易守寡。”育树安抚道，“不然像我们这种出去打仗的，不知道哪天战死了。或者一般人家，不知道哪天吃不起饭、饿死了。小妹在孙将军身边，如果这次能生下他的长子，这个地位就谁也夺不走。”
“咱爹和咱兄弟几个也都只有一个夫人。”
“母亲死后，咱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私塾，岁恭回去之后才好了一点，你想看见小妹嫁给一个只爱她、但是很早离世的男人，或者这个男人早死之后又去改嫁给另一个男人吗？”育树又说，“如果是和平年代，我一定帮你。但现在是乱世，能够活下去，才是最应该考虑的。”
这和那能一样吗？
星泽知道说服不了兄长们，颇为烦躁地在空中挥了几下记录簿，把那两人赶走了。
在濡须口对峙的日子确实无聊得很，他开始回忆自己出发之前看到的事情。妹妹第一次看到步鹭时的表情，让他不忍心去细想，虽然孙权说是在她出嫁前，帮忙照顾一下，对她的宠爱也一如既往，但她依然在看到对方的样貌时，感到了痛苦。
那是仿佛自己信错了人一般的痛苦。
他遣着陆延去把步鹭支开，才有了与妹妹单独说话的机会：“你还好吗？”
他心疼地看着妹妹，妹妹的手紧握着，似乎快要哭出来一样。
“我不好，我好难受，难受的要命。”她说，“孩子还没出生，就想娶别人，我以为阿琼的提示不会到那么早。”
“你如果想走，”星泽说，“告诉我，我们拼尽全力也会送你出去。”
“那你的家人怎么办？育人和育树的家人又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总之我一定会送你离开，我们去找陆议，至少你不愿意、他真的不会纳妾。
但星泽说不出口，妹妹的眼睛里已经只有她还未出世的孩子了。
他只能咽下愤怒，有了新的打算，而这个打算，他决定到自己死为止，都不要说出口。
......
十二月，濡须口的对峙终于结束了，并非决出了胜负，而是曹操选择了撤军，所以相对的，孙权也下令撤回军队，返回吴县。
星泽记得，他那天是跟着第一批返回的后勤人员走的，而孙权习惯性殿后，走在最后，再加上孙权回吴县后，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孙府，这就给了他先一步去看妹妹的机会。
“小心，来，长生，你在那边扶着阿娘。”
“嗯！”
他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原本这种事应该是陆绩在做，但眼下，却是那诸葛亮搀扶着，陆延的腰上还别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玩具。
妹妹快要临盆了，仆人们都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出意外。
“朝旭。”他轻声喊了她的表字。
她看见了他，脸上露出熟悉的笑容：“星泽，你回来了？”
“嗯，孙将军先去幕府了，应该在处理幕府的事情。”
对了，陆绩现在应该在幕府里。
但诸葛亮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带着困惑的眼神看向旁边的诸葛亮，那个比自己还要高的男人温和地眨眨眼，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刚巧有事情要亲自过来办，顺路去兄长家落脚，没想到一到那里，侄子就缠着我做玩具，不小心做太多了，想起长生和阿恪差不多大，就拿过来了。”
他似乎解释得滴水不漏，而陆延也得意地收手去掏怀里的玩具，完全忘记自己还扶着朝旭——虽然他的扶也只是托一下手臂——让朝旭的手臂挥空了一下，那诸葛亮赶紧伸手去扶住她，在确认她没事后，教育着被吓到了的陆延：“长生，我怎么和你说的？”
“对不起，阿娘。”
“没事，阿娘不怪你。”
不知道为什么，在星泽看来，他们倒像是一家三口了。
嗯？
他重新审视诸葛亮，身高、样貌，乃至智力和才学，似乎都是很完美的妹夫候补，现在看来和妹妹之前的关系也还好，唯一的问题是，他是那刘备的人，不是孙权的人，不够稳定，不能保证一定能留下。
妹妹怎么总是吸引这样的人。
他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
这一年快结束时的深夜，妹妹生了。
因为有长生在前，星泽做好了从早上生到第二天太阳升起的准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次并没有那么久，也没有那么煎熬。
星泽作为她的兄长，和孙权一起等在产房外，孙权焦急地来回渡步。陆绩和陆瑁抱着长生在旁边坐着，长生一会儿睡着一会儿醒来，他每次醒来都会很担心地问“阿娘还好吗？”
很遗憾，没人知道，但从里面的声音听来，似乎没有长生出生时那么痛苦。
太阳还没升起，产婆便抱着孩子来到了他们面前。
“恭喜将军，是个男孩。”
“我夫人呢？”
“她没事，将军要不要——将军？”
孙权没细看他的长子，而是直接跨进房间里，去寻找他的夫人。
好吧，星泽承认，这个举动让他稍微原谅他了一些。至少他爱的时候，是真的爱。
星泽熟练地接过孩子走进房间，仆人们和产婆们在收拾残渣，妹妹躺在那里，肚子还没有彻底下去。
孙权握着她的手，又为她擦去额头的汗水，亲吻她的脸颊，直到妹妹问了一句：“孩子呢？”
孙权才朝星泽招手，星泽随即把孩子放到她耳边。
“想好名字了吗？”妹妹问道。
“登儿。孙登。”孙权说，他记得她说过，不希望孩子死时连名字都没有，所以，他直接赋予了正式的大名，而不是通常出生时只会赋予的小名。
那之后，孙权找了两个乳娘照顾孙登，自己每日闲下来就去她的房间陪她。
次数多后，孙权干脆把不着急的公务搬到了她的房间里。
为了让那个孩子能名正言顺地作为他的嫡长子，妹妹和徐琼做好了约定，徐琼是孙权名义上的正室，所以先让徐琼挂名做那个孩子的养母(1)，那个孩子就可以是孙权的嫡长子。
等到陆议回来，她与陆议和离后，重新以正室的名义嫁给孙权，那个孩子再回到她的名下。
（注释1，参考文献：《三国志卷五十·吴书五·妃嫔传第五》吴主权徐夫人……使母养子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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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三回：长子孙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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