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谨言。”朱儁皱了皱眉，虽然他遣开了其他的人，留着的都是他的心腹人，但还是不可避免有其他有心之人听去。
谋逆是大罪。
忠心之人要是被扣上个谋逆之罪，才是冤屈。
“如今汉室动荡，陛下病危，谁也不想见此局面发生啊。”最后他说的这句，像是感慨，像是哀怜，总之是为国运命脉担忧，不为自己。
荀垣百感交集，于他而言，不过是畅游路上的一个节点，于真正处在这里的人而言，确是家国动荡。
他不禁可怜他们，也可怜汉灵帝，一病下，平日里相敬如宾的皇后，尊敬有加的太后，竟都在为了这虚无缥缈的皇位明争暗斗。
“身为汉臣，能做的只有忠于汉主而已，至于谁是皇帝，只要是刘汉便可。”
“动乱时，贤臣的需要大于明主。明公，此话不对么？”荀垣说。
朱儁不再接话，只是叹了口气，不大不小，却能让荀垣从中听出一些哀戚孤寂来。
他一心想要忠于汉室，为汉室效力，荀垣知道，他很爱这个国家。
“算了，不说这个了。”朱儁就在荀垣感伤之时，切了个话题。
“还未问过你，刘县尉，可是发生了何事？”
荀垣心头一跳，莫非……在他赶来之时，鞭打督邮这件事就传到朱儁耳里啦？
“无事啊……”荀垣声音一听就有些没底气，也像是在撒谎。
“如若无事，柏舟会弃刘备来投奔我？”
心知是瞒不过朱儁了，荀垣索性与他说了又何妨？
“明公，是来监察的督邮无理，公然索要贿赂，还要什么官帻费，按照汉朝的明文规定，一个县尉，分明是不用交这个的。”
“那督邮没理还不饶人，将那些百姓聚集在尉舍前，造谣前主，说他如何不好。”
荀垣说着说着，语气就又带着愤懑不平，像是要在话里行间将那督邮千刀万剐一遍。
“前主让我走，说您能保我，他带着另外两个弟兄自投别处去了。”
朱儁这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不过错的是那督邮，又平白埋没了一个人才，实在是太可惜。
“柏舟放心便是，他是个聪明之人，定会无事，你有我保，也会无事。”朱儁安慰似地对着荀垣道。
这让荀垣一时心里感动万分，“系统你学学人家！”
［宿主放心便是，你有我保，一定会无事~］系统带着“犯贱”的语气悠悠道，听得荀垣想将它罢工。
“多谢明公。”荀垣说，“明公若无他事，那柏舟先行下去了。”荀垣忽然想到，来洛阳前还没有跟系统好好商量接下来的事况发展。虽然讨论出来的轨迹不一定符合现实，但好歹是知道的。
他来自后世，确实没有所处这个时代的人聪明，如果不是系统，他早死了八百遍了。
这个时代，是他们的主场。荀垣有自知之明，是斗不过他们的。
朱儁想起荀垣舟车劳顿，还没有修整便来见他。想到这里，忙让荀垣先下去休息。
他被带到一间房内，对比起先前所居住的尉舍内，这里的一间房不知比那里好了多少，无论是室内的装潢或者是空间大小，都好上许多。
前堂后寝室是这间房的布局。
房内放置一扇漆木屏风，将房间一分为二，隐约可见就寝处的低矮卧榻，青铜雀灯上悠悠然的一缕青烟，又添上几分雅静之美。
前堂比就寝处的空间开阔些，阳光透过繁窗落下一地金光，将那朱红地照得耀眼，却又似在辗转中印出一片淡淡的悲哀。
两侧整齐放了几个待客的蒲团与矮几，每隔一席，便放一盏与寝内小些的青铜雀灯，都燃着豆大的火苗。
荀垣看见这些两眼放光，余光又看见墙上高挂起的古画来，“哇，系统这都是真迹啊！”
［不可以带走］系统一听就知道荀垣心里在想什么——大抵是想将这画拿走卖掉。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样说我。”荀垣故作委屈。
系统一听果真是有了惭愧的意味，小声嗫嚅道，［对不起宿主……］
荀垣眉头一挑，心想这招果真有用。卖惨是他前些日子参悟出来的法子，因为他发现这系统还是有些真人的情感在里面的，总能时不时可怜可怜他。
“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啦！”
在系统发飙的边缘，荀垣紧忙转移话题，“接下来怎么办？”
果然，系统不再计较这件事，［董卓即将入京师洛阳，汉灵帝会在董卓抵达之前病逝。随后，刘辩即位，何皇后鸠杀董后，依附董后的十常侍发动历史著名的十常侍之乱，趁乱杀了何进，再劫走了刘辩以及被封为陈留王的刘协，董卓救驾暗自对刘协刮目相看……］
这一通下来，荀垣听的有些云里雾里，“那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等曹操一旦刺杀董卓，随曹操一起走］系统说的严肃，似是害怕用轻松的语气，荀垣会将此当做玩笑话听了去。
一如上次毅然对刘备的追随。
如果不是这件事，进程不会如此之慢。
“你跟我说这么多，就是让我什么都不做？”
［为了不让宿主亡命于此啊……宿主，以你的智商，不开个上帝视角，那真是很糟糕了！］系统悠悠道。
这时，忽然有人敲响了荀垣的门来，“荀从史大人，明公有唤您。”
那是一个侍从的声音。
这才让他开休息没多久，就又让他出去？荀垣心中有惑，想了想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商讨，便心里对系统说，“系统，如果朱儁要找我说什么，一定要帮我思考啊！”
他有自知之明，知道如果朱儁找他商讨些什么东西，一定会有些答不上来，提前跟系统说了或许还能应答什么。
他怀揣着疑惑的心思，一路随着那侍从又回到原来朱儁见他的大厅。
刚走过去，系统便在心里提示道［宿主，这是曹操］
荀垣是记得这是曹操的，此前在广宗一见，就一直记得没有忘记。
之前他在骏马上雄姿英发，在荀垣心里如同垒起的一座巨大城墙，但如今他单单站在那里，荀垣这么觉得他不是很高呢？
“系统，曹操……怎么感觉有点不是很高啊？”
［宿主，别妄议……］
荀垣听得出来系统的双标，从前他议论别人时候，她就不是这么说的。他顺道还感叹一声，没想到这个系统被他同化的还挺有用的！
荀垣眼神定于那堂内隔着山水屏风的两个人影，他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蓄了短长胡须的男子，那是曹操。
恍惚间，他又似见到了那日相逢于马背上的曹阿瞒，红色的披风迎风飘扬，彼时大风又带起漫漫黄沙。
这是荀垣第二次见曹操，第一次见是在马背上。荀垣不禁想起一句话来，“英雄总是相逢于马背”。
他踱步绕至屏风背后，恭敬地朝着两人行了个礼，“见过明公，见过……将军。”说到将军二字，不知怎的，荀垣稍微顿了顿，不过几乎不可察觉。
曹操眼眸微眯，小幅度的动作牵动嘴角的短长胡须，似是大量着眼前的荀垣，“你是……颖川荀氏出身？”
颖川荀氏，是东汉的顶级士族。
其间英雄左右相伴荀氏之人，多出于此地。曹操见到荀垣，便也发出了同样的询问。
“将军，某并非来自颖川，而是涿县。”荀垣平静答道，心里却不似眼前这般平静，如同几枚石子落入一潭静水那样，掀起迭迭波澜。
他应该没答错吧？荀垣记得历史上十分著名的荀彧荀文若，荀攸荀公达，皆出自于颖川。他如果此时回答了颖川，那么此后相见岂不尴尬？谎言被戳穿，荀垣依照曹操的性子，不知道会怀疑到哪里去。
“涿县？”曹操发出一声疑惑，“想来还是我记错了吧。”
“不过，我记得你，你是那时皇甫嵩帐中，刘备身旁的那个清瘦谋士，不曾想到，你竟离开了刘备？”
“将军还记得荀某，荣幸之至。不过志不在此罢了，将军何须讶异？”荀垣说的委婉，没有将刘备身上发生的那桩事件讲出来。
一是不好道出，二是怕曹操有什么其他的动作。
虽然以荀垣私心之见，曹操并不会那么做。但凡事还是留一手的好。
刘备去投刘恢，本就是“逃命”，这桩事件还是越少人知道的好。隔墙有耳，如若那督邮回去参刘备一笔，荀垣他自己倒是没事了，那刘备要是中途为人所劫，该当如何？
“哈哈好一个志不在此啊荀柏舟！”压在曹操面上的凝重与疑虑之感如同雨后乌云散去，剥开云天重见日，顷刻便消散不见。
爽朗的笑声萦绕在这待客堂内，突然的转变也让荀垣不知所措，但他又看见曹操的短长胡须牵动起一个开怀大笑的弧度，便知此时的曹阿瞒心中暂时没了疑惑。
心里不禁舒了口气，心头压的千斤重担也随着曹操的笑声剔除去。
“将军真会说笑哈哈……”荀垣干笑两声。
但系统听着荀垣笑的这两声倒是有些命苦。
曹操问完荀垣话后，朱儁便让荀垣下去了，这让荀垣有些意料之外，他以为还要被逮着问些其他东西。他都准备好怎么恳求系统了，没成想这些“尊严”都被保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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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又见曹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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