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陆琮家中回来后,刘兰芝一推开门,就迎面对上刘玄圭那警惕得有些吓人的眼神,刘兰芝拧了拧眉头,问道:“你这么看我干嘛?”
刘玄圭蹭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问道:“今天帮你推着车回来的男人是谁?家住在何方?叫什么名字?官居几品啊?”
刘兰芝沉默了一下,才挤出一句话来:“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东西啊刘玄圭?”
“哎呦,兰芝……”刘玄圭苦着脸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像之前那样被焦仲卿那样的人骗吗?老实跟哥哥交代,今天那个人什么来头?”
刘兰芝翻了个白眼:“是陆伯言。吴郡的陆大人。”
“哦哦,陆大人啊……等等!你说谁?陆伯言?”
刘兰芝被刘玄圭的大呼小叫吵得有些头痛,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说道:“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陆琮他现在跟我关系还不错,他又是陆逊的从弟。我在这庐江遇到陆伯言,有什么可惊讶的?”
“唉,我的好妹妹啊,你有所不知,陆逊这个人呢,他出身江东大族吴郡陆氏。建安八年的时候,入吴主幕府,现任职其帐下右部督,又曾率兵击破丹阳山越首领费栈。他这个人,颇有名望,又风度翩翩。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尚未婚配!”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图穷匕见了吧。
刘兰芝看了刘玄圭一眼,缓缓叹了口气,说道:“哥哥,你以后别再和我说这个了。我短时间之内,没有嫁人的打算了。更何况,我和陆公子今日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你别把这种话说出去,到时候平白无故给我和陆公子添了麻烦。”
刘玄圭听了这话,沉默片刻后,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兰芝,你的意思我也都清楚。但是,眼下时局没你想得那么太平。而且,娘年纪也大了。若是我们家出了什么事,或是这整个江东出了什么乱子,我担心没人护着你。”
“为什么要有人护着我?”刘兰芝疑惑了一瞬,旋即便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我可以护着自己呀。”
“我也可以护着你和娘亲。”
刘兰芝说这话的时候,眼眸里似乎是闪着细碎的光芒,竟然看得刘玄圭一愣,他一时有所触动,鼻子也跟着蓦地一酸。
刘玄圭还记得,以前的刘兰芝不似这般,她像柔软的蒲苇,迎风摇曳,发出轻微的鸣唱。
然而,在这乱世中,如蒲苇一般的女孩子太多太多,多到命运只要一伸手,就能将她们连根拔起。
可如今的刘兰芝,信誓旦旦,像一只展翅的飞燕,只要迎风,便能飞往云霄之上。
这些日子里,刘兰芝的气色好了许多,也不再像投水之时被捞起来的那日那般苍白瘦削得像一张薄薄的纸片,似乎风一吹就要被撕成碎片。
刘玄圭看着眼前的妹妹,忽而又想到了她小时候。
那时候他们的父亲尚且在世,家中亦尚有余财,请了女先生来教她箜篌、教她筝琴。她总是默默地坐在琴架面前,教她弹琴的先生常说,她极有天资,是个好苗子。
而刘兰芝初初学会《凤求凰》那一日,庐江郡的百鸟翔集,啁啾争鸣,引得邻里震动,同乡的人都说,刘兰芝这女孩生来不凡,日后刘家必得贵婿。
可偏偏她看上的,只是焦仲卿那小小的一个府吏。
刘玄圭记得她出嫁那日,他引着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送刘兰芝离家,邻里相送,好不热闹。刘兰芝还掀开车马的帘子,给路边围观的小孩撒了一把喜糖。
而刘兰芝被赶回家里那日,却是孤零零一人。
生来不凡,必得贵婿。这八个字像魔咒一般,又一次萦绕在刘玄圭心头。所以,他才一时情急,在求亲的人上门之时,扭头对刘兰芝说,你还希求什么?难道真的要死守着那个小小的府吏不放?
可谁知道,刘兰芝应下这桩亲事之后,竟然纵身跃入冰冷的池水当中。
直到那时,刘玄圭才醒悟过来。
他不需要刘兰芝嫁个好人家,他只希望他的妹妹好好的,一家人团团圆圆,那便比什么都重要了。
刘玄圭这样想着,竟然是眼底一热。他抬手拍了拍刘兰芝的肩膀,说道:“好了,兰芝。我们不说这些,哥去做饭去。”
刘兰芝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讶异道:“今天真是奇了,怎么轮到你下厨了?”
“看你这话说的。”刘玄圭说着,伸手摸了摸刘兰芝的头发“哥这几天可是一直学着做菜呢。哪有让你忙里忙外,回家还要做饭的道理?你去歇着吧,等着今天晚上大饱口福!”
刘兰芝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好!”
一个时辰过后。
刘兰芝看着一大盘不可名状的焦黑食物,深深吸了一口气。
“刘玄圭!你做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我说过了,不准浪费我的食物!”
刘玄圭惨叫一声,躲开刘兰芝扔来的洗碗布,喊道:“哎呦!兰芝!别打!别打!我错了!我错了!”
坐在一旁的刘母看着两个闹作一团的年轻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没过几天,刘兰芝就迎来了她在庐江的第一个秋天。
虽说庐江地处江南一带,气候温和,可秋风一刮,却到底是冷了起来。刘兰芝每天搓着手,缩在炉子旁,都哆哆嗦嗦地想,还好这原身投湖的时候天气尚且和暖,不然的话,都不知道自己要在这个古老的时代养多久的病。
然而,就在刘兰芝暗自庆幸的时候,陆琮那边传来了消息。
陆逊病了。
刘兰芝也是听到这消息后,这才自己还有一个任务在身。这任务本来已经快要完成,可谁知道,陆逊在入秋之时病了一场,进度条蹭蹭蹭地倒退了一大截。
刘兰芝:……。
这、这……他其实是林黛玉吧!
而同样也被她慢吞吞想起来的系统发出了尖叫:“……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想起来了啊!我怎么会绑定你这样的宿主,我可是要退休、要养老的!你现在、立刻、给我起来工作!”
刘兰芝被它吵得头疼,慢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好了,别吵,别吵。我今天就去看看陆公子。这不是这几天,忙着赚钱工作,忘记了嘛。”
“对了,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还差点忘记告诉你了,在庐江这里开店的钱,我已经差不多攒够了。现在就差店铺的地址,我还没选好呢。”
系统狠狠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挤出一句话来,说道:“刘兰芝,你知道吗?你完成任务的奖励,本来是要给你作为开店铺的资金的。你这样显得我很多此一举诶。”
“没关系呀,那就作为启动资金好咯。反正安置设备也要很多钱嘛。”刘兰芝拎起食盒,推门朝外走去,说道,“钱嘛,总是不嫌多的,不是吗?”
“记得到时候把钱汇过来哦。”
见刘兰芝哼着歌满不在乎地走掉了,系统气得“嗡”地一声,死机了。
**
刘兰芝到了陆家,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床上的陆逊。陆逊见她到来,似乎还有些惊讶,他抬起头,说道:“兰芝姑娘,你怎么来了?”
“我听小陆公子说,你病了。所以就来看看你。”刘兰芝说着,就将手中食盒放在一旁的桌子上,顿了一顿,又说道,“顺便送些吃的来。”
陆逊听闻此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劳烦兰芝姑娘了。不过是入秋天气寒凉,我染了风寒,不是什么大病。不要紧的。兰芝姑娘不必担心。而且,这几日我没什么胃口,只怕兰芝姑娘要白费力气了。”
“什么不要紧?什么白费力气?”
陆逊话音刚落,陆琮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说道:“你都病了几天了,自从到了庐江这边来,你吃什么都没滋味,要不是兰芝教我们家厨娘的那道香煎藕夹,你还能多吃几口,只怕堂哥你现在瘦得更厉害呢!”
“陆琮!”
陆逊面上一红,急忙脱口而出,制止陆琮滔滔不绝的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朝着刘兰芝看了过去,说道:“让兰芝姑娘看笑话了。这几日我胃口不佳,也确乎是你前些日子做的那道香煎藕夹好吃得很,难免念念不忘。还望兰芝姑娘不要有什么误会才是……”
然而,刘兰芝似乎并未在意陆逊此时说了什么,兴致勃勃地打开那个食盒,说道:“这不正巧吗?给你带了吃的。不如尝尝?”
陆逊正想要阻止,却忽而在食盒打开的那一瞬间,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肉香。
一时之间,他竟然难得有些饿了。
于是,陆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那我就尝尝吧……”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兰芝姑娘一来,我堂哥保管有胃口!”
“陆琮!”
陆琮兴致勃勃地开口接话,却被陆逊抬手就敲了个爆栗,陆琮一时委屈,不由得叫道:“哎呦,堂哥!你打我做什么?我还说错了吗?”
“行了行了,没说错没说错。”刘兰芝在一旁随口附和道,又朝着陆逊递过碗筷,说道,“陆公子,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陆逊微微一点头,端过碗先是喝了一口汤。而这口汤一下肚,他就觉得一股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连带着浑身的关节都温暖起来,不再那般僵硬。
碗中的食材看着简单,但煨出来的汤却泛着微微金黄,浓郁营养又美味。而那馎饦吃着也很特殊,劲道弹滑,和他平日里吃过的都不一样。
陆逊轻轻赞叹一句:“不错。兰芝姑娘的手艺一如既往的好。”
“好吃吧?”刘兰芝笑着应道,“鸡汤性温,能够补虚,感冒时喝点鸡汤确实有助于缓解不适。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多来给你送些饭菜过来。”
“那馎饦又是什么?吃着很新奇,我以往倒是没有尝过。”
刘兰芝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糟糕,不会要掉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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