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及图谋九州之业,于稚嫩的周不疑而言,不过是一场绮丽之骐骥梦幻耳。
但在暴室女史郭婉的眼中,问鼎之志,非黄粱之梦,遥不可及。
实乃她矢志前行的方向。
皆因郭婉正值青春韶华,青春乃时光之宝藏,亦是试错之机遇繁多之时。
彼岂能全倚掖庭之庇?
此等庇护,仅足保郭婉衣食无虞,享一时之安逸。
然曹魏若立,身为汉宫之人,岂愿随刘协遁于山阳?
又岂能仅仅满足于与曹操的谋臣郭嘉一人之相识?
虽经百般努力,郭嘉初时的排斥与提防已逐渐消融。
但郭嘉命途多舛,余岁无多,供其再寻可倚仗之贵人,以助力其于曹魏之中立足。
汉末风云变幻之际,所孕育之时机,实为郭婉当前手中最可倚重之利器。
她心知肚明,应与何人交好,又需预先筹谋何事。
正当她沉浸于思索如何将复筒车之巧思,施之于重屋后那片荒芜之地时,却被娄圭手持之账簿所扰,打断了思绪。
重屋已赠予郭婉,且已通报官府,然其一层之商铺营生,仍旧未曾停歇。
故而,账簿之事,自然不可或缺。
娄圭递来一卷竹简,郭婉心中好奇,汉末之时,记账之法究竟如何。
她满腹狐疑,缓缓展开竹简,不料一眼望去,竟被其上所载内容深深震撼。
粗略浏览一遍后,郭婉秀眉微蹙,心中暗自思量。
这账簿之记载,显得颇为杂乱无章,毫无头绪可言。
郭婉素以政务文书见长,然对于商铺账本,亦非全然无知。
眼见此古朴之记账方式,她不禁苦笑摇头,心中五味杂陈。
“缘何记录得如此繁琐复杂?”
郭婉轻声问道,语气中透露出几分不解与无奈。
东汉之时,账目多镌刻于竹简之上,以节省空间。
故每笔会计记录,文字皆力求精简,一支竹简之上,往往密集记载数笔账目。
虽“入、出”二字作为会计之符号,然众多记录拥挤于一竹签之上,核对起来,实乃大费周章。
彼时,会计之术虽已初具规模,有“会计当而已矣”之古训,载于《法经》以传世,然其记账之法,仍为“入-出=余”之三柱结算法,虽简洁明了,却难免有局限之处。
及至大唐盛世,会计制度日臻完善,达至巅峰。
此时,“四柱结算法”与“四柱清册”横空出世,成为会计界之瑰宝。
其以“旧管”(上期结余)、“新收”(本期收入)、“开除”(本期支出)、“实在”(期末结余)四柱为定式,定期结算账目,条理清晰,无懈可击。
此法之创新、运用与发展,实为唐代会计方法之重大贡献,为后世会计之发展奠定了坚实基础。
汉唐商贾记账之别,在于汉时以三柱为基,仅记录本期之收入、支出与结余。
而唐时则进为四柱,增加了上期结余之记录,使得账目之连续性与完整性得以更好体现。
且唐宋之制更为精细周密,不仅关注本期之账目,更注重账目之历史沿革与未来趋势,以适应经济发展之需求。
“何不相问于朱入墨出之记账法乎?”郭婉轻声提议,语带玄机。
娄圭与周不疑闻此言,皆面露愕然之色,一时未能领会其意。
娄圭年岁较长,阅历颇丰,然此刻亦未曾听闻过“朱入墨出”之名。
“此语何解,主人可否赐教?”娄圭拱手问道,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
不能怪他不知道。
世间尚未广知“朱入墨出”之妙法,此法实为汉末的后世、南北朝时,西魏名臣苏绰所创。
昔日宇文泰问政于苏绰,谈及天下兴亡之道,苏绰应对如流,令宇文泰赞叹不已。
遂拜苏绰为大行台左丞,参预机要。
苏绰乃制定文案程式,于西魏全境推广记账、户籍之标准。
其记账之法,以朱色记支出,墨色记收入,条理分明,一目了然。
此法统一了记账与户籍之内容与规格,于国计民生、资助军功皆有大益,后为隋唐所继承并发扬光大。
郭婉素日深研史学,于古今问政之道颇有心得。
自然明晰苏绰于后世所创的朱入墨出记账之法,知其妙用无穷,遂心生借鉴之意,欲将此法运用于一层商铺之中,以革新旧制。
于是坐到案前,取来笔墨纸砚,亲自示范朱入墨出之记账法。
因此,郭婉端坐于案前,取来笔墨纸砚,凝神静气,亲自示范朱入墨出之记账法。
但见她以朱笔轻勾,支出之项跃然纸上,清晰可辨;复以墨笔书写收入,账目之间,条理分明,一目了然。
娄圭立于一侧,观之入神,不禁赞叹道:“主人之才,真乃世所罕见。此法之妙,吾等前所未见。当速速推行于商铺之中,以替旧法。”
然而,娄圭仔细看了看,又沉吟道:“但是……商铺记账之法,自秦时滥觞,沿袭至今,已历四百余载。今若骤然改制,恐堂倌难以适从,心生疑虑。”
“子伯,汝也说商铺记账之法乃沿袭秦制,然四百余年前的秦人,可曾想过有朝一日钱会不值钱?”郭婉举例反问道。
听郭婉这么一说,娄圭不由抬头首肯道:“主人放心。主人所定之法,完全可行。没想到,主人小小年纪竟也对如账房之事如此行。”
可这时的娄圭却又将话锋一转道:“不过,主人记账之法,须先耗费不少堂倌来整理账册才行。吾怕商铺人手不够。”
“今一层商铺中,尚有堂倌几何?”郭婉轻声问于娄圭,眉宇间隐含忧虑,似疑枣祗已将堂倌尽数遣散。
娄圭闻郭婉之言,面色微动,乃解释道:“重屋虽已献于主人,然枣公心念,主人身居掖庭,或许无需仆从。倘有所需,主人可自行购置。且一楼之营生,亦需主人亲自筹谋。故此前之堂倌,枣公以为无须留于主人,遂将其售卖。”
一楼的商铺,昔日乃售卖胭脂水粉之地。
但汉末乱世,商贾难行,尤其是此等脂粉生意,更是举步维艰。
故重屋赠予郭婉之时,枣祗便顺势将重屋一层的生意停歇。
此刻,整个一层店铺,唯娄圭一人独守,维系其日常。
郭婉听罢娄圭之言,沉默良久,心中已有所筹谋。
“脂粉生意,其实可继,无需休业。”郭婉缓缓言道,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决绝,“世间女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纵逢乱世,此等需求亦不会消逝。吾等只需稍作调整,便可重振旗鼓,再创佳绩。”
“吾等可寻得精通脂粉制作之匠,重振此业。一楼之地,亦可稍加改造,以吸引顾客。子伯以为呢?”
娄圭闻郭婉之言,心中亦感振奋。他点头赞同道:“主人之言,甚有道理。吾等当共同努力,使一楼之商铺重现昔日之繁华。”
见娄圭无异议,郭婉遂吩咐道:“挑选一名精明强干的堂倌,专司账册整理之事,以确保账目之清晰无误。同时,亦可招募一名熟知会计之术的士人,以充实商铺之人力。如此,则既可确保记账之法之顺利推行,又不致影响商铺之正常营运。子伯以为呢?”
娄圭闻郭婉之言,点头赞同道:“主人之计,甚为周密。吾等当立即行之,以观成效。”
“许都米贵,今日吾等便可播种冬麦,时不我待。明日,吾欲将筒车制作之图纸绘出,而后汝可寻匠人制作。”
郭婉本欲明日送图纸,然兴致所至,她亦非拖延之辈,遂决意即刻绘制。
言罢,郭婉搁下手中演示朱入墨出之法的竹简,又取出一简,欲书筒车之构想。
筒车于隋唐之时,已广布两都坊里,上官婉儿曾细加观察,故对其构造了如指掌。
她画艺超群,复刻筒车之形,自非难事。
郭婉执笔沉吟,片刻后,墨香四溢,竹简上已现筒车之形。
娄圭观之,赞叹不已:“主人画艺,真乃神乎其技!此筒车之图,栩栩如生,仿佛已闻水声潺潺,见轮转不息。吾等当立即寻匠制作,以期早日用于农田,灌溉万亩。”
郭婉微笑而颔首,轻启朱唇,将精心绘制的筒车图纸缓缓递至娄圭之手。
大酺之日过后,她自知需返暴室,无法亲身监督种粟、造车及招工改制等诸般事宜,故需详加嘱托于娄圭。
“子伯,吾大酺后需归暴室,此间琐事,便全权托付于汝了。”郭婉言辞恳切,目光中满是信任。
娄圭闻言,双手接过图纸,郑重其事地道:“主人放心,圭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郭婉微微点头,又道:“非吾不信不疑,实因不疑需侍奉奉孝公左右,难以分身。此等琐碎之事,虽不费脑,却需细心,半日相处,吾观子伯行事稳重,定能胜任。”
娄圭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激地道:“主人知遇之恩,圭铭记于心。定当竭尽所能,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二人又商议片刻,将种粟、造车及招工改制等事宜一一安排妥当。
郭婉方才放心离去,心中暗自祈愿,愿一切顺遂,早日见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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