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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松香

“药研你……什么意思?”鹤丸国永诧异。

平野和前田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拉他,药研甩开他们的手。

“溯行军出现之前飘来一个味道,和这个药的味道一模一样!”药研盯着他,“一闻到那个味道我就头痛难忍,什么力气都没有了。正因如此我才没能帮上一期哥……”

药研低下头去,转而抬起,目光炯炯:“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味道?你是不是和……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还有,之前在会议上说的溯行军可控的猜想,会不会就是这个味道在控制他们?”

“……说起来,我们在上原的时候也闻到过奇怪的味道。”山姥切国广想起来。

他将鹤丸国永掉在地上的药包拾起来,隔着纸嗅了嗅:“是挺像的。”

“喂等等,药研。那只是一个猜想,我就随口一说。”鹤丸国永皱眉,“这个我没关系,在长田发现不对之后我们第一时间就往幕间赶,你们刚遇袭的那会儿我还在路上。”

今剑也来拉药研:“可是你现在没有不适感呀。我们可以做证那个时候鹤丸大哥没有单独行动过。味道的事可能只是凑巧……”

“凑巧?真的是凑巧吗?这么浓郁的味道!”

“很浓吗?不是淡淡的松香?”长曾祢虎彻挠挠头,“山姥切?”

山姥切国广耸耸肩。

“其实……从刚才就想说,我们也觉得呛鼻子,就是这个药包的味道。”平野揉揉鼻子同前田对视。

“在长田的时候小夜也说过味道很浓……”鹤丸国永突然想起,“我能闻到一点,而蜻蛉切太郎和莺丸都没有闻到。”

看鹤丸国永茫然的神情,大概他真的不知道。药研如同泄了气一般,松开鹤丸国永的衣服。身体瘫软下去,鹤丸国永连忙扶住他。

“但是,但是……那这个药是谁给你的?”

“药是我给的。”

门被拉开,三日月宗近走了进来。

“您?”药研猛地抬头。

“但是我从没闻到有味,放了好几年也没用过。”三日月宗近从山姥切国广手中接过药包,现在他依旧什么味道也闻不见,“这是当年审神者给我的。”

“难道是审神者……”

啪――

鸣狐一个巴掌扇在药研脸上:“前田平野继续治疗。药研,不能乱说话。”

药研拳头攥了松、松了攥,然后跪在一期一振身边继续治疗工作。

三日月宗近在屋内扫视一周,行动中受伤的人都在这里了。他让山姥切国广和长曾祢虎彻去找几个人来,然后叫着鹤丸国永去了隔壁的房间。

次郎、小狐丸、加州青光、笑面青江、爱染国俊、巴、御手杵、鹤丸国永,加上三日月宗近,九个人围成一个圈。

药包放在中间。

三日月宗近:“诸位闻闻这个。”

还没等大家凑上去,爱染国俊就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三日月先生,好呛啊,这个……”

笑面青江虽不至于和爱染国俊一样,但也捂住口鼻不再上前。

“呛吗?不觉得啊。”加州青光把药包拿在手里使劲闻了闻,“嗯――森林的气息,你再闻闻?”

“拿远点啦!”爱染国俊连忙摆手。

次郎、小狐丸、御手杵和巴面面相觑。再看鹤丸国永,后者依旧说是淡淡的味道。

三日月宗近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正在这时,堀川国广突然进来。

“卫兵进来了,小乌丸先生让大家躲进地道,三日月先生!”

三日月宗近递给堀川国广一张纸:“告诉大家,受伤的人到这几个地方治疗。修武器的不要本人去,尽量让没去过幕间长田的人代为送修。没有受伤的人不要随意走动,留在地道等我们消息。”

“三日月,人到了。”小乌丸快步走来,“我让他们在前厅等着。”

隔壁的房间空了,地上的血迹也已经清理干净。

三日月宗近放缓脚步。

西寝的每一间屋子都非常清亮,纤尘不染没有杂物。阳光照在庭院中晾晒的席子上,阵风刮过,冷冷的竹香让人精神一振。四下静悄悄的,偶尔几只麻雀落在地上,试图从光秃秃的泥土中收获几粒草籽。三日月宗近将心态调至平稳,踱着步掀开前厅的帘子。

“三日月将军,让我好等啊!”令官就差没给他们跪下,“幕间突发大火,下河城的人都被烧死啦,主上急得不得了,请两位将军进宫一叙!”

“幕间大火?下河的人都死了?”三日月宗近故作惊讶。

“不是有驻军在吗,主上为何招我等进宫?”小乌丸喝了口茶,“怀疑是我们放的火?”

“不不不。”令官连连摆手,“哪敢这样猜呀。是溯行军,城里发现了溯行军的骨头!”

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你看我,我看你:“溯行军不是被我们消灭了吗?”

“你们怎么知道那是溯行军的骨头?”小乌丸又问他,“能分辨溯行军骨头的人可不多。”

“审神者大人连夜出发去了幕间,亲自勘察了现场。”

“哦。”

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再一次对视。

“审神者大人说溯行军再次现世了,君上正同诸位大人商议。两位将军为审神者得力部下,与溯行军交战经验丰富,相信能有什么好办法。故君上差我前来。两位将军快随我出发吧。”

三日月宗近手指在茶杯上细细摩挲,他眼角一抬,余光中一角白袍闪过。

不去当然不行,三日月宗近点头:“那就劳烦令官先生在此稍等,我们换身衣服就来。”

“麻烦您二位快些。”

令官送两位出了门,回到厅内坐立难安。

“出来做什么?被发现了怎么办?”

三日月宗近脱下轻装,鹤丸将甲胄递给他。

“一般人发现不了……倒是你们,君上不会知道了什么吧?”

“不好说。”三日月宗近系着手甲的绳子,“审神者清居之处距离幕间不近,他怎么去得那么快?”

“骑马?乘车?”

“说是清居实则和我们处境差不多,都算是限制了自由,我不信主上允许他骑马外出。”

“那乘车呢?”

“速度倒能对上,但他要以什么理由出去?预言吗……”

三日月宗近换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理由能让软禁着的审神者那么快到。鹤丸国永俯下身,将三日月宗近腰间的红绳系好,又帮他把袖子钉住。等三日月宗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张开双臂任鹤丸国永打理衣服。

接受他人服侍的习惯自从上了战场就很少出现了。

“真熟练呀,鹤。”三日月宗近神色柔和下来。

“一起住了这么久,单是看也记住了。”鹤丸国永直起身体,歪着头看自己的“作品”。

“三日月,收拾好了吗?”小乌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鹤丸国永把刀递给三日月宗近:“总之你们小心,如果君上想强行留下你们……”

“原来鹤是在担心这个吗。”三日月宗近笑,“你都这样问了,就算是强杀也要回来啊。”

“原来你还这么逆反……”鹤丸国永叹气,“那么,小心。”

“你也是。”

车里。

“今天收拾得真快,平常这身衣服穿起来不是很费力吗。”小乌丸掀开帘子,朝街道看去。

“毕竟有仙鹤报恩嘛。”三日月宗近摸了摸刀柄。

“仙鹤报恩……等等。”小乌丸突然想起三日月宗近早些时候的一句玩笑,他说月亮上有仙鹤在跳舞,“难道那晚的那个动静是?”

“诶,你记性真好。”三日月宗近笑眯眯地看着他。

小乌丸越发惊讶。他有了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但不知道怎么求证。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只是断断续续地说:“你……鹤丸……你们,你难道……你真的,你……他……”

很少见到小乌丸有说不出话的时候。三日月宗近见他这副神情感觉有些好笑:“鹤?他有时候可不禁逗了,闹起别扭来有趣极了。”

“啊只是有趣吗……”小乌丸眼神飘向一边。

忧从心中来。对于鹤丸国永,他了解得不多。但是三日月宗近是个重感情的人,毕竟……算了,不管是谁,奇怪的念头最好不要有,尤其是这个时候。

小乌丸右手四根指头依次点在刀鞘之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很多人过了今天没有明天,战场上的友情因为来之不易又太易失去而显得弥足珍贵。越重感情,到后面伤得也越深。

小乌丸对战友的情感问题担忧了一路,车晃晃悠悠驶进了王宫内城。路面平稳了许多,小乌丸又朝外面看去,隔一段路就有卫兵把守。

除了增强了警备,和过去没什么差别嘛。

两人在议政厅外下车,里面乌泱泱走出来一群人。两人在一侧站着,人们经过时目光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

“怎么这么看我们?”小乌丸纳闷。

他不喜欢这种目光。

三日月宗近指了指长至颈部的蒙面白绸:“大概是因为我们带了这个?”

内侍朝二人走来:“两位将军,请将佩刀交予我保管。”

两人心有迟疑——武士怎么能随意交出自己的刀?但手上动作却顺从自然。进到厅内,上座的君上愁容满面。多年前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曾见过一次,那时候他的脸上皱纹还少,鬓角的头发也没有这么浅。

“二位将军!”君上见到他们脸色稍有好转,“快坐。方才审神者同吾讲了幕间之事,令官应该同两位讲过了,将军们怎么看?”

君上一说,他们才注意到屋里的另一个人。一身素衣,同样白绸遮面。审神者的身形较记忆里大了许多,气质也沉稳了不少。

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欠身,然后落座。

“如果真是溯行军,我们当然再次讨伐。”小乌丸说道,“审神者大人当真确认是溯行军吗?”

“我确认。”

“全城的人都是被火烧死的吗?”

“是。”

“那……火是溯行军放的吗?”

“不一定。”

“小乌丸既然这么认真,我又怎么能松懈。”三日月宗近道,“那么君上,臣下斗胆问,若要我们再度讨伐溯行军,可安排部队供我们调配?”

“这……”君上面露难色,“部队都驻守在各个城内守卫民众。如果都随将军征战,吾恐其他地方会疏于防守,再次出现幕间的悲剧……”

“既然这样,那请君上允许我们向外界征集能人志士参与讨伐。毕竟单凭我二人也拦不住溯行军千军万马。”

“嗯,也好,也好。”君上随口答应道,眼神飘飘悠悠,在审神者身上扫来扫去。

小乌丸同审神者确认了很多细节,而三日月宗近则向君上申请了不少恩典。召集来的民间志士总归不是正规军,战死是没有军队标准的抚恤款,但他们同样是为了国家付出生命,理应有一份属于他们的补偿。直到太阳西斜,谈得差不多了。君上并未客气地留三人吃饭。

三日月宗近走在最后,听到身后君上小声叫他留步。

“君上单叫住我是要说些什么?”三日月宗近问道。

君上快步走下来,站在三日月宗近面前。他比三日月宗近矮一些,常年伏案更显佝偻。

“五条军的事……吾也很难过……”君上低声说道,“虽然军人的天职便是保家卫国,但在吾眼中,他们也是子民。”

三日月宗近闭上眼,不愿意再忆起那件事。

“吾会下令让驻城的各部无条件服从二位将军的命令,只是各处奔波就……。”

三日月宗近轻叹,除了“君上是位仁君”再无其他可说。

“三日月将军!”君上又叫住他,“请小心……请万分小心。”

三日月宗近细细观察君上的眼神,再行一礼,而后转身离开。

小乌丸在门口等他。二人碰了面,内侍迈着碎步将刀奉上。

“君上没有想象中知道得多。”三日月宗近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议政厅。

“审神者也没有想象中知道得少。”小乌丸压低声音,眼神指向旁边。

他们的车已备好,审神者面前还空着。他独自站在一旁,身边也没人跟随。

小乌丸走过去。

“审神者大人不如乘我们的车走?”

审神者看他。

小乌丸感觉他的双眸正隔着两层白绸针扎一样刺过来,这让他感觉面前的人很陌生,明明几年前还是可以把酒言欢无话不说的对象。

“没错,这里距高阁有段路程。车够大,我们也可以再讨论一下处理溯行军的事。”三日月宗近也走了过来。

感觉到眼神从自己身上移开,小乌丸心中长吁。但见审神者朝三日月宗近身边走去,一手搭在他的肩上。

“三日月近来可好?没受伤吧?”审神者轻轻地问。

“多谢审神者挂念,一切都好。”

“那就好。”审神者拍拍他,“有什么病啊灾啊的,记得用我给你的药。”

瞳孔一震。

侍卫牵了匹马来,审神者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还真就骑马走啊?没人看着。他和你说了什么?”小乌丸问道,“我感觉他的眼神变了。”

“是啊,变了。”三日月宗近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如是说。

地道下。

鲶尾身上蒙着白布,骨喰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一期一振开始发烧,身上的伤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谢谢。”窝在角落的鹤丸国永听到鸣狐的声音,“谢谢你把他们带回来。”

鹤丸国永抬头,烛火照亮了鸣狐的脸,他眼睛有些红。除却一期一振,他现在是粟田口家最年长的人,算辈分他可能比一期一振还大。

“借你个肩膀?”鹤丸国永拍拍身边,邀他坐下。

“难过,不过还不到时候。”鸣狐坐在一边,“现在难过只会影响接下来的行动。药研在战场长大,但毕竟还是孩子,三观不够成熟,容易将真正该憎恨的对象搞混。”

鸣狐看向鹤丸国永:“我知道你不会在意他的话,但还是应该更加正式地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他顿了顿,“一期要来的事只和我说了,你知道粟田口家的过去,他要替家人手刃溯行军。他和我说,战场状况瞬息万变,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是放心不下弟弟们,希望我可以替他照顾他们。不过这些话还是被孩子们偷听到了。”

鸣狐看着围聚在一起的少年们:“虽然他们说不怕牺牲,但是他们对牺牲……对死亡的理解大概还停留在‘长久的沉睡’上吧。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一期希望他们能远离战场,我也一样。”

“所以?”鹤丸国永大概猜了个方向。

“如果他们选择离开,请不要怨恨他们。”

鸣狐这么说是有原因的,陆续有些人离开了,有受伤的、有没受伤的,有修兵器的、有不用修兵器的。对于幕间长田两地的情报错误问题,没有人直说怀疑与否,但是肯定有人心里开始打鼓了。

包括对鹤丸国永的猜测,他与三日月宗近同住,药是三日月宗近给的,药的味道和溯行军出没之前的气味相似……鹤丸国永倒是没什么,但他替三日月宗近感到难过。三日月宗近也不能保证每一个指令都是正确的,更何况很多事情都是大家一起决策的结果。

鹤丸国永抬头,看着地道顶上的暗门,心里默念:三日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念到第三十遍的时候,暗门笃笃地响了两声。

三日月宗近和小乌丸回来了,众人有序从暗门出来,再聚正堂。

小乌丸扫视一圈。

人数少了大半,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两人将从王宫获得的消息悉数讲出,对于可以公开进行行动的决定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公开可以让他们获得来自驻城部队的助力,但也容易暴露己方的行动。三日月宗近想了想,决定将两种方式结合使用。

会议上,众人又拟订了一份假的招募告示。行动到现在,这里的大家也算知根知底,老实说虽然缺人,但再招新的果然还是不放心。

“那诸位,如果有熟悉的人愿意参与我们行动的,我们予以考虑,就不大范围招人了。”

见讨论得差不多,和泉守兼定咳了两声,众人视线落在他身上。

“这次的事件,我应该负主要责任。”和泉守兼定说,“明明在幕间待了两周之久,依旧带回了错误的消息,造成粟田口家这么大的损失。”

他面向鸣狐,深深鞠躬:“我作为队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他话锋一转,“还请你们将这个惩罚留在战胜溯行军之后,那之前我愿意尽我所能斩杀敌人以弥补过错。”

说到这和泉守兼定露出一抹苦笑:“如果我死在战场上,拉回来鞭尸也行,只要你们解恨。”

“兼先生!”

“和泉守!”

“喂……”

众人大惊,但见鸣狐摇头。

“这并不是你的错。”鸣狐说道,“粟田口人还是分得清是非的,我们的敌人是溯行军。自父辈起,我等就与溯行军有血海深仇,现在不过是又添了一笔。”鸣狐淡淡地说,面具下的脸看不清表情,但眼中燃烧着火焰,“我等本就与溯行军――不死不休。”

刷――

正堂的帘子被掀开,五虎退哭着跑到鸣狐身边。

“一期哥,一期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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