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思诺进入彼岸之门之前，张淮终于松开缙云韬的项圈，示意他可以去找找他的精魄。
缙云韬围着陈思诺转了一圈，然后跳上桌子，将白色的蹄子放到她的肩膀上，用上古汉语小声吟唱：“魂兮归来。”
陈思诺的肩膀上便逐渐凝聚出金黄色的光球，一点一点没入小黑羊的身体里。随着光球的没入，原本只有蹄子是白色的小黑羊，四条腿的卷毛也逐渐变白。
“小白原来的颜色就是白的吗？”玉燕忍不住摸了摸小羊柔软的卷毛。
缙云韬没有回应，等光电被全部吸收，残缺的部分记忆涌来，困意渐渐袭来，他强撑着意识跳到张淮怀里，眼睛一闭，倒头就睡。
记忆的最开始是在一片很温暖的黑暗中，不知年月几何，天光乍现。耳膜的第一次震动是来自远方的一声悠长的叹息，叹息里带着对他的悲悯，这也是他第一次产生痛意，迸发出第一声鸣叫。
这时候，他还是脆弱的人类。
人间草木茂盛，却没有多少娱乐。他爱甩掉那些总跟在他身边的人类，独自去山林里、去河野边，去被称作禁地的洞穴。
没人知道为什么禁地是禁地，只是族长的族长，甚至再往前的好几代，他们说，禁地会给部落带来灭顶的灾害，神怒难以平息。
他当然不在意。
带着隐秘的兴奋进入洞穴前，他又一次听到最初的那道远古的悠长的叹息。
禁地里是什么？
他不记得了。
陈思诺身上的精魄很弱，吸收完也没能记起很多东西。他带着满心的困惑，被鼻尖的瘙痒闹醒，烦躁地睁开眼，就看到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在他鼻子上晃来晃去，而罪魁祸首惊喜地探头过来，喊道：“老大，小白醒了。”
他一把挥开烦人的狗尾巴草，闻到一丝甜滋滋的气味，又不止是甜味，还有一点米酒的香气。他一下就站起来，忽略了想给他梳毛的小朱，倒腾着自己四条白腿循着香气一路狂奔，直直撞进张淮的肚子上。
后脖颈又一次被毫不留情地拎起，缙云韬无辜地眨眼睛。
收留智障羊没几天，张淮已经数不清自己被创了多少次，啤酒因为撞击洒出来一些在他手上。
张淮心痛地舔了舔手背，拎着装无辜的羊到后院，“小白，我真得给你制定一个宠物守则了。”他把小白放到椅子上。
“我不是宠物！”缙云韬下意识龇牙咧嘴道。
可惜张淮也下意识忽略，大马金刀地坐下，猛灌了一口啤酒，问：“想起自己怎么跑出来了吗？”
“什么跑出来？从哪里跑出来？”
哦，还是没想起来。
刚才那股甜滋滋的味道更加浓重，缙云韬没有吃饱过的肚子又开始饿了，跳到桌子上，努力和坐着的张淮平视道：“我要吃东西。”
“吃吃吃，谁能吃的过你啊。”
张淮吹了一口气，掀起一阵风，嫌弃地将羊吹到地上。
甜滋滋的气息逐渐向他靠近，缙云韬也不计较某人的粗暴行为，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香味飘来的方向。
迎着某只羊看向救世主的目光，栾巴端着两个碗走来。
酒酿圆子，江南地区的传统美食，其风味就取决于其中的酒酿醪糟。
将圆糯米清洗干净，再浸泡6-8小时，沥干水分，放进蒸笼里隔水蒸熟。将熟糯米稍微放凉，加入烧过的凉白开拌拌匀，等到温热不烫手的时候，加入酒曲搅拌。找一个陶罐，将糯米放进去，压平整，在中间掏个酒窝，再撒入些许酒曲。用保鲜膜密封，在30℃下发酵两天。
此时再掀开保鲜膜，扑面而来的就是淡淡的甜香味。
用勺子轻轻按压，米白色的酒酿便盈满勺子，醇香十足。
栾巴最擅长酒味菜，米酒也不例外。他做的酒酿不会过甜，口感顺滑爽口。若是在蒸前撒入一把干桂花，酒酿中带着桂花的清香，又是另一番滋味。
煮熟糯米小汤圆，再加入酒酿，清晨来一碗酒酿圆子最是暖胃。
虽然早上的第一口是青岛啤酒，但并不妨碍张淮觉得早上来碗清甜暖胃的酒酿是极好的。
栾巴也在一边坐下，拿出自己的酒葫芦，和张淮对碰，“你这次去述职是不是要问饕餮的事？”
“嗯。”张淮看着某只羊嘶溜一下就把碗喝干，抽了抽嘴角，“你也知道是饕餮，居然只给他拿了一个碗。”
栾巴没有放弃他的墨镜，把它架在鼻翼上，撑着脸说：“我也想啊，某个守财奴拿着账本往我脸上怼，说着什么，钱就是被我们一点一点败光的，还拿看虫子一样的眼神看我。”他嗤笑一声，“某人已经抠搜到试图通过给饕餮节食，把他的胃变小了。”
“……不愧是他。”张淮把自己的酒酿推给缙云韬，又撇了一眼喝酒的栾巴，“有什么事求我，快说。”
“不愧是英明神武的老板。”栾巴一下子笑起来，搓了搓手期待道，“文昌帝君又出新书了，这次是九天玄女和太白星君的爱恨情仇，据说很狂野哦~”
文昌帝君张亚子，原是极爱下凡体验生活的一位神，不过自从建国后，推出高考制度，这位神体验几次便觉着有些无聊，又逢人间娱乐蓬勃发展，网文领域蒸蒸日上，竟是也披上马甲当起了写手。不过因其写作内容多为神仙之间的辛秘，文风又千年不变的，第一本书刚大火就被扒了马甲。
建国后，天庭紧跟潮流，也推出了民主制度，让每位神都有自由发言行事的权利。于是这位帝君在掉了马甲后，破罐子破摔，顶着大名开始写各个神仙之间的同人文，甚至因为天帝也爱看，特意跑天帝那申请了人身意外险。那些被他当作同人文素材的各路神仙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文昌帝君出新书的事，张淮也听过一耳朵，不过没了解具体内容，竟然写的是九天玄女和太白星君吗？
想起那两位同样冷若冰霜的女神，张淮不禁汗颜。
那是挺狂野的。
栾巴接着说：“本来在三界论坛里能看电子版，但是好像被匿名举报了，现在全网查无此书。我也是从小道消息听来，天庭还有小部分实体书在地下流通。”他露在墨镜之外的眼睛显露出一丝猥琐，“英明神武的老板，帮小弟我找找呗~”
“大哥，天庭那么大，你让我去哪给你找？”
栾巴细想了一下，也觉得不妥，但他很快又谄媚起来，“文昌帝君肯定有未删减版的原稿，英明神武的老板，伟大的灶神啊，帮小弟找帝君问问呗，小弟永远是您最真诚的信徒！”
“不可能！”张淮果断，甚至是绝情地拒绝。
按理说，他和文昌帝君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是地位相当，都在天庭干活，也算同事，非要找他要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张淮自己不乐意，为什么呢？因为他也是张亚子同人文的受害人之一。
他当时该死的好奇，就看了一下，那可真是太炸裂了。他怎么也搞不懂，张亚子是从哪里看出他的上司东岳大帝对他爱得深沉，还对他霸王硬上弓后，他还带球跑，居然生下了和合二仙，然后在“爱的结晶”的助攻下终成眷属。
只怪他还太年轻，没舍得把自己打失忆。偏偏同人文的另一个主角接受良好，他也没那个能力把书禁了，好一段时间都对东岳大帝和文昌帝君敬而远之。
灶王爷态度坚决，栾巴只能勉为其难道：“文华*那有删减版的，他答应可以借我两天，你帮我拿一下吧。”
张淮无语，“所以你明明知道哪有，还要试探我底线？”
栾巴扶起墨镜，露出光洁的大白牙，爽朗道：“是啊，你真聪明。”
“……”
咔擦。
墨镜列出一条缝，一边的镜片飞速变成粉末，露出栾巴狭长眼睛里的惊恐。眼前的一神一羊已经不见踪影，栾巴摘下残缺的墨镜，喃喃道：“不就开个玩笑吗，真狠呐。”
-
拎着羊的张淮出了店门，嘱咐玉燕，今天一整天都不许让栾巴闲下来，才往公交车站走。
前往天庭的天梯在天罡科技公司的大楼里，地铁可以直达，不过地铁上带不了宠物，他只能坐公交。打车其实是更好的选择，但是他们店里有个守财奴，而他的私账一半用来付“羊饲料”了，另一半则被他用来买酒了，根本没有闲钱支付快一百块的打车费。
张淮把羊抱在怀里，并且提前让他只能咩咩叫，无视了车上其他人试探的目光，望着人潮、车潮窗外发呆。
天罡科技公司是二郎神名下的一家机电一体化科技公司，在全国乃至全世界都设有分部，在机电产品领域也能争个前三。当年国家搞社会主义改造的时候，这位神就极有前瞻性地看到了未来的趋势，当即下凡开始创业。后来随着下凡变成大趋势，天罡科技公司更是成为神来往天人两界的枢纽。
而设立在南浔城的正好是公司总部。
“科技园站到了，请从后门下车。”
从科技园站下车走十分钟左右才能到科技园的大门。张淮出示了自己的工牌。保安大叔因为蹭过他几次饭，和他也是很熟了，看到他这次带了一只小黑羊来，打趣道：“别的公司都是养猫，你们公司很新奇啊，居然养羊。欸，不过这是什么品种的羊，怎么只有腿是白的？”
张淮拍了下羊头，示意缙云韬叫一声，笑着回道：“什么品种啊，就是普通的绵羊，我们老板非要搞点与众不同，就给染黑了。”
“是这样啊，那你们老板的品味很独特啊，不愧是知识分子哈哈哈。”
张淮毫不心虚地把锅往二郎神上扣，又和保安大叔客套了几句，才往公司走。
“小满。”张淮冲站在前台发呆的女生打招呼道。
布满见到来人，露出今天上班到现在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张淮大神。”
等人走进，她又说：“您这次来得有些晚呢。”她注意到张淮怀里的羊，“这又是您捡来的吗？可是要带上天庭？”
“莫名其妙来我这的，我带过去问问情况。”张淮拿出慰问品——一份打包好的酒酿圆子，“栾巴新酿的米酒。”
布满一下子抛弃职业素养，珍惜地抱过酒酿，恨不得当场抱着张淮亲两口，不过因为不想成为文昌帝君下一本书的主角，她只是激动地说：“我将追随您一辈子！！！只要您愿意，我立马跳槽！”
——一个吃货的肺腑之言。
已经听习惯的张淮熟练地回：“等我哪天把你们boss一起撬走，你来给我们店当试吃员。”
布满用力点头。她小心地把酒酿放一边，手在柜台上一划，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荧光蓝色的虚拟屏幕，“在这刷卡吧。”她指着屏幕左侧方形的区域。
张淮将工牌对准区域，有白光上下扫描他拿着工牌的手，不一会，屏幕上出现他的头像和一行字：灶神张淮，认证成功。
布满在屏幕上操作了一会，说：“好了，登记完了，您可以上天梯了。”
张淮笑着点头表示感谢，便带着羊往电梯间走。
“那个人身上有神力。”缙云韬收回看布满的眼神。
张淮没有去点两侧电梯的任何一个按钮，而是直直走到前方墙壁，在光滑的，倒映出他的面容的瓷砖墙上放上他的工牌。
“那是三十六天罡之一的天满星，这里百分之九十的员工都是神或是道士。”
工牌在接触墙壁后，原本黑曜色的墙壁发出莹莹白光，整个墙面似乎都变成了虚拟屏，张淮毫无障碍地走入其中。
天梯内部四周都是透明的，在他进入后开始上升。四周的景色逐渐下沉，几个眨眼间就可以俯视天罡科技公司的整个大楼。南浔城的形貌逐渐在他眼前展开，慢慢地又被大片蓝色占据，穿过一个又一个云层，人间逐渐看不见，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最高处，天庭映入眼帘。
文华：北斗四星，文曲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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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酒酿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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