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朱盯着女生看了一会，没有把电话给她，而是第一时间闪身躲到同事的后面，从玉燕肩头探出一颗脑袋，警惕地看着来人。
女生对她的反应感到无措，呆立在原地。
张淮微皱着眉，“您怎么称呼？”
女生一愣，“我只是来借电话的……”她说起自己的来由，“我刚才回过神突然就到了这附近，身上啥也没有，今天晚上十一点毕设的截止时间就到了，可是我都不知道这里是哪，我想借个电话打给我室友。”
听完她的一番话，店内的员工面色凝重起来，谢毅不明所以地问离他最近的栾巴：“有什么不对吗？”
“现在已经过了游魂进饭店的时间，门根本不会出现。”
谢毅惊讶道：“她也是游魂吗？可是她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像这种不知道自己死亡的游魂，一般都是从地府那被打回来的，但也要遵循饭店的规则，游魂只能在黄昏时刻进入。”
张淮低头思索了一会，很快松展眉头，摆出营业微笑，“来都来了，客人您先坐。”他领着女生到一张空桌落座。
女生刚坐下，从一侧飞来一只缙云韬，张大嘴对着女生的脖子就去了。张淮脸色一变，眼疾手快地在羊撞上客人时，抓住羊脖子，连连道歉：“我们店里的宠物吃老鼠药了，最近有点颠，您见谅。”
“谁吃老鼠药了！放开我，她身上有我的精魄！”
女生还没从刚才差点被袭击的惊吓中回过神，又被羊会说话吓一跳，整个人都宕机了。
张淮按住羊的吻部，再次用捆仙索捆起来，丢给小朱，“小朱，你看好它。”
他给女生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喝下。
“客人，很遗憾地告诉您，您已经死了。”
女生将要入口的茶水一下子喷了出来，狠狠地咳嗽起来。
小朱抱着小白，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老大，你话说得也太直接了，很冒犯人诶。”
确实很冒犯。陈思诺的第一反应就是被冒犯到了，但随即内心深处她对自己说：“果然如此。”
她从混沌中醒来，周围一切都很陌生，脑中只有自己的毕业设计还没提交，眼前出现一扇门，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推着她走进那扇门。
她果然是死了吗？可是为什么死了第一件事还是交毕设啊，她不会熬夜搞毕设猝死了吧？这个死法也太搞笑了……
看着陈思诺的面色复杂，张淮问：“您是不是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死了？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陈思诺对第一个问题点了点头，回答第二个问题道：“我叫陈思诺。”
“好的，思诺小姐。此处是游魂轮回之所，我是饭店的老板兼主厨。我们饭店的规矩是一段故事换一餐饭，一餐饭消去此世因果，因果消，轮回起。”
陈思诺听得一愣一愣的，问：“什么故事？童话故事也可以吗？”
玉燕靠在玉玄身上，一下子笑起来，“当然不是啦，来这里的游魂潜意识是知道自己要讲什么的，一般是讲自己死前发生的事。但是思诺你不记得了，所以才不知道讲什么。”
死亡的恐慌渐渐来到陈思诺身上，她捏着手，问：“那我是不是不能投胎了？我会去哪？”
张淮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您既然进了我的店，我就得为您上一道菜。您还记得什么？”
陈思诺随着他的话语回忆起来，发现往事如烟，除了自己是个要毕业的大学生，大学四年里发生的事像起了一层浓浓的雾，无论她如何拨开那片雾，视线里也依旧朦胧。
她只能对着张淮摇了摇头。
“您觉得您死亡的地点最有可能在哪？”
陈思诺沉默了许久，犹豫地给出一个答案：“大学，海天工业大学。”
-
缙云韬不情不愿地被套上遛狗绳，由玉燕拉着。她一开始想说，她抱着也没关系，但是张淮为了惩罚他对客人不敬，便让她拉着遛狗绳。
出了店门一下变回鬼魂状的谢毅吓了陈思诺一跳，他有些不好意思，又好奇问：“为什么她没有变成死时的模样？”
张淮一边开定位，一边说：“她不记得自己怎么死的，魂魄自然不会变。”
海天市在靠北的地方，离得有些远，他问玉燕：“王亥*最近是不是在海天市？”
“好像是。”
“两位，抓着我的手臂。”他对两只鬼说。
两只鬼不明所以地搭上他伸出来的手，下一秒，天旋地转，周围的景色由夜晚的街道变作亮堂的酒店总统套房。
一行四人一羊目瞪口呆的看着oversize的大床上，一个男人跨坐在另一个沉睡的男人身上。
玉燕一下子就捂住了她和缙云韬的眼睛，两只鬼则表情复杂，谢毅甚至下意识想喊“抱头蹲下”。
张淮抽了抽嘴角，“王亥，你在干吗？”
已经把手放到身下之人的领口上的王亥听见动静转头看，“哦，张淮啊，你怎么来了？”他手上动作不停，扯掉了那人的领带，开始解扣子。
这下就连两只鬼都默默背过身子。
张淮更无语了，“你就不能等我们走了再开始吗？”
王亥已经解开了衬衣上的三个扣子，露出床上之人的脖子和小片胸膛。他撇了一眼张淮，“想什么呢，这人身上有比干的护佑，我给他抹了，换成我的。”
张淮这才仔细地看了眼床上面色酡红，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惊讶道：“紫微星？”
“嗯，”王亥应了一声，咬牙切齿，“比干老头，狡猾得很。二十六年前就从太阴星君那听说紫微星下凡，居然收买了星君不将这个消息外传。要不是我偶然路过，就让比干这个死老头白嫖了！”
他的手从胸膛摸到脖子，似乎找到了印记，动手前又看了张淮一眼，面露警惕：“你来干啥，不会也来和我抢紫微星吧？”
紫微星每一百年下凡一次，预兆着重大变革的发生，辅佐者，鸡犬升天。不过对于这帮子神仙，能辅佐紫微星完成大业就能得到庞大的功德，可以提升修为，也暂时不用担心因为香火信仰不足而沉睡。
张淮的功德是稳定进账的，而且也不用担心香火的事，对这些赚大功德的活没什么兴趣。
“那你继续。”他带着一行人离开。
套房的房间门关上，谢毅才开口问：“刚才是什么情况？要报警吗？”
张淮摆摆手，“他是财神，报警也没用，随他去吧，自有人拦他。”
话音刚落，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马甲的酒店服务员，张淮和他对上视线，点头示意。
出了酒店，他再次打开手机定位。海工大正好在这附近。
玉燕挽着陈思诺的胳膊，亲昵地问她：“思诺，大学生活有意思吗？我都没上过大学。”
“我也不记得了，应该挺有意思的吧？”因为失忆，她对大学的印象还停留在高考毕业的时候，“你看着和我一样大，为什么不去上学？”
玉燕遗憾道：“我没有户口呀。而且我已经两千多岁了，是不是过了上学的年纪？”
陈思诺震惊地看着旁边肤如凝脂、唇红齿白、青春活力的美女，下意识说：“你不是人啊？”说完，她意识到不太对，急忙道歉，“不是，对不起，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没事没事，”玉燕摆摆手，“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汉武帝赐给赵婕妤的玉燕钗。”
“那你是妖？”
“妖是可以上户口的，还能住到保护区里。但我是精怪，是死物成精，只有博物馆收我们……我也没办法去上学。”玉燕有些失落，她是真的想去校园里看看。
“学校也没那么好。”陈思诺脱口而出。
张淮收回目光，看着前面偌大的教学楼，关闭导航。
海工大附近就是大学城的小吃街，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间，校园内外的街道都是来来往往着结伴的学生，充满了未经社会浸染的朝气。
“对了，思诺小姐，您刚进店的时候说要打电话给室友，是还记得室友的事吗？”
“嗯……但是也就记得一个了。”
“先去找她，还记得她的电话吗？”
张淮点开通话界面，输入陈思诺说的号码。
“能……”陈思诺小声说，“能让我打吗？”
玉燕：“思诺你是鬼魂啊，活人听不见的啦。”
陈思诺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透明的手倒映出的柏油路，沉默地看着张淮拨通电话。
“喂，您好，您是陈思诺小姐的室友，艾嫣然吗？”
对面说了什么，张淮有些惊讶地说：“失踪了？什么时候？”
“嗯，方便见您一面吗？或许能知道她的下落。……好，街角咖啡厅是吧？待会见。”
张淮挂断电话，对上齐齐盯着他的四双眼睛，说：“先去咖啡厅吧。”
“喂，我要吃……”缙云韬总是忍不住扯脖子上的项圈，不满地冲张淮喊，却马上就被不明的力量封住嘴，好不容易能吐出人话，现在又只能咩咩叫。他一下就知道肯定是张淮干的，对着他不停地叫：“咩咩咩……”
张淮眯起眼睛笑着说：“小羊可不会说话哦~”
谢毅突然打了个寒战，默默飘远了些。
-
街角咖啡厅。
对面的女生来得很匆忙，头发披散着有些乱。她的五官很好看，面色却很差，苍白无力，衬得眼底的青黑愈发明显。她没有理会张淮的客套，单刀直入地问：“你是谁？和思诺什么关系？你知道她的下落吗？”
陈思诺就挨着她坐，看着她憔悴的面色，忍不住担忧地喊出来，旁边的人却没有反应，她只能皱着眉看着。
“我们是陈思诺小姐经常去的饭店的员工，她以前在饭店留过您的号码，让我们联系不上她时，就找您。”
艾嫣然眼神里戒备不减反增，“哪个饭店，我怎么不知道？”
张淮轻描淡写地说：“您不知道也正常 ，我们饭店位置比较偏，客人很少，不过陈小姐有段时间经常来，也算是我们的老熟客了。她之前在我们这订了一些粽子，但是最近联系不上她。”
艾嫣然似乎想起了什么，虽然神色里还有戒备，但姿态放松了些，“你在电话说能知道思诺的下落是真的吗？”
张淮瞄了一眼神色惶惶的陈思诺，郑重其事道：“只要您和我们说说她失踪前的事。”
-
艾嫣然是在大三开学才和陈思诺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她们宿舍的四个人性格差异大，生活习惯大不同，追求目标也不同，关系很冷淡。
艾嫣然最开始不喜欢陈思诺。她觉得陈思诺是她最讨厌的那种爱装逼的优等生，不管什么课都坐在最前面，总是抢着回答问题，绩点断层第一，大一就进入实验室实习，爱纠正别人的错误，看人总是带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她知道这种讨厌是嫉妒心在作祟，但因为周围的环境如此，她也就心安理得疏远陈思诺。于是陈思诺就在什么事也没做的情况下，被所有人孤立。
解开误会的契机是大二下学期的暑假。陈思诺因为做实验需要留校，而她单纯不想回家，便也留在了学校。
她的生活过得很混乱，早上不起，晚上不睡，懒得动的话饭也不吃，她没想到陈思诺会每天给她带吃的。大概是考虑到自己对她的疏远，她并不主动说，只是每天中午将打包的饭和纸条一起放在桌上，就去实验室了。
吃着温热的米饭，胃痛也被缓解，她这才发现自己对陈思诺的误解有多深。
“思诺其实是一个不太会说话，总是为别人着想，有自己的追求，非常细心，善良聪明又上进的好孩子，因为近视却不爱戴眼镜，看人总是眯着眼，明明很可爱却被误解。”想起女孩时不时腼腆的笑，艾嫣然也忍不住笑起来。
陈思诺听着艾嫣然的描述，神情恍惚起来，谢毅问：“是想起来什么了吗？”
她迟疑地点点头。
她从小就对各种药品和医学知识感兴趣，不仅会自学，大学更是选了制药专业。和所有十**岁的男男女女一样，她怀着憧憬进入大学，期望能开始四年有趣又有意义的大学生活。她埋头努力，想要和同学打好关系，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只有一个人了。
但是没关系，别人的看法她无法改变，她只能做好自己能做的。
她一直这么安慰着自己。
能和艾嫣然成为好朋友是意料之外，无比惊喜的事。第一次见到艾嫣然的时候，她就觉得艾嫣然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她当然很想和她成为好朋友，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好像惹她生气了。
她只能在人群之外默默地注视她。
嫣然的胃不太好，经常胃疼，但是她吃饭却不规律。每次看到那张漂亮的脸上冷汗直流，她都想上前关心，只是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睛，她上前的脚步退却了。
暑假宿舍里只剩下她们两个，她给自己打气，勇敢地迈出了上前的一步。
因为担心被拒绝，明明可以不用一直待在实验室，她也逃避似的在送完饭就躲在实验室里自习。实验室里师兄和她关系不错，她呆着也自在。
没想到当天晚上回去，竟然看到嫣然对她笑脸相迎，对她说谢谢。
这或许是她大学四年里唯一可以被称得上彩色的事情了。
玉燕听完两个人两个视角的版本，十分共情地抹起眼泪。
张淮看了眼恢复部分记忆的陈思诺的表情，大概猜到了什么，微笑着询问：“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艾嫣然的五官骤然扭曲起来，放在桌子上的手紧紧攥起拳头，看向张淮的眼神充满恨意：“那些人，那些无知的人，居然在学校里传思诺的黄谣！”
五路财神：大五路财神（比干、柴王爷、关羽、赵公明、王亥）、小五路财神（赵公明、招宝天尊、纳珍天尊、招财使者、利市仙官）以及五色财神（白财神、黄财神、红财神、绿财神、黑财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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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鬼草仙桃姜（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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