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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醉杏天酒好,菜好,鸡丝馄饨尤其好。

不用葱花芫荽,韭黄剁碎铺在汤面上,汤是鸡汤,头天洗剖干净备好佐料,二遍鸡叫就坐上灶,咕嘟三个大时辰,炖的骨肉分离,肉撕成一丝儿一丝儿的,合着涪陵大头榨菜切丁铺做底菜。一碗馄饨只得十颗,个头却有半颗鸡蛋大,包着囫囵鲜虾仁并马蹄猪肉粒——春天的时候马蹄换成笋,夏天用麦芹,秋天是莲藕。普通食量的客人,一碗馄饨一屉点心,尽够一饭了。

而叶白衣显然不在此列。

店小二目瞪口呆。醉杏天处五湖盟地界,往来江湖人士不少,不乏食肠宽大的奇人异士,但那些人或是孔武有力,或是虬筋满节,一顿吃七八碗饭倒也不奇怪,但这位白衣客人身材颀长,吃相斯文,一副君子端方的模样,让人很难对他和面前那摞起来的七八个空碗产生什么联想——尤其是——那不是普通客人吃馄饨的白瓷碗,是醉杏天盛汤用的青花大海碗,小二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一碗也就好算三四碗馄饨钱吧。

正思量间这位客人已经酒足饭饱搁下碗筷了,小二慌忙迎上去,却见白衣人下巴一扬示意了一下近旁临窗而坐的一名少年,“他结账。”

那人闻言望向叶白衣,眸光飞快的闪过一丝慌张,有些不自在地冲他笑笑,放下茶杯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叶白衣冷笑,“那你从五湖盟一路跟到这儿又是什么意思,专程看我吃饭?”

“那倒也不是”,少年状似无辜的耸耸肩,袖中掏出荷包掷进小二怀中,说话间人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叶白衣对面,小心翼翼地开口,“请你不要生气,我跟着你,只是想确认一点儿事情。”

叶白衣眯了眯眼,傻了吧唧的样子,连一句客气话也不会说,想必又是哪里初出江湖的愣头小子,在五湖盟听了一耳朵长白山剑仙的名号,上赶着来思量能捞些好处而已。念及此处心下一阵烦躁,冲口便道,“我就是叶白衣,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闻言有些失落的垂下头,“那对不起,我认错人了。”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叶白衣望着少年失望的神情,心中一动,略略生出一丝不忍,鬼使神差地叫住他,“你在找什么人?”

少年有些难过,“我只知道他也住在长明山,一个终年下雪的地方。”

叶白衣心头突地一跳,长明山不过他与容家三口常年居住,看这少年的年纪,许是和容炫有什么渊源?便软了几分语气温言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见过他也未可知。”

少年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笑开了,“对,他也姓叶,或者你真的认得他。”

他叫,叶承锦。

许是醉杏天的烟火太盛,熏得叶白衣微微恍神。叶承锦,久远到唤来连回声都不会响起的三个字,那是他曾写进族谱的祧名。只是拜入师门时,师傅说以剑证道先要摈除心头杂念,万不能再为堆锦砌玉的繁华世事所牵绊,他便改名为白衣,心地干净,一身明朗。于是后来,年纪轻轻的武学奇才叫做叶白衣,容长青的好朋友叫做叶白衣,长明山的剑仙叫做叶白衣,那个名叫叶承锦男孩子,永远的被留在了景明桥边的槐花树下。

叶承锦,叶白衣将这名字默念了一遍,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我认得他,只是,你找他做什么?”

少年抬手从颈间解下一截半旧红绳,末端坠着一方小小玉印,鲜白莹润,玲珑可爱,印面錾着四个字——槐水叶门。

叶白衣瞳孔一缩,“你哪里来的这东西?”

“故人相托。”

“故人所托何事?”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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