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睡了吗?”叶初阳站起身讶然道。
叶白衣似笑非笑,“是睡了,只是记挂着某人自己捅的伤所以又起来了,没想到某人还给我准备了更大的惊喜啊!”
叶初阳面有赧色,“我那日也是怕你又丢下我,急了没办法才......”他上前拉着叶白衣的袖子来回晃着,“你不要生气了嘛!”
这些日子顾及他身上有伤,叶白衣也不好说什么重话,纵得叶初阳撒娇的本事又增长了几分。瞥见一旁饶有兴致盯着他们的大巫,叶白衣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轻咳一声道:“回去说,别在这丢人现眼。”
“不用不用,你们在。”邬溪冲他们笑眯眯地摆摆手,“二位慢聊,我先告辞了。”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刚刚还同他把酒言欢的剑灵大人此刻若有尾巴,只怕都要摇到天上去了。邬溪不禁加快了脚步,虽然叶初阳的身份不便透露,这件事倒是可以好好同景七说道说道。
叶白衣缓步行至桌前,为自己斟了一杯酒,“说说?”
“好。”
“成了?”
叶白衣踏进铸剑室,看到容长青坐在剑炉前兴高采烈,面前横摆着一把重剑。
“成了!”容长青拎起重剑在手中掂了掂,“还没开刃,试试?”
叶白衣只觉手上一沉,见此剑古拙直朴,锋芒内视,不由赞叹道:“确实好剑,恭喜!”
容长青自得一笑,“功夫不负有心人,总是替人做嫁衣,现在终于给自己锻造了一件神兵利刃。白衣,你的旧剑自从折了就一直没有趁手的兵器,想要什么样的剑,下一把我替你铸。”
叶白衣望着容长青因为欣喜而显得愈发明亮的双眼,有些不自在的望向别处,却看到角落石桌上随意搁着一把灰扑扑的窄剑,不由好奇的拿起来,“这是什么?”
容长青随意瞥了一眼,“锻造重剑的乌金铁还剩了一些,我本想着一起铸把窄剑,谁知分量不够,烧出来之后剑身太薄,难以塑形,未免太轻太软了些,想来也是不中用了,得空了与其它废料一并熔毁就是。”
叶白衣执起那柄废剑抖了几抖,剑身细软如蛇,在空中瑟瑟划出一团银色虚影,似是知道了自己即将被焚毁的命运。
“不必铸了,就它吧。”
容长青愣住,“你想要什么样的我替你铸便是,这柄废剑......”
“它很好,熔毁了甚是可惜。”叶白衣低头擦去剑身浮尘,“彼之弃履吾之珠玉,这剑,和我有缘。”
和他一样,都是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手中软剑铮然轻鸣一声。
“后来便如你所见,槐水十八孔桥,你在那里遇到了危险,那一撞就把我撞出来了。”叶初阳委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那时为什么会突然化形,当年你自废剑堆中留下了我,后来我沾过你的血,也许因为那时你在危急关头,化形是为了护你,也许是老天爷知道容长青要死了,怕你孤单,就把我送来了,总之我堪堪化形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你就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叶家,后来竟连白衣剑都送人了。”
“我虽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可到底是器灵化形,不知为什么生长速度比同龄的孩子慢了许多,在叶家生活了十七年,纵然心智成熟,身体依旧是与你初见时的孩童模样。家主怕我有危险,就将我藏在内院亲自教导,直到三年前,我开始隐隐约约感受到了本体灵剑的气息,身量也随之慢慢长成了现在的样子,家主这才松了口,允我出门找你。”
“我循着剑气找到了京城,远远见到了佩剑之人,可他们喊他周首领。我以为你的剑是他偷来抢来的,想找他问个清楚,可是那天窗本是晋王麾下的暗部,神出鬼没防备森严,若我强闯必然会引起晋王的注意,等我想办法打通关节,却听说这人已经辞去天窗首领一职,不知所踪了。”
“于是我跟着他身上的剑气一路追到岳阳,刚进城就听人说,长明山剑仙传人携山河令在五湖盟现身,我这才在在五湖盟见到了你。”
“后来你就从五湖盟跟着我到了醉杏天?”
叶初阳点头,“你说你叫叶白衣,又认得叶承锦,我便同高崇一样,以为你是叶承锦的传人。但是后来,你在包子铺让小金铃牵着衣角随你走出去的样子,像极了当年你带我走进叶家的情形。”叶初阳说着说着开始掉眼泪,“你在包子铺写下的那个药方,与叶承锦留下的家书中的字迹一模一样,那时我便怀疑,你就是叶承锦了。所以,我主动提出去帮金铃儿买药,其实找药的事情我另托他人,那半个月,我去了趟长明山,看到了,你的手记。”
容家三口的墓碑在风雪中静静矗立,叶白衣书案下故纸成堆,长明山除了叶白衣之外再无人迹,因而他也未想着收拾,就那么大喇喇的放在居处。叶初阳一页一页翻看着叶白衣几近百年的记忆,看到了那些自说自话的忧思喜乐,也猜到了那些不敢为外人道的七情八苦。
叶初阳是哭着从长明山下来的,从那时起,他便发誓,定要护叶白衣安然欢喜,岁月无虞。
“我本想一见到你就对你说出真相的,可那时你和周子舒温客行激战正酣,我以为你想要夺回你的剑,但你又说,那剑是你送给秦怀章的。你不止把我丢下了,把剑也丢下了,宁愿天天带着龙背也不带着我!”龙背那样笨重的大家伙,可一点儿都不衬他家飘逸出尘的小神仙。
“我气急了,才对你说了那许多混账话,没想到激得你生了心障。后来你醒了,却与我生了嫌隙,我说什么你也不信,所以我,不敢说了。”
叶初阳抹了把眼泪,可怜巴巴地吸吸鼻子,“对不起。”
“你真的是——”叶白衣捏了捏酒杯,“算了,那心障也不是因你而起,你也照顾了我许久,咱们就算扯平了。只是你擅自翻看我的手札,实非君子所为。”
“我不管,当初我都要被熔毁了,是你把我留下来的,你就该对我负责!后来又把我丢下,也不问问我愿不愿意!”叶初阳理不直气也壮,“你什么都不和我说,我要不看你的手札,怎么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嘿你个小兔崽子,”叶白衣扬手作势欲打。
“别再拿我当小孩了。”叶初阳拉过叶白衣的手,偏头在腕间落下一个吻,“我灵识初开的的时候,你也才多大呀!”
叶白衣想他一定是醉了,不然怎么耳根发热,心头突突直跳呢?他挣扎着想要抽回手,却被那人牢牢攥着腕子不肯放开。
“我知道你放不下容长青,放不下便放不下,我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争的。”他拉着叶白衣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伤处,“只是,你能不能也满足我一个心愿,温客行想要周子舒活下去,我也想要你活下去,此心同彼心。”
叶白衣一时语塞。
他何尝不想像个普通人一样,锦被暖帐,温酒热粥,同三五好友谈谈豪阔云天的壮志,也讲讲折花攀桑的家常,讲的累了,踏着月色尽兴而归,西窗灯火暖,有人剪烛而待。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命运把他推至长明山最高的那座峰顶,尔后撤掉了送他上去的天梯,他就只能站在那里,目之所及皆是顶礼膜拜的信众,他们五体投地不敢仰望,也看不到仙人眼中痛苦和悲伤。
他不是没想过下去,但是,梯子没了,下山唯一的路,就是跳下去摔死。
摔死就摔死吧!他心一横做好了摔死的准备,可是突然有人走到山下,张开双臂对他说,下来,我接着你。
他还说,为了能走到你面前,我用了几近百年。
他还能信吗?他还敢信吗?
叶白衣猛地抽回手,不敢置信的看了叶初阳片刻,又迟疑着重新伸出手抚上少年人的脸颊,一点一点拭去他颊上潸然泪迹。
旋即另一只手贴上他的手,强硬的插入指缝同他十指交握。
叶初阳目光灼灼,“我说过,我不逼你,你可以为了容长青去死,能不能为我,好好活着?”
“我等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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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即将焚毁的命运面前留下了我,所以我也会在即将倾颓的命运面前留住你,拼命的,不惜一切代价的,留住你。
你替我擦掉眼泪,我也替你擦掉眼泪。
生命苦涩如歌,也璀璨如歌。
所以别哭啦,有人一直在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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