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凯尔顿不应该跑到这儿来。
这座城市就像一张烂嘴,高楼大厦是腐烂牙龈上参差不齐摇摇欲坠的牙齿,他舔着口水要把她吞掉。
一件外套、一件衬衫和要死不活的身体,她就剩下这些。
通风管道像患有肺气肿的肺叶般嘶嘶作响,真是奇怪,明明还是夏季,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冷?……啊,原来自己正处于失温的状态之中。斯凯尔顿真的很冷,真的非常冷——冷得像上帝冰封的心。
窒息吧——挣扎到精疲力尽,去死吧。
没有慈悲。没有希望。没有救援。
甚至都没有人会找到她。
她忽然就感受到了危机来临,接着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受惊似地从地面弹起要向外跑,但她却狠狠地摔了一跤。
一个又一个逃亡的日子;
一次接一次拖沓地迈步;
一下接一下焦虑地心跳——
斯凯尔顿想要重新爬起——可她敌人扑倒了,倒在这座沦陷之城,哀亡心脏的石基上。有东西正掐住她的脖子。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那件脏兮兮的外套在张牙舞爪。
她一定是疯了,一定是出现幻觉了。
“……啊啊!”
“……他/妈/的……救救我!”
“你…愣着干什么啊!快来帮忙啊!”
斯凯尔顿向天使求助,可转眼间他就不见了踪影。
啊,原来自己是一个遭到灭顶之灾的人。
死亡的恐惧深深扼住了她,她在黑暗中东躲西藏,在黑暗中找缝钻,就像一只没奶喝的小奶猫——累得无力挣扎,带着溺水般的绝望吮吸着肿胀的乳/头。
斯凯尔顿感觉自己昏昏沉沉的,但恐惧不准她合眼。
外套失去生命力般地掉在她头上,没等她松口气,某种黑暗的东西又随之而来——蠕动,带着电,真实;它拿鼻子轻轻地拱她的手臂,液体一般地扭动,像鳗鱼,像水银,像油……
“啊啊啊啊!”斯凯尔顿又大叫起来,她的脚踩到了它——黏黏糊糊的,像泡泡糖似地黏在她的鞋子上,然后再爬上她的脚踝仿佛要把她给吞下去。
惊魂之夜。
不眠之夜。
粘稠之夜。
流动着,像疫病,让你不得安宁。
“不!”斯凯尔顿只得惊慌失措地脱掉鞋子,她差点连鞋带都忘了该怎么松,一脱下就把它扔得远远的:“去/死吧你!”
她光着脚,晃晃悠悠地走在路上,但并不觉得冷,她的双腿胀痛,疼痛却在不断催她前行——疼痛也使她感到恐惧。一旦恐惧嗅到你的气息,就再也不会放过你。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康斯坦丁……
——它化身为凡俗,又令凡俗变得既古怪又可怕。
风刮起收银台里的钞票,在空中组成了一个纸钞人向斯凯尔顿追去。
它很虚弱,斯凯尔顿能看出,但同时他也想绝望地追踪她到死地。她慌乱地冲进冰冻的世界,欢愉的贪婪很快就融化成了寒冰。
路边的不良青年和流浪汉一拥而上。
——把它扯成碎片。
——像条饿狗,在一个将死的神祇所能给予的粗糙的恩赐里挣扎。
钞票因人们的哄抢散落一地,尽管斯凯尔顿也想将口袋装满,但她此时不敢弯腰,也不敢颤抖地伸出手——她不敢捡,所以扭头就跑。
这时忽然就有人抓住了她的肩膀,那人往后一使劲,她就仰面朝天摔了个跟头。斯凯尔顿还没看清楚来者,几个巴掌就落在了她脸上。
“臭小子!”
久违的男声,深藏在脑海的遥远的记忆在一瞬间被唤醒,斯凯尔顿不禁瞪大了眼睛。
“喂……喂,我问你,你想干嘛?!”
又是一个巴掌,但力度要比先前大了不少,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打出了眼泪——啊……褐色的眼睛,胡子拉碴的脸,是那个混/蛋没错,那个混/蛋父亲。
还是幻觉,真是恶劣。
“我在问你话!怎么……你也想造反?!”她的父亲——马特简直是怒不可遏,他揪住她的衣领,挥拳砸在她的眼睛上,“我给你吃穿,送你去上学,你就这么报答我!?你也想背叛我是吧!?”
好痛,痛得好真实。
夜色笼罩的街道不知何时就转换成记忆里那个“家”的模样,她正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稍微挣扎一下,压在她胸膛前的腿就又用力一分,这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他/妈的……快滚开!”斯凯尔顿咬牙切齿地吼道。
马特对她的叫唤置若罔闻,他揪起斯凯尔顿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地将她的脑袋往地板上砸去,同时恶狠狠地说:“小怪胎,雪莉到底是跟哪个男人偷/情生下了你?!我真他/妈看不惯你的长相!一想到一直以来自己在养别人的孩子,我就感到恶心!恶心极了!”
又是这样。
自从懂事开始,自己的外貌就一直备受他人诟病。
真他/妈服了,真他/妈受不了,外貌、天赋这种早就决定好了的事怎么不他/妈自己去干涉?凭什么看不起人?该死的是你,是你们才对吧!
斯凯尔顿受不了了,她的手指碰到了一个冰凉且锋利的东西,然后她咬紧牙关,心一横抓起这玩意就向马特刺去。
“下坡路走惯了就像攀升。”
手感真是奇怪,一堆看不出颜色的液体瞬间喷溅在她的脸上。
——无休无止的啜泣又一次摧垮夜晚,只是这次哭泣的人一定是她。
我不该受这种罪。
我用不着对此负责。
我谁也不欠。
都是他活该。
……够了。
不必再选择。
斯凯尔顿闭上眼,再睁开时,自己回到了曾经跟随母亲去做礼拜的大教堂,明明周围没有任何人,她的耳边却传来声声虔诚的祷告。
“慈悲怜悯的主,我们感谢赞美你!你是我们的主,你不仅过去爱我们,现在仍然爱我们,将来还是爱我们。今天,我们来到你面前,一同向你祈求·····”
结束了。
斯凯尔顿双手合十,止不住地流下眼泪。
“无论得时不得时、顺境或逆境,我们都靠着主、耶稣,我们常常颂赞父神,使父因我们得荣耀。如此,撒旦必完全蒙羞、退后,神的荣耀、能力、权柄必加多显出,我们也必蒙恩典!”
她曾经一直选择以魔法为伍。
激情接踵而来——好时光。
如今,她已精疲力尽,连自己都嫌弃自己——身未老心已倦。
……这究竟是谁的“罪”呢?
她颤抖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开始发音:
“……我们在高天之上,爱着我们的主啊!愿人们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请今天赏给我们日用的食粮,赦免我们的罪,因为我们也赦免但凡亏欠我们的人,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门扉悄悄打开,阳光通过缝隙呈一个十字架的形状洒在最前排的某个位子上。那儿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个人——是一位纯白的少女,在察觉到斯凯尔顿的视线后,少女扭过头来对她报以意味深长的一笑,十字架式的光芒投在少女的脸上,把她衬托得仿佛是一位救世的耶稣。
——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斯凯尔顿的心脏猛得漏了一拍。
——祸不知所起,却一发不可收拾。
……一滴,两滴,有什么东西滴在了她的鼻子上。
伤口莫名其妙的不见了,周围的事物包括自己都像液体那样融化。
“蠢货,”有人骂道,“你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长进。”
幻觉忽然消失,斯凯尔顿发现自己的下半截身子已经陷入了那团黏黏糊糊的东西之中,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正竭力把自己往上拉。
皮革的质感。
不是康斯坦丁,她有些惊愕,是一个怪人——身材高挑,身着一身打了蜡的黑色长袍,头戴一顶黑色呢帽,一张长长的鸟喙面具遮住了他的脸,他的打扮很像中世纪黑死病横行欧洲时出现的“鸟嘴医生”。
疫医的手臂在流血,在用力把斯凯尔顿拉上来后就从袍子里取出一支长烟斗用火星把那东西给点燃,一瞬间火苗就在阴影中窜起几米高,斯凯尔顿连忙缩了缩腿以免火焰误伤她。
“你之前学的东西都哪去了?”在那团东西因光亮无所遁形化为灰烬后,疫医便没好气地对斯凯尔顿说,他撩开袍子用烟嘴往伤口上一烫,血立马就止住了,“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倒向地狱了,难不成你想早一步送死然后站在地狱迎接它?”
“……用不着你提醒!”斯凯尔顿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她起初有点想感谢这个怪人搭救,但光看他这居高临上的口气就完全打消了她这个念头,她也只好没好气地加以回复。
“你是什么人?”她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镇定。
“你的脾气还真是一贯的恶劣……哦,天哪,你臭得就像一条烂掉的腌鱼。”疫医十分嫌弃地摆摆手。
“不要转移话题!否则我跟你没话说!”斯凯尔顿先是难堪地嗅了嗅脏兮兮的衣服,再用极大的音量说话掩饰自己的尴尬。
“好吧,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伙计。因为我有很多话要对你说,总之,你先叫我J吧。”J把那支烟斗又塞回长袍之中,“你刚刚可真他/妈的丢脸。”
斯凯尔顿一听这话气得脸都红了:“关你屁事!我没有求你来帮我!我——”
“等康斯坦丁施以援手?”J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就是个软蛋,难道康斯坦丁没对你说过信任他的人都会死吗?你该庆幸你虎口逃生。”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我从来都不说假话。我只是一个偶尔会做出善举的对你稍稍感点兴趣的角色扮演爱好者而已…所以,让我猜猜你下一步要干什么……”J故意歪起脑袋说,“冲个澡好好睡一觉?”
“滚开!性格恶劣说的是你才对吧!从刚才起你就一个人莫名其妙地说些意义不明的话,一直说个不停!难不成你很了解我?”斯凯尔顿颤抖着声音说,她想要转身离开,但在迈腿的时候犹豫了。
因为她深深的感到了后怕,身体现在仍在不自觉地发抖——至少在她的工作中,还从未碰到这么恐怖的恶魔。她没有任何反击的念头,什么自尊都显得微不足道,脑海里充斥的全是逃跑、逃跑、逃跑,要快点逃走的念头,她甚至还有点后悔,有点儿埋怨,埋怨自己糊涂到去救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是啊,这不是她一贯的作风,她只要保证自己过得好就足够了,她又不是什么英雄,有什么责任去关心别人呢?
“好吧好吧,这个宇宙变化无常,我以为你知道呢,”J突然伸手拽住她,“你不了解康斯坦丁,人是善变的。你甚至连「黑暗崛起」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我打赌,你以后绝对会亲自了解到这玩意,每个人都需要一个契机获得成长,不是么?”
斯凯尔顿被弄得很是烦躁,她咬着嘴唇,僵硬地甩开他的手,再缓缓用手捂住脸——多么恶心的想法,自己总是习惯性地逃避,装作漠不关心不的样子,只是想逃避而已。
“听着,我不知道你跟康斯坦丁有什么仇什么怨用得着你讲坏话,事实上,我也他/妈的根本不在乎!我不吃激将法,所以你的这套对我没用。虽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何在,但我也对此通通不感兴趣——感谢你搭把手,我对你受伤深表歉意,满意吗?”
斯凯尔顿要自闭了,她感觉自己都快哭出来了。
J微微一愣,紧接着面具里就爆发出一阵笑声,斯凯尔顿能看到他笑得简直是直不起腰来,那顶黑色呢帽也随着身体的颤抖摇摇欲坠了。
“一如既往!伙计!我果真没看错你!”J大概是把眼泪都给笑出来了,但碍于脸上这副鸟喙面具,他只是伸手扶住了帽子,“你还是这么的可爱,这么的目光短浅,短浅又保持自我,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傻瓜…不,不,不,我觉得还是用‘无知’来形容你更为恰当,你要知道,无知才会导致混乱,所以你才会在面对你的朋友们的时候那么的……像条败犬?”
“朋友?什么朋友?”斯凯尔顿先是陷入了短暂的疑惑,在反应过来之后就毫不留情地揪住他的衣领,“没想到你有怪装癖的同时还是个跟踪狂?你他/妈到底还知道什么?”
“…哈哈哈哈……”
“他/妈还给我笑?疯子!”
斯凯尔顿凶狠地瞪大了眼睛,挥拳要往J的脸揍上去,他却先一步给了她一拳,将她狠狠掀翻在地。
“…哈哈哈哈,你该补充营养啦,伙计,”他哑着嗓子继续笑,好不容易停下来后就又是一串长篇大论,“我什么都知道,只要你想,虽然我算是全知全能,不过不要用‘神’来称呼我,我很讨厌这玩意,可我又不是很纯正的唯物主义者…唉,真是矛盾啊……嗯,所以,孩子,我想说的是,凭武力你还不够格呢,而且也别指望你的魔法啦,你对自己抱有很大的自信我知道,但是真不好意思打击你,魔法不是超能力,恐怕这一点你还不自知。”
见斯凯尔顿想要挣扎着爬起,J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把她按住,让她动弹不得。
“不过,”他又继续说,“请别把我想象成坏人,我对你抱有好感是真的,有一颗少女心想要帮你一把也是真的。所以,放轻松,为什么我们不好好坐下来一边喝茶一边聊呢?这得多惬意…不过看来你并没有这个心思,真可惜。好在,我什么都知道,比如……你那一直引以为傲的魔法‘砰’的一下就消失了,真可怜,失去魔法你就什么都做不到了,唉,你真得找人好好教你该怎么打架,可惜你白白浪费了宝贵的机会——天赋所在不就是你真正该干的事么?”
“呸,”斯凯尔顿朝他面具上吐了口唾沫,“你认为我会信?先打一巴掌再给我一颗糖?我可不是受虐狂!你又懂什么?我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死!随时!死的又不是你!失去魔法什么的都无所谓,如果不快点找出那家伙,那家伙,鬼知道它会干什么…它一直跟在我身边,我在做什么都被它尽收眼底!可我直到昨天!昨天才知道!”
J的身子明显颤了一下,他忽然就抱住了斯凯尔顿,全然不顾她的挣扎使劲把她往怀里塞,然后自顾自地揉着她的头发抚摸她的背,说话语气似乎柔和了不少:“啊啊,不痛,不痛,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不该让感情支配你的理智,我的愿望就是让你回归本我……你还不明白吗,你是多么的美丽,多么的纯粹啊,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和泽德完全不同……不像我,十分的丑陋,十分的扭曲……也许我们日后能成为知心朋友,说吧,哭吧,不用忍耐,我什么都知道……”
斯凯尔顿渐渐安静了下来。
她捂住脑袋,理智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越说越泣不成声:“……恶魔,对,恶魔,我现在只剩下驱魔的东西,连这都做不到的话…那我究竟算什么!?如果要我变得这么弱小、这么平庸,那我脱离那个家又意义何在,结果到最后被看不起的人是我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什么都没有了……”
“你很有潜质,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负责引导你的人不会是我……”他稍作停顿,似乎在思考,“嘛,不过偶尔破一次例也蛮有趣的。”
J撕下袍子的一角,然后将那布条缠绕在斯凯尔顿的手掌上,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并说:“安心吧,你的决心我已经感受到了。”
“·····为什么要帮我?黑暗崛起又是什么?泽德又是谁?你是康斯坦丁的仇人?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我是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先前不是说了吗?我对你有好感啊,有一颗想要帮助你的少女心也是事实····唉,你真是不会好好听人说话,现在走投无路终于要承认我的能力吗?你可真不是一般的愚钝啊,肯定是得想办法恢复魔力呀,你难不成想赤手空拳地跟恶魔斗?话说回来,你难道就没有意识到过自己的情绪影响魔力的发挥?真是麻烦呢,不过,我可不想干涉这么多。说到底,你这个世界发生的事对我而言不过是一场电影,你喜欢看电影吗?我爱极了,拍电影也很好玩···让我想想,我现在做的事也会多多少少影响剧情的走向,也算是以另一种手法参与了拍摄吧,真是有趣。”
“疯了,你绝对疯了……我也是疯了,居然浪费这么多时间跟你说话……”斯凯尔顿把头死死埋在他的胸口冷静,良久,她才肯抬起头问,“……为什么是我?「这个世界」又是什么意思?”
“……嗯,我想想。”
J的情绪变化可谓是反复无常,倒不如说这算是他的一种「表演」,一下暴躁如雷,一下又态度缓和,现在这会又变得安静冷漠下来了。他撤下抱住她的手,缓缓站起,并有模有样地把手抵在下巴处——鸟喙面具的底部,表示自己正在思考,不一会儿他就调皮地伸出手在眼睛前比了个框,大概是相机的意思吧,接着就给出了自己的回复:
“因为……不论怎么看你都像是主角,你懂我意思吗?故事的主人公,电影里的女主角,制片人心中的number one,果然只有你看上去更加‘上镜’。”
“你知道斯蒂芬·克莱恩(Stephen Crane)吗?一位著名的文学家,在短暂的一生中创作了许多著作,比如《红色的英勇勋章》,你读过吗?噢,没读过也不要紧,我最喜欢的要数他的诗歌了。
——一个人对宇宙说:
“先生,我存在着!”
“然而,”宇宙回答:
“这一事实并未使我
产生什么义务感。”
以及,他的某些…思想,我喜欢他对宇宙的态度和描述——宇宙从不是为地球而创造,也不是为人类而设计。生命体之于宇宙也许只是一系列偶然因素碰撞的结果,一次小概率事件突然成了现实。现在的宇宙之外还有着千千万万个与之相同的宇宙存在,在我来到你的世界之前,我已经经历过无数个剧本了,也就是说,看过无数部电影了,虽然先前有点儿无聊,但我现在越来越亢奋了……”
“等等等等等等!”斯凯尔顿见J还想继续说下去,连忙打断了他,“我越来越搞不懂了,你是……一个高维生物?外星人?那个理论叫什么来着……薛定谔的猫?量子力学?量子坍缩什么的……不不不,真是难以置信,我无法理解……”
“这些都是障碍。你懂吗?思考是障碍,探究是障碍,痛苦也是障碍,这些心理活动,这些感觉情绪通通在阻碍你理解世界,正是因为你无法透过现象去看本质,所以才会感到困惑。爱因斯坦、薛定谔、海森堡等科学家,他们的研究确确实实对世界做出了贡献,同时对于解释宇宙,像时间啦,空间啦,研究方向虽然是初步的但也是正确的,不过还远远不够,如今的科学家做出的研究也是如此。世界从来都不是由数学构成,所有人对世界的理解都出现了偏差,令我难过的是没有人能意识到这个,恐惧、痛苦、**…或者说是人性,这个无关紧要的东西阻碍了他们接近世界的本质。”
“我不是学识渊博的科学家,你就算跟我说这些我也听不懂。我对什么世界啊宇宙啊根本不感兴趣,你既然认定我是主人公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下周的彩票号码告诉我?你不是全知全能的吗?有钱了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落魄了,也再不用去做驱魔这样的工作了,一个穷人逆袭成为富豪,这故事很爽吧?”
“嗯哼,也不是也不可以,但是情节太老套啦,观众是不会喜欢这样的电影的。”
“好吧,先不说所谓的观众哪来的,你还真把自己当作导演了?简直太任性、太自以为是了。”斯凯尔顿翻了个白眼。
“应该怎么说?感谢夸奖?亲爱的,你懂得电影的艺术价值和意义么?它独特的表现手法,带来的美感、冲击力和渗透力简直让人欲罢不能!我有时候总喜欢盯着反派看,因为反派展示给观众的就是坚守自己扭曲的信念,让观众们看到主角受到挫折、受到伤害,最后又被不屈不挠的主角打败的形象,很老的套路,但不是很爽吗?当然,我也喜欢看正派,他们是多么的光荣神圣,又衬托得反派是多么的歪曲肮脏,不管敌人有多强,到最后还是会赢……不管这剧情是不是为了迎合观众,但总会让观众老老实实买单,难道这不是太过分了么?我想要拍出一部独一无二的电影……”
“太疯狂了,我可一点都不想当你的主角,难不成你要跟着我到天涯海角?我劝你趁早放弃。”
“小甜心,你又陷入了你的思维定式,学习是个痛苦的过程,成长也一样,你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还是想着逃避?命运可没有放过你的想法,”J在面具之下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又用恳求的语气对斯凯尔顿说,“好吧,孩子,宿命论是个很绝望无力的东西,而且命运也不会偏袒你,无论有谁在期间干扰……陪我到处走走吧,拜托,就当还我的救命之恩吧?”
…………………………
起初,这个世界,这个宇宙只有漆黑的无尽虚空。
如此冰冷,如此黑暗,以至于在无数个永恒之中,就连那到燃烧着的光辉亦显得如此微弱。随着那道光生长壮大,而虚无亦开始颤栗发抖,最终,那道黑暗尖叫了起来,是因为痛苦,亦是因为解脱。
——在那一瞬间,一个多元宇宙诞生了。
无数个共鸣着、复制着的世界……本该是单独一个的宇宙,变成了许多个。
这是地球。
等它领会到自身命运的同时,亦将会死亡!
所以,耀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的物质,不是希望,它把他们咽进肚子——数万年的文明就此毁灭殆尽,没有选择,没有解释,逃跑也是毫无意义的。
他见证了这股瘟疫吞噬了一个又一个地球,这些世界成为了无数逝去中的一员。世界消失了,但生命是永远不会真正死去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因为,他也曾化作了虚无,以至于他现在还能回想起穿过次元壁的震动——从一个死去的世界离开,来到一个可能很快会遭受同样命运的世界。
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在漫长的孤寂中,他领悟到了某种含义——生命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断获取知识,同时,更重要的一点是,时间决定每个人的去留。如果世界上不存在时间,所有人都将不复存在。所以,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死亡。在世界即将完成它的使命——终结覆灭时,他会将所有知识带走,而如此多的知识,蕴含了无数个宇宙之精华的知识将会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脑海,这足以让他解开整个宇宙的奥秘,甚至是宇宙以外的序列。
因此,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了贪欲之中,认为这些都还远远不够。他能感受到一切——宇宙、空气的震颤,地球的引力,大脑的运转思考、知识的储存,从心脏泵出的流向全身的血液乃至婴儿时期的记忆、被光芒吞噬分解成粒子再进行重组时的恍若新生,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崇尚知识,几乎抛弃了一切感性的东西。但在不断填补自己贪欲的同时,他也感到了一丝无聊,因为不管哪个世界的历史都大同小异,就像坐在一个巨大的电影荧幕前观看一部又一部的垃/圾换皮电影。他忍受不了烂片的存在,满足不了求知欲和好奇心,他就不再追求当一个“观测者”,而是决定亲手干涉剧情的走向,在一个又一个世界里进行试验,测试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直至来到这个世界——地球16。
人被历史洪流卷着往前走,是很难有时间回忆过去的。正是因为如此,人不能活在回忆里,未来就是如此被创造出来的。而时间和历史永不会平坦前行,世界同样是曲折离奇的。时间和空间合称为四维时空,那么粒子在四维时空中的运动轨迹即为世界线。
如果把世界当做一个可以拼拆的物体,世界线就是零件,拼图可以有很多张,但是允许拼拆的世界只有一个。
人如果回到过去篡改历史,必然会造成我们正在经历的世界线崩塌,世界必然会拆散再重组成一个存在新世界线的世界。
他清楚的知道过去和未来的事,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乐此不疲地改变着历史的走向,希望能观测到每一个有趣的可能性。
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也许能拍出不错的电影,在刚来时他是这么想的。时至今日,他脑子里保存的素材已经多得不能再多了,像什么科幻题材,末日题材,悬疑题材啦,但都不太令他满意,就算在里面加入血/腥/暴力的片段也增加不了任何乐趣——他虽然很爱支离破碎的美感,但并不是一个爱动粗的人,不过这是在能满足自己探究欲和好奇心的前提下。
老实说,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不过有那么一瞬间他失去了耐心——她的脾气真是一贯的恶劣,嘴还是那么臭,让他记起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傲慢,自大,盛气凌人,那个绿眼睛的小鬼,这两人至少在这方面上有着惊人的一致,以至于他真的很想动手卸下她的胳膊,摘下她的眼球,让她体会一下神经从身体里一点点剥离的感觉,然后仔细研究人体构造,他可真想知道人脑里到底装的什么。不过他忍住了,他很清楚自己不应该把对他人的怒火发泄在斯凯尔顿身上,他应该早就了解了她的坏脾气。
“……所以,你的到处走走就是……来看百老汇?”斯凯尔顿坐在位置上挑眉问道。
“一颗燃烧的钻石,在时间和空间中不断翻滚——准确的来说,这只是简单的魔术表演罢了。”
“你可真喜欢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知道你会魔法。”斯凯尔顿盯着缓缓打开的幕布,能在一瞬间从一个地点转换到另一个地点,尽管不想承认,但确实很了不起。
魔术师走上舞台,是位穿着燕尾服的黑发碧眼的女性。
“你难道对这不感兴趣么?……就在五分钟前,他才刚离开案发现场呢,命运真是捉弄人啊,不过我认为你并不想再去蹚那趟浑水,事已至此,为什么不好好观赏表演呢?
斯凯尔顿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她只好聚精会神地看起了表演。
“这是全国巡演,他们很出名的——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惊人的视觉效果,再加上一点点……魔法,就大功告成啦。”
“‘他们’?魔术师不只有一位吗?”
“咦?我还以为你知道呢,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不谙世事呀,但以后你会认识他们的……魔术和魔法既有相似的部分也有不同的部分,我认为这更像是一场魔法表演而不是魔术表演。”
“哦,不过谁会在乎呢。”斯凯尔顿敷衍道。
“……有些时候你可真是无趣。”
斯凯尔顿对他抱有深意地一笑:“啊,谢谢夸奖。”
“我就喜欢你这一点,”J知道她在回击自己,但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从袍子里抽出一根小手杖把她的头重新戳回去,“好好看表演,为了得到座位我可花了一点手段,只是一点而已。”
“……别碰我……”
斯凯尔顿十分嫌弃地躲避着他那根手杖。
这时场内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喝彩,连坐在她旁边的J这时候都停下动作禁不住拍手叫好。
“哇哦,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J和热情的观众一齐高声尖叫了起来,那位黑发碧眼的女性正伴着一堆扑克牌凭空飞了起来,随着动作一上一下的重复,场内观众的情绪也被调动到了最顶峰。
“我就喜欢看她这样,太有趣了……”J忍不住啧啧赞叹,斯凯尔顿甚至能听到他激动的喘息声,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面具之下会是一张兴奋到面泛潮红的一张脸。
“好奇面具下是什么吗?”J像看穿了什么似地突然起身紧紧搂住斯凯尔顿,他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喂,我说,跟我约会吧,我请客哦。”
……………………
斯凯尔顿应该不留余地地拒绝这个要求。
不过,好奇心害死猫,换种说法是她想要知道这个不明不白的人的真面目。
“你有好好了解过洛杉矶吗?新旧搭配,年代与现代共存。”
J坐在天台边缘欣赏夜景,斯凯尔顿正气喘吁吁地从楼梯间走上来。
“……你,你选个…选个有电梯的地方不行吗?”她差点就直接累倒在了地上,好不容易扶着墙才站稳,“或者直接用魔法,我感觉你在故意耍我!”
“这样不也挺好的嘛。”J没有否认这一事实。
“那你应该明白我是不会跟你玩过家家游戏的,我并不认为你不值得怀疑。”
“啊,是这样啊,你是喜欢什么类型的?马修·麦康纳?詹姆斯·弗兰科?还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J全然不顾斯凯尔顿的猜测,自顾自地在她面前转换形象,用一双不属于他的漂亮的蓝色眼睛盯着她面无表情的脸看,示意她赶紧坐过来,“或者是说,你不喜欢男性?”
他又在转眼间化身成为安妮·海瑟薇,甩了甩那一头漂亮的秀发。
“拜托,伙计,别这么疑神疑鬼的,你确实是一名非常有魅力的女性……我可不像你,我从来都不会吝啬夸赞的。”他没办法,只得起身走近她,“难道你是因为我带你来这儿感觉不开心?拜托,我说过可以请客,钱这种东西我有很多,你就不能稍微浪漫一点吗?”
“我只想知道你的真面目,仅此而已。”斯凯尔顿果然还是觉得不能轻信这个家伙,“我感觉我会被你给一把推下去,而且你又不是火星人,干嘛变来变去?更何况我也不会真的跟你约会,我对你没有好感,你连这个都没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只是和我一样有好奇心而已,当然了,这都是人之常情,我当然能理解,”J闭上眼睛滔滔不绝地说,“所以我才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性呀,亲爱的斯凯尔顿,斯凯尔顿·查尔斯。”
斯凯尔顿像被触碰到雷点般地不耐烦地揉揉头发,然后用那双红色的眼睛瞪着他:“不要叫这个名字!如果你想死,你就早说!”
“你就这么对自己没有自信?”J兴奋起来了,不知出于何种理由,也许是为了挑衅,他又换成斯凯尔顿的样貌,“怎么说来着,嘴硬心软……不,应该说傲娇,你真是可爱,可爱极了,只是这样你永远都找不到本我,永远都不会回想起‘起始之刻……无限平行宇宙,无限可能,你应该有无限的可能才对……’”
“‘起始之刻’?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吗!?我从头至尾都听不懂你到底想表达什么!?你怎么样无所谓,我叫斯凯尔顿,仅仅是斯凯尔顿而已,不要把你那些奇怪的理论和词语加到我头上!”
“……扫兴是你的特长,我应该早就知道的。”J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平淡,他开始喃喃低语了起来,“也许我玩得太久了,但是真不尽兴,我知道过去和未来,我什么都知道……”
他的头微微歪向一侧,向上翻着眼睛凶狠地瞪着斯凯尔顿,“正是因为你这样,才会出现我无法忍受的烂片,你逃跑了,我得给予你一个成长的机会不是吗?……所以,梦该醒了。”
J先一步来到了她的面前,以一个拥抱的姿势死死摁住了她的身体,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要有觉悟。我会帮你的,我什么都会帮你解决的。”
斯凯尔顿感觉腹部猛得一痛,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体内的脏器,她半天没反应过来,好不容易机械般地缓缓低头查看,才发现有一把短刀插在自己的腹部,红色的血液瞬间涌出,正不断往自己的衣服上扩散。J又是猛得一划一抽,斯凯尔顿没有了还手之力,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她用手捂着伤口想阻止血液继续流失,可涌出来的鲜血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根本就止不住。
斯凯尔顿开始想吐了,伤口的面积很大,有什么东西似乎要从里面流出来,以至于她就算全身发软也依然用手拼命压在伤口上。她不敢用力呼吸,生怕血会越来越多,而且她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了起来,只不过她现在并不觉得痛了,反倒是觉得寒冷——她马上就要因失血过多而陷入休克了。
J并没有因此放弃继续杀死她,他粗暴地拽起她的一只胳膊用力把她拖向天台,以至于地面上都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他掐住她的脖子,她的身体就无力地悬在半空中,紧接着一松手,斯凯尔顿快要失去生命力的躯体就迅速往下坠落。
“该要成长为大人了……不要恨我,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他说。
期末真的很忙,考试和作业很多,所以更新得比之前要慢,很抱歉
看了第四季的搬运,埃崔根都出来了,康斯坦丁还会远吗,盲猜后面可能渣康会正式出现在少正的宇宙,我先预言一波
《新蝙蝠侠》放预告片出来了,每次看DC的预告片都会让我充满期待,正片就。。。希望别太让人失望了
好像华纳要和一个公司合并了,再见了华纳三巨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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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康斯坦丁(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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