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连山已经很难发出声，他被藤蔓紧紧捆缚住上身，拿枪的右手难以动弹，呼吸间满是植物腐烂的味道。
陆连山用手在藤枝上借力，蹬开腿上攀爬的枝蔓，可半身悬空不等落地，就被深绿色藤蔓狠狠甩向地上。
陆连山反应极快脚尖踩地，腰几乎弯到极限才没摔在满地枝蔓上，反而借着手腕扭曲的角度砰砰砰连射数枪，击退了缠住小狮子的藤蔓。
小狮子低吼一声，扑过来撕咬他身上的变异藤。
幼狮的爪牙并没有发育完全，很难才能撕开一根枝蔓。
但此时藤蔓已经快把陆连山上半身全部围住，防护服不堪重负被撕开，皮肤上满是狰狞的青紫色，还有甲虫在耳边嗡嗡作响——只要被变异物伤到，他大概率会被感染。
巴掌大的黑虫像是闻到血肉的味道，成群结队包围着他，陆连山根本没办法躲，危急关头一只猫头鹰从藤蔓间挣扎出来，全力扑开了甲虫，又马上挡回他面前保护。
是罗卡的精神体，怎么会在这里？
陆连山没时间思考更多，他的右手骨骼几近扭曲变形，艰难的把枪口对准小臂，连续几枪的后座力差点没把他腕骨震碎。
子弹贴着小臂打得藤枝乱挥，小狮子及时配合死死咬住它不放，陆连山抓住机会把枪口怼在身上藤蔓的尾部将其打断。
一切仅发生在几秒间，陆连山脱身后迅速跑上楼梯，甚至等不及把身上失活的藤蔓扯掉，带着两只精神体跑进了核心处。
可已经来不及了！
116层中央闪着深蓝银光的能源管被藤蔓占领，里面盘根错节挤满了纤维状的根系，吸收了足够能源的藤蔓快速的变粗增长，流通能源的管道全部被无孔不入的藤枝挤爆，如同参天大树般绽放开来。
陆连山羊入虎口，前后都被藤蔓堵住，更重要的是——他看向能源管下方通向防护系统的特殊管道，因为能源短缺，检测灯连着整层的报警系统都闪起刺眼的红灯。
也是提醒能源异常，特殊管道已经自动封死。
哨兵强大的五感让他承载了太多信息，藤蔓抽动的窸窣声简直让他头皮发麻，陆连山全靠本能躲避变异物的攻击。
藤蔓无止境地抽向他，陆连山已经打到近乎麻木，也只是在精神体辅助下勉强求生，过载的精神图景里沙尘肆虐、狂风不止，连带他的精神力也剧烈震颤。
却在这时，身后陡然数根藤蔓袭来，陆连山无路可退，咬牙直接拽住藤蔓往旁边甩去，不料藤枝力气惊人，捆住他胳膊往地上狠狠摔下。
陆连山顿时头晕目眩，不等站起来，又被藤枝砸到墙上、摔回地上……
“……草！”
浑身都疼，五脏六腑都错位了的疼，疼得麻木了的疼，眼前是模糊的红光，陆连山手指一阵痉挛，还拿着枪不放——他不想死。
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办法了。
他孤身在这，一旦被藤蔓缠住，根本没有脱身的办法。
精神图景的严重混乱影响了他的思考，陆连山感觉脑子里、嘴巴里全都塞满了沙子，他一个人被埋在沙漠中，没有出路。
他太累了，累得爬不出沙坑，只能看着自己被掩埋。
陆连山昏沉地想：先睡一觉吧……管它什么变异物，睡醒再说。
陆连山眼皮耷拉下来，被藤蔓包裹住悬在半空，它们似乎在犹豫要在哪里进食，最后拉着他往能源管处移动。
小狮子受精神力影响回到了图景中，只剩一只猫头鹰急得哦哦直叫，扇飞追来的甲虫，一爪子挠在陆连山的脸上。
向导的精神力通过猫头鹰，尽全力为他打开了一个精神屏障，将环境污染隔绝在外。
陆连山被抓得短暂清醒，用力眨了两下眼才看清当下情况，他被藤蔓吊在能源管上方，粗壮的根部正顺着他的腿往上缠绕，身上还被勒出了数道血痕，现在还没被吃掉他都怀疑是因为藤蔓吃饱了，想把他做个储备粮。
可能他现在已经被感染了。
陆连山头脑昏沉，一时想不起来他做什么要来这遭罪——哦，因为防护系统要没能源了，他接到任务来补能源。
陆连山自嘲地笑了声，艰难地掰开自己握紧枪的右手，已经被藤枝强行绞变形的枪挂回了脖子上。
藤蔓越缠越紧，密密麻麻将他包裹住，直到眼前最后一丝光亮也无，直到他再也呼吸不到新鲜空气。
陆连山却是又低笑了声，疯了一般费力地蜷缩身体，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将一只手塞出了藤蔓蛹之外。
下一秒，一颗金色的球从他手里掉落，啪嗒摔进了能源管里。
“嘭！——”
惊天动地的剧烈爆炸在瞬间席卷整个116层，烈火顺着能源管一路燃烧，遇到剩余能源又是一场爆炸。
可燃物遇到能源引发的连环爆炸简直是毁天灭地的架势，所有能源管全部报废成焦块，变异藤首当其冲承受了最大伤害，根部大量烧损，无数藤枝被炸裂。
陆连山被冲击波震飞出去，周身是燃火的枝蔓，一时上下颠倒天旋地转，他甚至分辨不出是木头还是身上的肉烤出的滋啦声，只意识到自己撞到了通气网上。
陆连山想起他的计划——现在该跑路了，剩下的就是重开防护系统的能源入口，交给那个迟迟不来的首席。
可突然的，临近他前方的管道轰然炸开，火光映在他眼底一片血红，五脏六腑剧烈挤压震颤。
墙体承受不住连续的爆炸而严重变形，通气网外周的高精度玻璃整块炸裂，陆连山连带碎裂物从116层跌下。
耳边风声呼啸，隔着耳鸣声听不太清，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快速下降，很快就要摔成一摊烂泥。
就像他曾在安全区看见的自杀的人一样，不会有人关注他是谁，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算了，就这样吧。
陆连山仰头望着碧蓝的天空，没有了防护系统，真实的晨光带着温度洒下，可惜很快被云挡住了。
陆连山迟钝地眨了下眼，却见白云正疾速逼近他，转眼竟跑到他下方接住了他，他好似掉进了一团棉花里，还被带着往上飞去。
眼前景象快速变化，陆连山伤重到只有一双眼睛能动，看着自己飞过白塔一层又一层，越过冒着黑烟、被炸出了个洞的116层，往更高的地方飞去，直到了塔尖的位置。
一身白色防护服的男人持枪站在那，那对黑瞳平静得像一汪寒潭，大鸟站定在他身边，仰头“吱——”了声。
陆连山怔然看着他足足数秒，像是在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半晌才艰难地笑了一声：“首席，也太慢了吧？”
向导的精神力不容拒绝地包围住他，被密不透风的精神屏障挡在了外面。
喻筠停顿了一瞬，吩咐道：“放松。”
S级向导强势的精神力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逮着一个点强行把精神屏障捅了个洞，然后一窝蜂涌了进去，磅礴大雨遍及沙漠，以催枯拉巧之势扫除了所有污染因子，一向嚣张的狂风在他面前连面都不敢露。
陆连山神情恍惚躺得笔直，一动不动地像是已经凉透了。
就算从没接受过精神疏导，他也不觉得会是这样做的——原来是这样的酥到骨子里吗？
喻筠检查过他的伤口，对此没提一句话，拿出了新的防护服穿戴球给他，才问：“通讯器失灵后发生了什么？”
虽然过程粗糙了点，但效果是有的，精神力稳定下来也恢复了他对疼痛的感知，陆连山呲着牙坐起身，拽掉身上缠得乱七八糟、又在爆炸中被烧得焦黑的藤枝，组织了下语言：“开锁的时候115层变异藤生长速度明显变快，还都想往楼上爬，我就觉得不对。”
“之前地下一层，它有过突然急速生长袭击我们的先例，还伤到了我们一个队友，他叫沈六，被变异藤感染变异了。”
陆连山声音有些冷：“我怀疑变异藤在有意猎食，而白塔研究院有出过新型能源对变异物特殊吸引力的报告，其中有提到进化进食。”
进化进食，变异物通过进食新型能源和其他对它有吸引力的食物，可以实现进化。
喻筠知道这个报告，却有些意外这位哨兵会看，以他对黑塔哨兵的了解，他们一向很信任自己的武力值。
“所以你早就有防备？”
“只是怀疑，没想到真是这样。还好你的办公室有完整的实验材料，能让我的队友制造出简易的炸弹，不然就死在那了。”陆连山轻飘飘地说。
即使他现在还浑身是伤，连站起来都费劲，右手骨严重变形扭曲，连枪都拿不起来。
喻筠直视着他的眼睛，片刻后诚恳地说：“对不起，我代表我自己和前防一队和你道歉。”
“可以，”陆连山不明意味地笑了声：“我代表我自己接受了，我的队友还在里面。”
“前防一队已经打进去了，他们会优先救人。”喻筠冷静地说，他垂下眼，上下打量着陆连山，突然把手伸向他腰间。
“？”陆连山反应迅速握住他手腕，“做什么？”
喻筠拉开他防护服的拉链，从腰带上取下一个黑色的小方块，是自动解锁器。
顶部的净化管道出口是和116层如出一辙的密码锁和铁门，是已经废弃后封死的，陆连山眼睁睁看着向导首席亲手把解锁器按在密码锁上，突然想到了什么可能。
他缓缓道：“你记不住密码，所以才准备这玩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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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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