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女和郭芙说完话,郭芙困得睁不开眼,回房睡觉了,小龙女在屋舍外独自坐到清晨。天色渐明,霞光一寸寸照到身上,小龙女心里的念头愈发明晰。
杨过醒来,见小龙女从屋外回来,好奇问道:“姑姑,这么早去哪儿了?”
小龙女抚了抚肩上的露水,平静地看着杨过,温声道:“过儿,我要回终南山去了。”她不急不缓地讲出她心中所想,她要好好修炼《玉女心经》,广纳弟子,将古墓派和《玉女心经》流传下去。
杨过起初听她说要回终南山,登时脑中一片混乱,以为她又是不高兴,要走了,待听得她说下去,他也慢慢镇定下来。听到最后,杨过见小龙女虽仍是神色淡然,但透出一股坚定之色。这是他在小龙女脸上从未见过的神色。
杨过突然明白了,小龙女找到自己的道了。
杨过自小遍尝分离之苦,他心里极为害怕与亲人分别。这次小龙女回终南山去,他们就真正分开了,杨过非但没有觉得悲苦,反而是为小龙女感到欣慰。
杨过问道:“古墓已给了李莫愁,姑姑你回去住哪里?”
小龙女淡淡笑道:“重阳真人临终前留有一道遗言,若古墓派弟子上门求助,全真教不得推卸。我又不是要求全真教上下改投我们古墓派,只是求一间屋,想来马掌教会同意吧。”她眨眨眼,显露出前所未见的活泼。
郭芙一行人牵马出来要继续赶路,杨过和小龙女也牵着癞马从旁边农舍出来。小龙女与众人道别,五人中只有郭芙知道事情缘由,但小龙女不说,她也不会多嘴。
郭芙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你也回终南山,不下山了?”
杨过看着她,说道:“我送姑姑回去。”小龙女本来要独自上路,杨过执意相送。
郭芙想再问下山之后,你要去哪儿?又心想他自己不说,倒叫我问来问去,好没意思。她把头一偏,笑着看向小龙女,道:“龙姐姐,祝你得偿所愿。若有任何难事,只管来襄阳找我们。”
小龙女大为感动,她惯常不动声色,脸上仍是冷淡之色,声音却微微发颤:“郭姑娘,也望你一切安好。”
众人互相道别,各自骑马上路。小龙女回头看见众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终是落下泪来。
郭芙一行人不舍昼夜赶路,赶到襄阳城只用了四天。进了城门,郭芙便等不及要回家见爹爹妈妈。
陆无双和程英自小失去父母,被李莫愁害得无家可归,见郭芙如此兴奋,心里不免酸溜溜的。
陆无双刮刮脸皮,笑她:“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
郭芙吐吐舌头,冲她做了个鬼脸。
到了郭府门口,郭芙第一个跳下马,要不是顾及着带来的客人,她就要跑着进去了。
郭芙把马鞭子丢给家丁,问道:“我爹爹妈妈在家吗?”
家丁道:“老爷夫人都在家,已经知道大小姐您回来了。”
郭芙带着四人来到大堂,远远的看见黄蓉挺着肚子站在大堂外,伸长脖子往外看,郭靖站在她身边,双手扶着她。
郭芙再也按捺不住思念之情,对耶律齐他们道了声歉,朝郭靖黄蓉跑去。
她瞪大眼,惊道:“妈妈,我走了不到两个月,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了?”黄蓉的肚子圆圆的,鼓鼓的,大得惊人。
黄蓉和郭靖对视一眼,都笑了。黄蓉正要解释,耶律兄妹、陆无双和程英走了过来。郭芙向他们引见:“耶律大哥和耶律妹妹爹爹妈妈都认识了。这位是陆无双陆姐姐,这位是程英程姐姐。”
陆无双上前行礼,道:“郭大侠,黄帮主,久仰大名。”
程英面露羞涩,微微笑道:“论理,我应该称黄帮主为小师姐。”
郭芙讶异道:“为什么?”
程英笑着不答。黄蓉眼珠一转,心下明了,笑道:“早就听我爹说收了一个小徒弟,一直没能见到,今日终于得见了。不错,你应当叫我一声师姐,芙儿该叫你小师姑才对。”
郭芙一脸震惊,道:“程姐姐,不对,小......小师姑,你竟然是我外公的徒弟,你怎么之前不跟我说?我还叫了你那么久的姐姐。”
程英抿嘴笑道:“几次想跟你说,一转头,你就跑不见了。你让我跟谁说?”
郭芙嘟囔道:“想跟我说总能找到机会吧。”
众人捧腹哈哈大笑。
她羞红了脸,皱皱鼻子,扶着黄蓉往里走:“妈,我扶你进去。”
郭靖忙说:“小心点,你妈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郭芙道:“真的吗?难怪妈妈肚子这么大,原来是有两个小娃娃。我希望是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那就最好了。”她先是大喜过望,随即为黄蓉担心起来,心想:“妈妈过了而立之年怀的这一胎,本就吃力,这下肚子里有两个孩子,肯定更难受。我不能再出去乱跑了,要留在家里帮她分忧,好好照顾她。”
郭靖问道:“过儿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郭芙道:“他送龙姐姐回终南山了。”她把小龙女对日后的打算简述一遍,耶律齐、耶律燕、陆无双和程英这才知道小龙女为什么突然要折返终南山。
众人听她要弘扬古墓派,无不佩服。
郭靖连连点头,感叹道:“当日我见龙姑娘年轻,未曾想到她有这般雄心壮志,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要撑起一个门派谈何容易,她若有难处,只管来找我们。芙儿,你做得好。”郭靖为人质朴忠厚,不说虚话,有这一番评价,显然对小龙女无比赞赏。
提起杨过,郭芙又想到了杨康之死,心头顿时纠结。她心想:“爹爹妈妈对我极少隐瞒,当年爹爹在蒙古做金刀驸马和华筝公主之事都跟我讲了,杨家是我们家的世交,却没跟我讲过杨过爹爹怎么死的,其中一定有隐情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或许不是那四个怪人说的那样。可是,杨过已经先入为主了。我要不要把那晚上的事全部告诉给爹爹妈妈?若是我说了,他们会怎么看杨过?爹爹妈妈要是知道杨过视他们为杀父仇人,爹爹肯定伤心,妈妈自来不喜欢他,定是会更讨厌他,而且妈妈怀着弟弟妹妹,一气之下动了胎气,就是大大的不好了。若是最后证实那四个怪人说的是假的,骗杨过的,杨过又该怎么面对爹爹妈妈呢?”
郭芙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该不该向郭靖黄蓉坦白那晚的事。她一时觉得该说,一时觉得要暂时隐瞒,等她弄清楚了再说。
郭芙心里纠结来纠结去,打成了个死结。她不想让郭靖和黄蓉看出她心里有烦事,只要一出房门,她就极力掩饰住愁绪。
她以为没人看出来,但事出反常必有妖,就连郭靖都看出她有心事,黄蓉更是在她回家的那晚就看出来了。
郭靖道:“芙儿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什么难事了,还是闯祸了,不敢跟我们说?”
黄蓉捧着肚子,笑盈盈道:“靖哥,女儿家的心事你当然不懂。”
郭靖道:“女儿家心事......”他恍然大悟,笑起来,摇头不语。
黄蓉让他出去,又命家丁把郭芙叫来。这几日,郭芙渐渐接手了家里中馈,家丁来请时,她刚和账房先生对完账目,头晕脑胀。
郭芙进门,跟黄蓉撒娇:“妈,我要累死了。你有什么吩咐,快说吧,我还要接着看账本。”
黄蓉开门见山,直问:“你看是敦儒好,修文好,还是耶律公子好?”
郭芙怔怔地眨了眨眼,一瞬间她整张小脸通红,小声道:“他们都挺好的,您叫我来就是问这个?”
黄蓉笑道:“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害羞什么?依我看,敦儒沉稳,修文机灵,兄弟俩各有各的好,要说做丈夫,自然是敦儒比修文更好。不过,他们两兄弟跟耶律公子比起来,就都落了下乘。耶律公子出身大家,文武双全,长得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他年纪轻轻,行事稳重。”
郭芙听了这话,心知黄蓉是看中了耶律齐。她自来把大小武兄弟摆弄得团团转,也不难看出耶律齐也心仪于她。可是,她自己也搞不懂她对耶律齐是什么感觉。耶律齐为人处世周到有礼,和他在一起,她心里稳妥;他处处照顾她,让着她,她心里是开心的,可一想到要和他过一辈子,她总觉得差了点什么。至于差了什么,她也说不出来。
郭芙想问黄蓉,还有一人,怎么不提?但她见黄蓉神色恹恹的,很是疲惫的样子,赶忙扶她躺下,见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有家丁来报:“小姐,有个丐帮弟子说有要事要见你。”
郭芙道:“让他进来吧。”
家丁道:“他不进来,说是身上脏,不敢进来。”
郭芙心想或许是丐帮打听到的关于蒙古的消息。她从侧门出去,见一个乞丐蹲在门边。他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袍子,头发散乱,胆子很小,郭芙跟他说话,他一直弓着腰,低着头,不敢看郭芙一眼。
郭芙道:“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小乞丐结结巴巴道:“在在......在城外,有......有蒙古......蒙古探子。”
郭芙忙问:“蒙古探子?确定吗?在哪儿?快带我去。”
郭靖收到最新密报,忽必烈筹谋又一次南下攻打襄阳,只是探听不出蒙军何时开拔。郭芙一听是蒙古探子,哪里还稳得住?
小乞丐带着她出了城门,来到一片荒地,郭芙四下环顾,周围光秃秃的,连个人影子都没看见。
她心下一凛,莫不是蒙古人假装小乞丐把她骗出城,想把她绑走,拿她要挟爹爹?
小乞丐背对着她,她一脚猛踹过去,转身就跑。但听得小乞丐“啊”的一声呼痛,又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没等他想清楚,小乞丐施展轻功,跃到她身前,拦住去路。
郭芙正要拔剑,听那小乞丐说:“你当真没发现我是谁?”
杨过抬起头,拨开散乱的头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也不问问清楚,就跟着出城了。我要真是歹人,你已经被我抓走了。”
郭芙看着他,又是高兴,又是难过,又是想笑,又是想哭。她又一脚踹过去,嗔道:“你装神弄鬼做什么?既然回襄阳了,怎么不回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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