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息洞府。
洞府中云雾蒙蒙，四处堆放着书简，墙上挂着一幅幅画卷，无风而动，墨香充盈满室。
古神身着月牙白的衣袍，端坐在案边，案上只有一副装载武器的红木架子，如今却空落落的，摸上去又冷又硬，让他十分不习惯。
他查看到古战场上的情况，喃喃自语：“造化封神诀果然适合他。”
既然杨戬已经打开功法开始修炼，古神挥一挥衣袖，让他离开古战场，出现在自己身前。
杨戬刚脱离血腥的战场，就闻到满室书香，不由一愣。
古神的洞府十分宽广，藏书之丰自然远超他想象，这让他有些意外，他原以为古神精于武艺，洞府中会摆放满兵器，没想到竟如此文雅。
他心里暗叹几声，便被古神身后的一只神兽所吸引。
但准确来说，那只神兽只是一幅画，画中的神兽半边身子隐在草丛中，嘴巴大张，目光灼灼地盯着人。
杨戬便是被画中神兽那灼灼的目光所吸引，那双眼睛像是镶嵌了什么会闪闪发光的东西，杨戬一与之对视，便像是被某种力量吸住，没办法移开眼睛：“那是什么？”
“先闭眼——”古神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连忙说道。
但为时已晚，杨戬控制不住身体，还不断往画墙靠近。
古神皱了皱眉，想要打断这股力量，却不料，神兽双眼的金光抖了抖，径直落到杨戬的眼睛里。
恰好在这时，虚空中出现一阵法力波动，小雪人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领着金雪柳和梅志奇冲进洞府里来。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羿秋费了好些功夫才破了他设在洞府外面的阵法进来，十分生气，见了面就开口发难。
古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巴掌大小的小雪人闪身飘了过去，一脚踢在他脸上。
古神清冷如白瓷的脸上兀然出现一团红印，看上去像是打上了腮红。
“？？”古神捂脸，震惊地望着小雪人。
这一幕刚好被梅志奇看在眼里，他嘴角不自觉往上翘，连忙掩住口鼻憋住笑声。
金雪柳默默移开目光，就当没看见。接着她注意到跪倒在古神身后揉着眼睛的杨戬：“你把杨二怎么了？”
咋地？古神设置的试炼关卡太难，杨二还哭了？
“别闹了……再抓下去我的头都秃了。”古神抓住正在疯狂薅着自己头发的小雪人，走到杨戬身边，为他注入一道法力：“秋水金瞳有些霸道，我先把它封印，等你练到造化封神诀第二重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古神的心情有些复杂，好不容易诱他献祭了天眼，结果转头跟随自己几千年的秋水金瞳竟然便宜了他。
造化封神诀就算了，本来就是准备送给阿秋下一任主人的功法，可是秋水金瞳他是真的肉痛。
秋水金瞳在他的法力下总算平静下来，杨戬额头上出现一道纵目纹，随后那道纵目纹又隐身了。
杨戬双目的剧痛消失，看清身前的古神，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便发现状如兽目的秋水金瞳安静地待在自己识海中，与造化封神诀各占一边，互不交流、互不影响。
造化封神诀上的阴阳二鱼对这新伙伴颇为好奇，游动过去想要触碰眼角，却被强大的波动弹开，同时杨戬的耳边似乎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
阴阳二鱼立马变得乖巧，迅速游回造化封神诀旁边，与之井水不犯河水。
“唉，又是在造化封神诀，又是秋水金瞳……”小雪人趁着古神的注意力放在杨戬身上，早已脱离他的掌心，飘回金雪柳身边，在她肩膀上坐下。
金雪柳感到肩膀上的小雪人特别轻，像是一团绵软的花絮，耳边的风清凉舒服却不寒冷。
其实她在知晓自己身体状况的时候就猜到小雪人的主人很可能并不中意自己作为小雪人的新主人，而她与小雪人的契约也在摇摇欲坠。
但即使如此，看到小雪人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的，她的心顿时像是淌过一道暖流。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听到小雪人阴阳怪气说他的那句话，古神竟转过头来：“我没想到，阿秋居然那么喜欢你。”
金雪柳眨眨眼，伸手向摸摸小雪人，不过小雪人看到她的手伸过来就径直跳到手心上，像炸了毛一般：“我才没有喜欢她！”
但是想到是自己主动要跟她契约的，那就勉为其难承认一下，它摸摸橘红色的长鼻子：“……对，我就是要跟她契约，又怎么了？”
金雪柳笑着把它揣怀里：“谢谢阿秋，虽然你有些傲娇，但你长得真可爱，让人忍不住喜欢。”
小雪人从她怀里钻出来，听到她的表白，双手搓成苍蝇爪：“我们还不是怎么熟，你自重……算了，你知道我有多好就行，我也是很厉害的，等会我就把我存在这里的积蓄打包带走，你就跟我混，没有他的功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哈哈哈——”
它心里头不断地打算盘，细数自己珍藏的数量。
“你的意思是还要继续跟我契约？”金雪柳戳戳它的脑袋。
“那是当然！”小雪人不在意前主人向它投来的复杂眼神，自顾自地在心里盘算好，语气夸张道：“所以你身上的毒就交给我去解决，木头羿指望不了一点。”
“木头羿？”金雪柳疑惑地看了一眼古神，好奇怪哦，这就是他的名字？
“给他起的花名。”小雪人好心解释一句，然后像个老妈子一样叹了口气：“还以为换了个主人能省省心，唉，要是你们没了阿秋那该怎么办？”
金雪柳感动地点点头：“太好了，有阿秋诶，我们都有救了！”
小雪人咯咯咯笑了几声，身体飘到半空中不停旋转，书架上哐哐掉落几本书简，化作流光进入它的肚子里。
杨戬身后的那幅画着神兽的画卷忽然卷起来，露出背后的墙体的凹陷处，凹陷处的小匣子也化作流光飞入小雪人的肚子。
小雪人满意地摸摸肚子：“这些都是阿秋的收藏。”
忽而，它顿了顿，将地上的毛毯扒开，拣出一窝五颜六色的羽毛，招呼梅志奇过来：“你快点，这些都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的羽毛，你飞得太慢了，赶快炼化了这些羽毛，我还要带阿柳各处飞去找解开毒咒的方法，你的飞行速度必须过关！”
梅志奇没想到还有自己的好处，他呆呆地望着这些华丽的羽毛，眼冒星光：“小雪人，没想到你那么好！”
“元凤的羽毛？”古神不由瞪大眼睛：“那只凤凰从来不让不熟的人靠近……你到底哪来那么多？”这些羽毛一直藏在这里，就连他都没有发现。
“阿秋随手捡的。”小雪人笑嘻嘻道：“结果之前一直没什么什么用处。”
“哦？捡的？”古神狐疑地看着它。
“是捡的又怎么样？难道指望你给我分一些法宝吗？”小雪人轻哼一声，木头羿没什么家底，向来靠它勤俭持家，它不去捡难道去偷去抢吗？这个委屈它忍了几千年，这会儿不打算忍了，开始把他的不上进抖落出来：“你就只会败家，一千年了哪里也不去，不疗伤也不联系亲友，把自己弄得苟延残喘，连我都快要生锈了……哦对了，那双秋水金瞳还是别人送你的呢，被你扣扣搜搜掖着藏着不舍得用，还不让我碰！”
小雪人痛斥许久，转身趴在金雪柳肩膀上哭泣。
金雪柳一愣，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古神没接话。是他的错，是他让它明珠蒙尘。
倒是梅志奇闻到了一丝八卦的气息，就说他怎么感觉怪怪的，秋水金瞳感觉像是女仙或者女神起的名字，于是他脱口而出：“不会是哪位红颜知己送的吧？”
这话一出，金雪柳和杨戬不约而同望向古神。
“闭嘴。”古神看了梅志奇一眼。
梅志奇连忙捂住嘴：“好的。”他的思维和嘴巴还是太快了。
洞府内一下子安静下来。
小雪人牵着金雪柳的衣袖，带着它在洞府中闲逛，说着自己是怎么在这无聊的洞府找到秘密空间自己和自己玩乐的。同时，每过一处，它还使出一道道清风，将被自己翻乱的书架整理好，被卷起来的神兽画卷也重新铺展开，与原来别无二致，洞府中挂着的其他画帛被清风一吹，轻轻晃动着。
金雪柳不经意间看向那几排竖直垂下的长画，上面画着的俱是万里山河、云雾星辰、万物生灵。如果将所有的话看作是一个整体，可谓是浮世众生、包罗万象。
她走近观看良久，不知他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画帛，也不知他所用的是什么墨水和颜料，只看到那浓墨重彩中，似有细碎的光芒闪过，令画面整体呈现出动态的效果，分外神奇。
忽而，金雪柳的目光落在某一处角落，她发现似乎每一幅画中都有这样一位白衣女子，在悬崖边、在深涧处、在闹市中行走，背着装伞的行囊，或者手持一把刀，隐于山水，隐于众生。
如果将所有的话看做一个整体，她又仿佛读完了这位白衣女子的一段故事。
除了画，画帛上还写有很多字，上面记载的应该都是作画的时间，她甚至能看到几千年前的化作，但是画帛中完全显现不出岁月的痕迹。
最重要的是，她还看到每幅画中都盖上了印章，那即是作者的署名。
署名的字体有些特殊，金雪柳细细辨认了一番，终于确认那两个字便是“后羿”。
原来是他啊。
她的眼睛眨了眨，小雪人与他联系密切，又是与他契约的神器，那小雪人的本体也就不言自明了。
它便是那把射日的弓。
好像——她赚大发了？
金雪柳将小雪人抱紧，既然小雪人认定她了，那她就是小雪人的新主人了。
小雪人已经把洞府清理好，正在细致地盘点自己的收藏，毕竟要跟后羿散伙了，这些账它要掐着手指好好计算。
感受到被金雪柳抱紧，它象征性地反抗了下，就不动了。
后羿：“……”你还是别演了。
你该不会早就想着散伙了吧？
算了，他还是先看看杨二的修炼进度吧，这小家伙气了他几千年，他都习惯了。
杨戬在打坐着，使动的法力还有很多滞涩的地方。后羿挥动衣袖，一道灵光便进入他的识海中。
另一边，梅志奇趁着洞府中灵气浓郁，也在抓紧时间将元凤的羽毛炼化，动作逐渐熟练起来。
只剩下金雪柳无事可做，抱着小雪人靠坐在塌上，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她醒来时，感受到有毛绒绒的东西贴着她的下巴，小雪人还把自己变成柔软的柳絮团了，看上去像个蓬松的雪人玩偶。
小雪人睁大眼睛对上她的视线：“阿柳醒了吗？我已经想好了。去找凤凰还是太费时间，阿秋打算直接带你去找龙族。龙族与凤凰相克，想找到克制凤凰血毒的办法还是很有希望的。”
它摇头晃脑，摆出一副学识渊博的样子。
金雪柳刚睡醒还有些懵：“去哪里？东海吗？”不过她也不懂自己穿越到的神话版商朝末年，时间线会不会是封神演义？如果是封神演义东海现在很可能在和哪吒干架，这个时候的东海东王估计脾气特别差……
但既然后羿出现了，而且他的功法直接叫做造化封神诀，那这很可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衍生世界。
小雪人摇摇头：“四海龙王指不定跟凤凰有什么勾结呢，阿秋自有看中之龙。”
此时，梅志奇停下了炼制元凤之羽的进度，杨戬也和造化封神诀适应得差不多，从入定中醒来。另一旁的后羿闻言也忍不住停下笔墨，好整以暇地看向小雪人：“你什么时候结交了龙族？”
“阿秋才不像你，在龙族的人缘那么坏，龙族当年可是追杀你的主力之一。”小雪人得意地扬起脑袋。
“……哼。”后羿轻哼一声：“龙族在我印象里也不怎么好。”
“你在凤族的人缘也不好，凤凰当年也是追杀你的主力之一。”小雪人一点没顾及他在后辈们前面的形象。
“凤凰也不是什么好鸟。”后羿继续反击。
“你说得对。”小雪人光速结束战斗，后羿一下子被它这句话噎住了。
金雪柳听着他们吵架，微微扶额，也不知道那么多年他们俩私底下蛐蛐了多少神仙。
“你可别什么都往外抖。”被怼得很不爽，后羿不由补了一句：“罢了，话题打住，回到之前说的，你还认识哪条龙？”
“往北的方向，汇入黄河的还有两条重要大河，分别是泾水、渭水。”小雪人随意扯下一块画布，在上面画着拙劣的简笔画：“泾渭两河的龙王与四海龙王的交往都不怎么密切，较为独立，且实力在龙族中算得上中等。泾渭二河离这里还非常近，去那里再好不过了。”
后羿眼前一亮，静默点头。
见到后羿居然点头了，小雪人更加得意，毫不加掩饰地拉踩：“木头羿脑子太木头了，还是阿秋聪明。”
“闭嘴，别老叫我花名。”后羿嘴角抽了抽，害怕后辈们脑海里木头羿的称呼更加深刻，朝着他们又补充了一句，正好验证金雪柳的猜想：“我叫后羿。”
“泾河龙王？”金雪柳小声念叨着，再怎么说她也看过西游记，泾河龙王的结局可不怎么好，如今的泾河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
小雪人听到她的声音，欣喜道：“看来阿柳和阿秋想到一块儿去了，阿秋看中的正是泾河龙王。”
金雪柳也有意去看看泾河龙王，便问道：“这泾河龙王有何特别之处？”
“泾水清，渭水黄。”小雪人又在画布上做了标注：“渭水泥沙太多，就算拿着避水珠进去，还是防不住泥沙，去泾水好一些。”
说到这里，小雪人忽然惊道：“不好，阿秋之前嫌避水珠无甚大用，全丢掉了！”
“没事。”金雪柳笑了笑：“我之前在拍卖会上拍得一颗溯游珠，也有避水珠的功效。”
忽而，她的笑容止住，想到了去周邦做交易时，遇到的那个渔夫打扮的神秘人，他当时就说在拍卖会上会有她最需要的东西，而她当时除了溯游珠其他的宝物都不够钱去拍卖。为了不空手而归，就拍卖下溯游珠……她原以为就是防着那条鲶鱼精，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用在她身上。
那个人能算到那么长远的事？还是歪打正着？那他隔着一个面具，也能看出来自己身上的凤凰血毒吗？
她呆愣了许久，直到小雪人叫了她几声才回过神来。
“宜早不宜迟，阿柳的溯游珠带在身上吗？如果带着，我们等下就让大山鸡搭载咱们飞过去。”小雪人说道。
“我当然带着了，就怕有需要到的地方。”溯游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金雪柳出门一趟自然要随身携带，转头看向梅志奇。
梅志奇会意，溯游珠被藏在他身上呢。
于是他拿出溯游珠交给金雪柳，她触摸溯游珠温润的光泽，想到要深入泾水，有小雪人和溯游珠在，她心里有了一些底气。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万一去晚了，若那龙王不在，我们也来得及换个地方。”有了下一个目的地，小雪人蓄势待发，又开始催促起来。
金雪柳与后羿道别，便抱着小雪人往原路返回，梅志奇紧跟其后。
见她们没招呼自己，说走就走了，杨戬愣了一下，赶紧追上去：“你们等等我，我也去！”
“你不在这里继续修炼吗？”金雪柳回头，颇为惊讶：“你身上有着秘密，应该有自己要去做的事情，与我们应该不是同路人。如今你得到一些机缘，未来注定要与我们分道扬镳……而且，你在我们部落白吃白喝那么久，还不回去？我们部落可不养闲人。”
说道最后，金雪柳的语气带上了些戏谑。
杨戬摇摇头，坚定道：“功夫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练成的。而且大巫也说了，部落里不养闲人，那就让我跟着当个打手吧。”
“好吧。”金雪柳挑了挑眉头，既然他自愿跟上来，她也不好赶人。
既然司机（梅志奇）和打手（杨二）都齐了，她挥了挥手，再次向后羿告别，一行人再次踏上征途。
人一走，洞府中瞬间冷清下来。后羿随意从书架上取了几本书下来翻看，却没了往日的闲情逸致。
他望着案上曾搭载他本命神器彤弓素矰的红木架子，陷入长久的沉默。
离别竟比他想象中来得要快得多，小雪人还走得那么果决。
“小没良心的。”后羿哼了一声，抚摸着红木架子，感到甚是冰冷。
那个小姑娘明明就是将死之人，命格也脆弱得像张纸一般，他暗中为她卜算的所有卦象都是茫茫一片黑暗，偏偏小雪人认定了她……
初到神息洞府时，它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精心修饰洞府，可前不久它一直在洞府里唉声叹气，他才知道他也许从不明白它的想法，而它始终是自由的，从来没有说过它是他的附庸……
背弃与它的约定，擅作主张，他真的做错了吗？
忽而他目光一顿：“等等，我现在看上去是不是太小气了？”他好像没必要为了小雪人和一个小姑娘“争风吃醋”，就这么把事情推到阿秋身上，任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凤凰血毒。如果传出去，他以前的仇家们还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他收回思绪，撩起衣袍，走出了千年没走出去的洞府。
阿秋：终于把前主人踹掉了[加油]
后羿：啊？你？[问号]
雪柳：抱紧了，不撒手[害羞]
阿秋：[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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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坚定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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