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垂眸望着塑料薄膜下的旧照片,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推演着阿伊莎对袁朗的心意究竟是属于哪一种。
也许是仇恨,也许是怨怼,又或者,仅仅是怀念。
踌躇良久后,兰亭忽然定下心来,她缓缓抬头,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的阿伊莎。
四目相对时,兰亭的心间忽而漫出一丝悲切。
兰亭的悲伤源于阿伊莎的眼睛。
阿伊莎的眼睛如同春天送给草原的海子一般纯澈透亮,它明晃晃地映出了那浓稠的思念,属于阿伊莎的、浓稠的思念。
然后,兰亭冲着阿伊莎轻轻的笑了。
虽然两人之间隔着一层玻璃,中间又有人影来来往往,但兰亭觉得,阿伊莎还是看见了她的笑。
因为兰亭看见了阿伊莎的笑容。
从一开始的疏远礼貌,到最后的真切热忱,不过几个眨眼而已。
一旁的李红梅见了,很是疑惑,但她秉承着主人家的礼仪,还是压着心头的疑虑,抱着孩子朝阿伊莎颔首一礼。
李红梅对此仍有疑虑,只是碍于各种原因不好多问,而兰亭也觉出李红梅的疑惑,可她也无法作答。
兰亭低头收拾着相册,一面轻声说:“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翻老照片?”
李红梅轻轻拍着婴孩的后背,微微颔首,“好啊。”
闻言,兰亭握着手里的CD温和一笑,再次柔声道谢,而她低头见小孩露出倦意,便与李红梅告别,蹑手蹑脚地退出了房间。
兰亭将门小心合上,转身就见阿伊莎站在不远处无声地望着她。
那一瞬间,兰亭心有所感,她突然觉得,阿伊莎是在等一个答案。
有此论断后,兰亭低眉轻声一笑。
笑声中带着几分嘲弄,又轻若微尘,清风一卷便消散不见。
这几分嘲弄是兰亭赠予自己从前痴狂的回礼。
兰亭曾以为自己独具慧眼,以为自己是第一个于这浑浊的尘海里发现袁朗这颗珍珠的游鱼。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
即便人会各有所爱,可在红尘深处,人们总会偏爱似袁朗一般的如风少年。
他们热烈赤忱,明亮耀眼,总叫人难以忘记。
所以,不止她喜欢袁朗,阿伊莎也喜欢,甚至还要早她好多年。
于是,两个暗恋者的交流会就这样开始了。
阿伊莎拿了两罐啤酒,带着兰亭上了张家的天台。
天台上全是小孩,阿伊莎与带头的几个小孩说话时,兰亭瞧见阿里木与琪曼,她觑了阿伊莎几眼,将兜里揣的糖塞给了兄妹俩。
而阿伊莎与小孩们玩闹片刻后,从口袋里抓出好多零食,并递给了几个大孩子。
几个大孩子接过零食,随后大手一挥带着小的孩子一窝蜂地下了楼。
琪曼乖乖地跟着阿里木,但下楼时还是回头和兰亭挥手道别。
兰亭笑了下,挥手回应,待见不到人影时,兰亭才回头看向阿伊莎。
此时的阿伊莎已寻了个角落安静的坐下。
兰亭听着楼下的人声嘈杂,迟疑一下,还是走向阿伊莎,紧邻着她坐了下来。
阿伊莎偏头瞥了兰亭一眼,灿然一笑,容若牡丹,然后她将手中的啤酒分给兰亭一罐。
兰亭不爱喝酒,但她还是伸手接过并说了声谢谢。
而阿伊莎也回了声不客气。
再然后,天台便安静下来。
风吹过来,捎来远方的凉意。
兰亭感受着风,一面慢慢喝着啤酒,默然不语地等待着。
等到酒见底的时候,阿伊莎终于开了口。
伴着徐徐清风,阿伊莎向兰亭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先属于阿伊莎,而后才属于袁朗的故事。
这个故事开始于阿伊莎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更确切地说是那年的春末。
那一年的春末,阿伊莎如过往的很多年一样,早早地向老师请假。
因为她要赶回家里,帮家里迁徙至夏牧场,也免得她下次放假回家时找不到家。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所有牧民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她比较幸运地走到了高中。
但阿伊莎并不为自己走到了高中而感到骄傲,相反,她很愧疚。
她明确地感受到了自己在学习上的凝滞,因此,她选择了放弃。
不过,阿伊莎并没有将自己的决定告知家里,只是悄悄地酝酿着一切。
阿伊莎隐约记得自己是哭着离开学校的,再多的,她也不记得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扛着那一堆的东西走到等车的桥头的。
她只是一直在哭。
然后,在一片昏黄与嫩绿的交错之中,阿伊莎看见远处晃动着一个小黑点。
起初,阿伊莎并没有在意。
毕竟,那个等车的桥头是通向各家牧场的起点,阿伊莎也只当是哪家人来赶车。
可等那黑点走近了,阿伊莎的哭声便堵在了喉咙,紧接着,她心头的宁静就随着飞扬的黄沙一道没入远方。
那个黑点是袁朗。
阿伊莎呆坐在行李上,微微仰首,望着这轮属于她的太阳,默然不言。
她不知道袁朗从哪里借来了摩托车,也不知道他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阿伊莎很希望袁朗是来找她的。
可她又很清楚,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虽然她称袁朗为她的太阳,但他从来都不属于她,甚至他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人。
阿伊莎望着翻身下车的袁朗,忽然有些难过。
她认为袁朗比她高一时接触的那些物理题还要难上好多好多倍。
而袁朗下车后,一面轻轻拍打着额头上的黄沙,一面走向阿伊莎,他屈膝下蹲,偏头看向阿伊莎,语调轻扬。
他问她:“你还好吧?”
阿伊莎怔了一瞬,然后抬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眼泪,含糊地应了声:“我很好。”
袁朗并没有相信她的话,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守在旁边。
等阿伊莎情绪稳定了,袁朗才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
他问阿伊莎有没有看见张利维。
阿伊莎当然没有见过,而得到她的答复后,袁朗明显地焦灼起来。
之后,在阿伊莎的追问下,袁朗说出了原委。
张利维知道她退学的打算,想来劝劝他,而他大概是担心这次不说,他们很可能没有再见的机会,索性翘课追了过来。
显而易见,袁朗是追着张利维来的。
那一刻的感受,阿伊莎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但如果要寻一种相似的感觉,大概是缝衣服时针扎进手指的那种痛,只是那时那根无形的针没有刺进手指,而是刺进了她的心。
兰亭想和阿伊莎说她明白那种感觉,就像那年她满怀期待地拆开她等了整整三个月的信时,却见信上所言无一不是徐念华时的痛。
他热烈地奔向了我,却是为了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
可当兰亭侧首望见阿伊莎脸上那渐渐厚重的惆怅时,她又将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属于阿伊莎和袁朗的故事,她作为一个旁听者,只要安静地听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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