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八)
因为周斯桐周一要交作业,她晚饭就没从食堂吃,一个面包,一个苹果,就算完事。
周斯桐去洗了个澡,连睡衣都换了,一边擦头发,一边在台灯底下看书,记笔记。正写着东西呢,就听见楼下谁喊了一嗓子,周斯桐住在四楼,还没听清楚,过了一会儿,声音更大了:“斯桐!斯桐!”
这时候已经八点,天都黑了,这几嗓子把文职宿舍的灯全喊亮了,四面八方涌上来很多人叫:“小周,有人喊你!”
“是七连的史班长。”
“斯桐,史今找你!”
还有好事儿的学着史今的语气说:“听听,还喊呢,斯桐,斯桐!”
周斯桐跑到窗户前边,果然看见路灯底下站着一个人,帽子也歪了,衣领也散了,仰着脖子扯着嗓子在那儿一声接一声的喊:“斯桐,斯桐!”
史今你是傻子吧!大晚上的难道是神经病发作了,在这儿扰民!周斯桐赶紧从床边拿了作训服上衣往身上一披,“咚咚咚”的就下了楼,准备把史今那张破嘴给堵上。
周斯桐下楼之后,把史今往树后边一扯,劈头盖脸的问:“大晚上的你鬼叫什么东西!”问完之后,她借着路灯的光看到史今头也涨,脸也红,两眼发直,心里大概是有了数,“你刚才喝酒了?你平时不是不喝酒的吗?”
“喝了。”史今傻乐,“今天心情不好,一定睡不着觉,喝点酒就能睡着。”
“那你回去睡啊!跑我这儿来丢什么人!”周斯桐没好气的说,“是因为许三多吗?既然要了他,你也别上火,好好带,把他带出来,你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不是为他。”史今说,“今天是为了你。”
“为我?我也没有啥事儿啊。”周斯桐眨眼。
“你……”史今低了头,看到她头上还有些湿润,鼻尖迟钝的闻到了洗发水的香气,“你洗头了?你咋没把头发擦干就出来了?会着凉的。”说着摘下自己头上都歪了的帽子,扣在周斯桐脑袋上。
“你刚才喊那么大声,我能不下来吗?”周斯桐没好气的扶正了帽子,“说呀,到底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喜欢上别人了?”即便是喝了酒,史今也还是鼓足勇气才敢问出口,“我听说,他来部队找你了。白铁军说他是大学生,比我强,你要是心里有他,咱们就……”
“就怎么样?”
史今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要不然,要不然咱们就,就分开吧。”
“真话?”周斯桐抱着胳膊看他,“这是你心里的真话?你愿意成全我和王春鸣?”
史今的神色有些颓唐,“我愿不愿意不重要。你才重要。斯桐,你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你的人——”
周斯桐的眼神似笑非笑,似乎在嘲笑史今,又像是在嘲笑自己:“所以你觉得他更适合我,是吗?”
史今和周斯桐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少因为“适合”这两个字吵架。史今总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周斯桐,学历也配不上,长相也配不上,总之是哪哪都配不上,就是不合适。
周斯桐气急了,照着史今的后背凿了一把:“我和谁合适,轮得到你说吗?”打那天之后,她愣是不理史今了,就算有课,也是下了课扬着脸就走,直冷落了史今好几天,渐渐的才肯和他说话。所以从那之后史今再不敢和周斯桐提什么“配不配”、“合适不合适”的话了。
——他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原来他心里还是有这个念头。周斯桐有些失望,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就要走。
史今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拽了回来,扣在怀里:“斯桐,不是,我不愿意!我不想成全你和别人!我说错了,你别和他在一起!我是配不上你,但我会努力的斯桐!”
史今突然想通了似的,周斯桐还有些诧异:“你咋——”
她刚“咋”完,史今就怕她说出什么绝情的话,把她身子往后一压,压在了路边的宣传栏上,紧接着带了酒气的嘴唇就亲了上来。
他们一个天天训练,一个天天学习,就算是谈着恋爱,也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候。走在路上点个头,跟大家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略微有点眼神交流,那都算是难得的“亲密时刻”了。
但这次是实打实的吻。史今喝多了,喝多了,下意识里就放任自己——就是想亲了,自己的女朋友,亲一亲犯法吗?就算是被纠察抓住了,也没关系,他豁出去了。
周斯桐暗暗的感到惊讶,因为这绝不像是史今做出来的事——可是史今这样做,她不烦。她甚至伸出双臂,轻轻的环住了史今的腰,闭上眼睛任他去吻。
也不知道亲了多久,放开彼此之后,史今的语气可怜巴巴:“斯桐,你喜欢他吗?”
“我只喜欢你。”周斯桐踮起脚来亲了一下他的侧脸,“他是我的学生,也只是我的学生而已。”
“那我呢,我是什么?”
“你是我的——心尖儿上的人。好不好?”
史今把她抱得更紧了。这一抱抱得实诚,就出了状况。周斯桐刚洗完澡,本来准备看会儿书就睡觉的,穿的是一套轻薄柔软的丝绸睡衣,里面空空荡荡。出来的时候也着急,披了件作训服上衣就下楼了。怀儿也是敞着的,没拉拉链。
史今也是一身作训服,料子邦硬,他搂得又紧,把周斯桐从小没受过委屈的胸脯硌得生疼。
“啊——”周斯桐使劲往外推他,“你抱那么紧干啥?硌死我了。疼啊!”
史今被她一推,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刚才他怀里那点儿过分柔软的触感,“你,你没穿那啥啊?”
“你在楼下鬼叫我哪有工夫穿?再等一会儿全楼都看笑话来了!”周斯桐捂着胸口蹲了下去。
史今又是担忧又是愧疚,也跟着蹲了下来,“没事儿吧?”他想说“我看看”,但残存的理智又让他觉得,本来这事儿他已经办得够流氓的了,再这么说就更流氓了。所以因为醉酒而思维迟钝了的史今就那么蹲着,像小时候犯了错被他爹揍怕了似的那样蹲着。
周斯桐缓了过来,横了他一眼,敲了一把史今的头:“傻样儿吧你。明天早上我八点半走,你出完早操来送我。”
“好。明天我来这儿接你。”史今察觉到她语气里并没有真的生气,飘乎乎的就又高兴了,站起来在她脸上又亲了一口。
当天晚上,史今在酒精的作用下入睡得很快,然而他还做了个梦。梦里他也是硌疼了周斯桐,周斯桐疼得眼泪汪汪,他心里也疼,急着上去看她被硌得怎么样了。
他看见了。原本是白瓷碗那么细润的皮肤,被压得发了红。
他说:“桐桐不哭,亲亲就好了。”然后他就真的亲了上去。
第二天早上,许三多知道班长在起床号吹响之前就起来了,还把床单给换了。
史今叠好被子之后,看见许三多在下铺龇着牙傻乐:“班长,你真爱干净。早上就洗床单啊。”
伍六一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
午后史今头疼,在草地边的石凳子上冰脑袋。伍六一又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男的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昨天问没问小周老师啊?”
史今“啧”了一声:“问了吧……”
“你怎么还问了吧?”伍六一震惊,“你没问清楚吗?这么大的事儿!”
“我昨天喝酒了,睡了一觉,就想不起来到底说了啥。”史今也觉得这酒精耽误事儿,“就恍惚记得我说,她要是心里有那男的,我愿意成全他们。”
伍六一:“……你发烧了吧班长?这事儿能成全吗!那合着你——你这是发扬风格去了?你和小周这算怎么回事儿?她答应了吗?”
史今苦着一张脸,把脑瓜子在石凳上换了个方向:“我不记得了。”
“这你也能忘?”伍六一无语了,“那……那今天早上你送她走,她没说什么?”
史今想想今天早上周斯桐的反应,好像没生气,又好像有点不自在,一出神,两只手扣在草地上,被扎了一下:“哎呀!这破草地你种啥草啊?你扎死我了!”
伍六一:“……是你自己的心长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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