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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告别

“奇怪了….是我走错车站了吗?”许三多背着沉重的军旅包,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在出站口附近来回张望。

他踮起脚尖,脖子伸得老长,目光在每一个相似的身影上逡巡,又在每一次落空后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班长和六一都没来吗….”他喃喃自语,浓重的北方寒气让他的呼吸凝成白雾,手指在粗糙的背包带上无意识地收紧。

那份满心欢喜的期待,像被戳了个小洞的气球,正一点点漏着气。四年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迈出这一步,不会见不上面吧...

“你好。”

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呃….”许三多猛地回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眼睛。

那眼神很锐利,像探照灯,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带着一种审视和……他形容不出的复杂情绪。

站在他面前的女人裹在厚实的深色大衣里,面容清秀,却像覆着一层薄冰,没有笑意,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冒昧的问一下,您是许三多先生吗?”她的声音不高,字字清晰,在这嘈杂的车站背景音里,却异常刺耳地钻入许三多的耳朵。

“对..对!我是!”许三多下意识挺直腰板。

他有些局促地扯出一个笑容,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这女人是谁?

“许三多先生,我是史今的妻子,王梅。”女人微微颔首,语气依旧疏离而正式。

“史今和伍六一先生今天忙着工作,抽不开身,就让我来接您。”

“哦哦!原来是这样!”许三多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释然冲刷而过,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带着点憨气的笑容。

“嫂子好!我是班…史今以前的兵!许三多!这次休假,就想来看看班长和六一,好多年没见班长…”

他语气热切,带着久别重逢的期盼和对“嫂子”这个身份天然的亲近感。班长这么好的人,他的妻子一定也很好吧?

能被他爱上,多幸运啊。

“嗯,我知道。”王梅的回应只有一个短促的音节,眼神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评估。

她没接他关于“好多年没见”的感慨,直接切入了主题:“附近有家咖啡厅,环境安静些。我丈夫可能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忙完,我想,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坐坐,顺便……聊聊。”

她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他肩上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

“哦…好?”许三多愣了一下。聊聊?聊啥?都不认识她,能聊啥呀?

他心里有点小小的纳闷,但出于对“嫂子”身份的尊重和对班长的信任,他还是立刻点头应承下来。

“行!听嫂子的!” 他紧了紧背包带,跟上了王梅的脚步。

咖啡厅果然很偏,藏在一条小街的深处。推开门,一股带着甜腻香精味的暖气扑面而来,与室外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

店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无精打采的服务员,再无他人,安静得有些压抑。

“许三多先生,喝点什么?”王梅选了个最角落的卡座坐下,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素色的毛衣,姿态依旧挺直。

“我喝水就好,谢谢嫂子!”许三多连忙说道,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把那个沉重的背包放在脚边,动作间带着珍视。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

“诶,东北这块,室内和室外温度,差好大啊!我刚在外面,感觉骨头缝都冻透了,一进来又热得出汗!” 他试图用闲聊拉近距离。

“嗯。”王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掠过他额角的汗珠,落在他脚边的背包上。

通过那些反复阅读的信件,还有这小半小时的近距离观察,她自认已经看透了眼前这个“许三多”。

朴实,耿直,甚至有点木讷,对“班长”的关心溢于言表,眼神干净得像未经世事。

这只是一个被保护得太好、沉浸在自我世界里的“好兵”。若是我是个骗子,他大概已经被我骗的分文不剩了。

大概率……是真的不知道史今对他那份超出常理的感情吧?

或许,他真的就只是单纯地、怀着对老班长的敬意和想念,千里迢迢跑来看一眼?

可正是这份“单纯”,这份发自内心的“关心”,像一把钝刀,在史今的心上反复切割了四年!

吊着他,让他念念不忘,让他把本该给妻子、给家庭的心神,全都寄托在这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身上!

不能再犹豫了。

“许三多先生,”王梅的声音打断了许三多试图继续的寒暄,她的目光像冰锥,直直地刺向他,“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啊?”许三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困惑地眨了眨眼,“问我..?”

“对,”王梅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是关于我丈夫的。”

“嗯…好?”许三多坐得更直了些,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像个准备接受问话的新兵,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你们当时在部队,是什么关系?”王梅的问题单刀直入,“史今他……他和你相处了多久?他对你……怎么样?”

“史今是我的班长,”许三多立刻回答,提到史今,他的语气自然而然地带上了一种濡慕。

“对我,对我特别好,特别好……” 他眼神有些放空,似乎陷入了回忆。

“但是……我们也只呆了一年……后面班长就因为我……因为服役期到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浓浓的遗憾和自责。

“因为你?”王梅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点,立刻打断了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加锐利,“具体可以说说吗?怎么个‘因为你’?”

许三多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仿佛被戳中了最深的伤疤。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段回忆,无论过去多久,依旧带着血淋淋的痛楚。

“……以前我很懦弱,什么都干不成,是个孬兵……”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班长……班长当时为了练我胆量,让我抡锤修车,他……他给我掌钎……”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用气声说出了那个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瞬间,“然后我就……砸到了他的手……砸得……很重……”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垮塌,整个人被巨大的愧疚淹没。

“后面……后面他成绩下滑了……虽然班长他从来没明说过,但我知道,肯定是因为这个……他手伤了,影响了考核……对不起,嫂子,我……” 他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反复地、痛苦地重复着“对不起”。

王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原来如此!

怪不得!怪不得史今那只手,在阴雨天或者干重活时,总会不自觉地僵硬、微微颤抖!

她问过很多次,那只布满厚茧的手掌上,那道扭曲的旧伤是怎么来的。

每一次,史今都只是轻描淡写地笑笑,说“当兵时不小心碰的”。

可王梅分明记得,他每次说这话时,眼神深处会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痛楚,有追忆,甚至……带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近乎“幸福”的温柔!

原来那“幸福”,是因为这道伤疤是为了眼前这个人留下的!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嫉妒和愤怒的酸水猛地涌上王梅的喉咙。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却更冷了:“没事,这都过去了,意外而已。”

她顿了顿,不给许三多喘息的机会,抛出了最关键、也最残忍的问题:“那后来呢?我的丈夫,史今,他退伍后,似乎还给你写了很多信,很多很多信。”

许三多的身体明显地震颤了一下。

“但是据他所说,”王梅盯着他骤然抬起、写满惊愕和慌乱的眼睛,一字一顿,像法官宣读判决。

“是和你彻底断联了。整整四年,杳无音信。是吗?”

“……嗯。”许三多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艰难地挤出一个音节。

他避开了王梅的视线,重新低下头,盯着自己粗糙的手指,仿佛那里有答案。

那沉重的四年隔阂,像一堵无形的高墙,横亘在他和班长之间。

“为什么?”王梅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个度,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许三多心上。

“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王梅继续追问。

“……”许三多沉默了。他的嘴唇抿得死紧,下颌线绷得像石头。

为什么?

那些复杂的原因,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也不想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嫂子”剖白。

他选择了沉默。

王梅看着他的沉默,那强压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烧穿了最后一丝理智的薄膜。

她等这一刻太久了!这个装聋作哑的“罪魁祸首”!

“你必须告诉我,许三多先生。”王梅的声音变得更加冷漠,她死死盯着眼前的男人。

许三多有些诧异,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诧异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为什么?这件事…”

“这件事是我和班长之间的事吧?”

“因为——”王梅倾身向前,几乎要越过小小的咖啡桌,她的眼睛因为激动和某种决绝而微微发红,声音却异常清晰、冰冷,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向许三多的心脏:

“史今喜欢你,许三多先生。”

“他爱你。”

“他爱了你很多年,从你当兵开始,一直到现在,从未停止过。”

“他爱的是你,许三多。”

“什么意思….” 许三多的声音沉了下来,不再是之前的茫然或局促。

那瞬间的低沉,像一块坚冰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骤然改变了整个氛围。

他抬起头,目光不再是温顺的、带着点憨气的士兵眼神,而是一种穿透性的、带着审视和冷静的锐利,直直地钉在王梅脸上。

王梅心头猛地一跳!她刚刚因抛出“史今爱你”这个重磅炸弹而升起的那点掌控全局的得意感,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这个人,仿佛在眨眼间脱去了那层“木讷单纯”的伪装,露出某种她完全陌生的、带着战场硝烟味的坚硬内核。

一股无形的压力,冰冷而沉重,骤然笼罩了这小小的角落。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王梅强撑着气势,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您不是什么特种兵吗?理解力应该不需要我再解释了吧?”

她试图用身份和反问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动摇。

“我是问,”许三多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平稳得如同在陈述作战指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你是什么意思。”

他不再用“嫂子”这个称呼。这个微小的变化,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王梅赖以支撑的“身份”壁垒。

“我的意思很简单,许三多先生。”

王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骤然变得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清晰地意识到,最初的“要求”姿态已经无法维持,这场谈判的天平正在倾斜。

她调整了策略,语气软化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意味——这让她自己都感到屈辱。

“要么,你主动和史今说清楚,明确地告诉他,你不会喜欢他,让他彻底死心。”

她盯着许三多,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波动,“要么,你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回去,以后也和这四年一样,不要再联系他,不要再给他任何念想!”

她顿了顿,抛出一个看似妥协实则隔离的方案。

“至于伍六一先生,你要关心他,可以把信寄到我另外给你的地址,药品也可以由我帮你代收转交,保证会送到他手上。”

她心里盘算着,只要能隔开许三多和史今,伍六一那边她可以再想办法安抚甚至施压。她才不在乎伍六一的腿伤,她在乎的是丈夫那颗永远悬在别人身上的心。

“我拒绝。”

许三多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

“什么..?”王梅愣住了,难以置信。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嫂子,”许三多的声音依旧平稳,却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您这是在侮辱我,更是在侮辱班长。”

王梅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

“我不会影响班长的生活,”许三多直视着她,眼神坦荡而坚定。

“这四年,我一次都没有打扰过他。过去不会,以后也不会。班长的感情,是他自己的事,是他内心的选择,不应该、也轮不到由您来向我转述,更不该成为您用来谈判的筹码。”

他的语气,已经完全变成了在军队里指挥小队时那个冷静、威严、不容置疑的“许队”。

那股无形的威压,让王梅感到窒息,这是她作为家庭主妇从未接触过的气场。

“你已经影响了!”王梅被他的态度彻底激怒,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如火山般爆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尖锐的控诉。

“你影响了他!影响了他给我的婚姻!影响了我的人生!你像一个幽灵一样盘踞在他心里,整整四年!让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个空壳!即便我们素不相识,你的存在就已经毁了我的生活!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这很难。”许三多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他会说什么,他没有反驳她的痛苦,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沉重的理解。

“但我必须和班长见一面。” 他的语气异常坚决,“我有很多话,必须亲自、当面和他说清楚。”

“你到底听没听懂!”王梅几乎是在尖叫,她无法理解许三多的固执,绝望让她口不择言。

“史今他爱的人是你!他给儿子取名字都取的是你的名字!‘多多’!他叫他‘多多’!你还要我怎么说?!许三多,你是在装傻吗?!还是你根本就在享受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

“……抱歉,”许三多在听到“多多”这个名字时,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剧痛,但他迅速稳住了自己,声音反而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可是,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什么…?”王梅彻底懵了,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她设想过许三多的各种反应——震惊、否认、愤怒、羞愧——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平静的承认。

“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许三多的声音很轻,仿佛在陈述一个久远而沉重的事实。

他看向王梅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锐利和威压,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正因为是这样,这四年,我才从没有联系过他。”

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说服王梅,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王梅感觉眼前的人变得无比陌生。那个憨厚木讷的士兵形象彻底碎裂,露出一个她完全无法理解的、背负着沉重秘密和复杂情感的许三多。

他早就知道?那他这些年……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许三多忽然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王梅读不懂的东西——挣扎、痛苦、决绝、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还是……不见了。”

他慢慢地站起身,本就有些矮小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那沉重的背包依旧在他脚边,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抱歉,”他的语气恢复了最初的、甚至带着点笨拙的诚恳,与刚才那个冷厉的指挥官判若两人。

“刚刚是我语气重了。我当兵..当兵太久了,我有个毛病,每次心里想事想得太多、太乱的时候,就容易……有点控制不住,说话就冲了。嫂子,你说的很对……”

他像是在道歉,又像是在告别。

“啊……?”王梅彻底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前一秒还剑拔弩张,

后一秒他竟主动退让了?还道歉?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

“那你……?”她茫然地问。

“我这就走。”许三多弯腰,试图去拎那个沉重的背包,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这些药……有些重,麻烦你帮我交给六一,千万叮嘱他注意身体,按时用……”他顿了顿,看向王梅,“我帮您搬到车上吧?您有开车吗?”

“……没事,”王梅下意识地回答,声音干涩,“我之后找人……搬走就好了……”她看着许三多,仿佛在看一个无法理解的谜团。他真的要走了?就这样结束?

“嗯。”许三多点点头,不再坚持。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王梅,眼神里有歉意,有疲惫,有某种沉重的决心,唯独没有了最初的期待和热切。

“抱歉,嫂子……打扰了。” 他低声说完,没有再看她,也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一步步走向咖啡厅那扇沉重的玻璃门。

王梅愣愣地坐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塑,看着许三多略显沉重的背影推开玻璃门,融入外面已经彻底沉下来的、冰冷的东北暮色之中。

这……算什么?

聊完了?

为什么……就这么结束了?

她精心策划的摊牌,她以为能彻底斩断的联系,就在许三多一句“我这就走”中,戛然而止。

没有愤怒的争吵,没有痛哭的控诉,甚至没有她预想中的“胜利”或“失败”。

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茫然。

她赢了?她赶走了许三多。

可为什么……她感觉输得一塌糊涂?

“不对啊…不应该啊,”伍六一此刻正烦躁地挠着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在巷子门口来回踱步。

“许三多那呆子绝对会寄信!石头砸脚指头上都不会改!他怎么可能不回我的信?”

这是真的,这四年伍六一敢百分百确认,伍六一只要寄一封,许三多能回十封。

史今站在旁边,看着战友焦虑的样子,心头也像压了块石头。

他抬头望向已经彻底沉下来的、墨蓝色的佳木斯夜空,寒星点点,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冷,真冷啊,各种意义上。

“班长,”伍六一猛地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我有东西忘拿了!你先回家,等我会儿,我马上就来!”

他甚至没等史今点头,话音未落,人已经像离弦的箭一样,拖着那条不利索的腿,一瘸一拐却又异常迅猛地转身。

伍六一朝着灯火通明的旅行社大门冲了回去,背影依旧带着一股子不顾一切的倔强。

会不会是什么掉在哪条缝里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翻个底朝天!

史今伸出去想拉住他的手僵在半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犟驴一样的脾气,其实还是一点没变。

“小张!小张!”伍六一几乎是撞开玻璃门的,喘着粗气直奔前台。那个号称“卷王”的内勤小姑娘果然还在加班,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

“咱们的信!是不是只收到前台那个铁皮信箱里?还有没有寄到过别的地方?比如门缝底下?或者……或者谁帮忙代收过?”

伍六一双手撑在前台桌面上,身体前倾,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每一个角落,语气急切。

“是只有前台啊……”小张被他吓得不轻,缩了缩脖子,“不过……不过今天下午又来了一封!喏,就在这儿呢。最近收信还真频繁的……”她指了指桌角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又来了?!”伍六一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他一个箭步扑过去,几乎是抢一般地把那个印着熟悉部队番号邮戳的白色信封抓在手里。

“许三多!” 当那三个力透纸背的方块字映入眼帘时,伍六一激动得声音都劈了叉!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这个一根筋的呆子不会不回信!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所有不安!

“班长!班长!”他像捧着稀世珍宝,攥着信,一瘸一拐地又冲出大门,对着站在寒风里等待的史今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许三多!来信了!他来信了!”

史今原本沉郁的眼神瞬间被点亮,像黑暗中燃起了火苗。“啊?他…他来信了啊?”他快步迎上去,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啊班长!快看看这呆子写了啥!”伍六一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借着门口透出的灯光,大声念起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喜悦:

“六一,我最近给你写了很多封信,可是都没收到你的回信。我想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啊?你一定要注意腿,千万别硬扛!还有班长,他……他还在伤心吗?”

伍六一念到这里,声音顿了一下,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史今,果然看到了史今的表情肉眼可见的软化了。

“我会和他解释的。再写一次,我有点啰嗦....我会在9月十四日下午七点钟抵达佳木斯,任务结束就来。嘿嘿,我想你们了,可想了。”

“班长!班长!”伍六一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完全忘了腿上的不适,用力拍着史今的肩膀,“你看!这呆子说他要来!”

“九月十四……”史今喃喃重复着这个日期,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闪电劈中!

他猛地抬头看向腕表——指针清晰地指向了八点一刻!“……不就是今天吗!?现在已经八点多了!”

许三多!许三多已经来了?!

车站!他肯定在车站!那么冷的天!那个实心眼的傻小子,会不会还傻乎乎地等在出站口?他认得路吗?会不会冻坏了?

史今脑子里瞬间只剩下这一个念头,那些信里提到的“以前寄了很多却没回”的蹊跷信息,此刻都被巨大的、失而复得的惊喜和焦急彻底淹没!

“走!去车站!快!”史今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一把拉住伍六一的胳膊就往停车的方向冲。

两人刚冲出几步,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是王梅。她刚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王梅,我去一趟车站!”史今语速飞快,脚步丝毫未停,甚至没多看她一眼,像一阵风从她身边掠过,目标明确地奔向那辆大众。

“去车站?”王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冰冷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史今的手臂,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利:“不行!你……你不能去!这么晚了!你还有工作没……”

“松开!”史今猛地顿住脚步,手臂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强大的力量下意识地震开了王梅的手。

他第一次用如此不耐烦、甚至带着点冷厉的语气对她说话,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了她一眼。

那目光里没有往日的客气疏离,只有被阻拦的焦躁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陌生感,“什么工作必须现在做?火烧眉毛了!”

“你……”王梅被他甩开,踉跄了一下,看着他冰冷陌生的眼神和那不容置疑的语气,一时语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她眼睁睁地看着史今甚至没等她回答,就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把兴奋又焦急的伍六一塞进副驾,自己跳上驾驶座。

引擎发出一声暴躁的低吼,汽车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冲了出去,尾灯迅速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只留下刺鼻的尾气和一片冰冷的寂静。

王梅呆立在原地,寒风穿透大衣,刺骨的冷。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旅行社,前台桌子上,那封被伍六一激动摊开的信,像一道刺目的伤疤,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缓缓走过去,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那张薄薄的信纸。看完后,王梅笑了笑,苦笑。

即便一直藏信,一直做贼似的隐瞒,有什么用呢?

她终究……还是没瞒住。

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席卷而来。然而,预想中的恐慌和绝望并未降临。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想起咖啡厅里许三多那双骤然变得深不见底、带着指挥官威压的眼睛,想起他平静承认“我都是知道的”时那份沉重的疲惫,想起他最后决然转身、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

他走了。

他亲口承诺过“不会影响班长的生活”,“见完这一面,不会再出现”。

他是一个军人。

一个说到做到的军人。

王梅慢慢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指尖触及纸张的冰冷触感,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是啊,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许三多,这个优秀的军人,这个背负着沉重秘密的男人,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不会破坏她的家庭,他承诺过。

许三多缓缓坐上那趟北上的列车,硬邦邦的塑料座椅硌得人生疼。

他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茫然地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窗外,佳木斯站昏黄的灯光和匆匆的人影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晕。

本来以为……以为可以……

他闭上眼,王梅冰冷的声音和那双带着绝望控诉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

“你已经影响了!影响了他!影响了我的人生!”

“他爱的人是你!”

“他给儿子取名字都取的是你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地方。

对不起,班长……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王梅说的没错。

是我,像一个扭曲的引力场,扰乱了你原本可能平静的轨迹。

我知道,无论我是否联系你,或是像现在这样狼狈地逃离你,都已经来不及了。

你心里的那道疤,早已因为我而刻下,无论我存在与否,它都会在那里,隐隐作痛。

但是……但是……

他用力吸了一口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试图抓住一丝渺茫的慰藉。

至少你还有家庭。有多多。有一个名义上完整的家。

也许时间……也许距离……能慢慢抚平一些吧?就像袁朗队长说的,有些伤口必须要上麻药,才会结疤,本以为四年已经足够了....

这些复杂得如同乱麻的情感,对许三多而言,比最难的战术推演、比最凶险的敌后渗透都要艰难百倍。

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最优解。他只能像在战场上规避无法承受的风险一样,笨拙地、痛苦地做出唯一看起来能让结局“稍微好一点”的选择——离开。彻底消失。

可是……

车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瞬间泛红的眼眶。

好想见班长……好想见你啊……

那个在雨夜里递给他热毛巾的手,那个在绝望中把他从泥潭里拉起来的声音,那个永远带着温和包容、让他感觉像找到了根的眼神……

四年累积的思念,在决定放弃的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得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痛苦的洪流即将将他彻底吞没的瞬间——

“三多!!!”

一个撕心裂肺、带着无比焦灼和巨大狂喜的呼喊声,如同惊雷,猛地穿透了嘈杂的车站广播和人群的嗡嗡声,无比清晰地炸响在站台上!

许三多浑身剧震!像被高压电流击中!他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站台入口处,史今正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

他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平日里的沉稳持重荡然无存,蓝色的工装外套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头发凌乱,脸上是混合着极度焦急和失而复得般巨大喜悦的狂乱表情!

他身后,是同样拼尽全力、一瘸一拐紧追不舍的伍六一!

“班长,你慢点!慢点!三多又不会跑了!”伍六一的喊声带着喘息和担忧,试图拉住失控的史今。

“三多!你在哪!?我来接你了!三多!”史今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嘶哑,目光疯狂地扫视着站台上每一个相似的身影,每一个车厢窗口,那份急切,那份不顾一切的寻找,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了许三多的心脏!

“班……班长……”许三多喉咙哽住,巨大的酸楚和无法抗拒的本能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几乎是弹射般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下意识地扑向车窗,双手用力拍打着冰冷的玻璃,眼泪再也无法抑制,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张着嘴,想喊,想回应,想告诉班长他在这里!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悠长而冰冷的汽笛声骤然响起!

列车,在许三多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地、无情地启动了!

“班长!!”许三多的喊声带着哭腔,被淹没在车轮与铁轨开始摩擦的“哐当”声中。

“三……”史今猛地回头,视线如同探照灯,瞬间锁定了那个在缓缓移动的车窗后,用力拍打、泪流满面的熟悉身影!

那个身影!那个无数次出现在他午夜梦回、刻骨铭心的身影!那个他朝思暮想、寻觅了一生的爱人!

“三多!!”史今发出了一声近乎野兽般的嘶吼!

他像疯了一样,拔腿就顺着列车启动的方向,沿着站台边缘狂奔起来!“停下!停下!三多!!”

“许三多!!你傻啊你!你他妈下车啊!!”伍六一也看到了,他目眦欲裂,拖着伤腿拼命追赶,对着车窗怒吼。

他不懂!他完全不懂许三多在干什么!

列车加速了。

史今拼尽全力奔跑着,目光死死锁住那个越来越远的窗口。

寒风灌进他的喉咙,肺部像要炸开,但他眼里只有许三多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他看到了三多的嘴在动,在对他喊着什么!

“三多!我!……”史今用尽全身力气嘶喊,他想说“我等你四年了!”,想说“别走!”,想说“我好想你!”……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只来得及发出破碎的音节。

就在列车速度即将彻底拉开距离的最后一瞬,许三多仿佛用尽了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将整张脸都贴在冰冷的车窗上。

他朝着那个在站台边缘踉跄奔跑、拼命追赶的身影,清晰地、大声地、带着诀别般的绝望喊了出来。

那句他以为是对班长最好的“保护”,却也是最残忍的利刃:

“班长!忘了我吧!!”

“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史今狂奔的脚步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钉死在原地!

他脸上的狂乱、焦灼、喜悦,如同破碎的石膏面具,瞬间剥落,只剩下一种极致的、无法理解的空白和茫然。

那双总是温和包容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灵魂,直勾勾地望着那辆载着他此生挚爱、绝尘而去的列车。

伍六一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同样脸色煞白如纸,大口喘着粗气,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清晰地听到了许三多那石破天惊的喊话。

他猛地看向史今——

只见史今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石像,僵立在呼啸而过的列车带起的寒风中。没有怒吼,没有痛哭,甚至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停滞。

只有那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列车消失的方向,里面是万丈深渊般的死寂和崩塌。

站台上,只剩下车轮碾过铁轨的、冰冷而单调的“哐当……哐当……”声。

如同敲打在两个被遗弃的灵魂上,一声声,沉重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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