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晴，你睡了吗？”
唐晴摇了摇头，意识到黑暗之中，夏至看不到，她开口道“还没有。”
“你也睡不着吗？”
“嗯。”
夏至叹了口气“明天评估会之后，咱们就能回校评衔拿毕业证了。”
“嗯。”
“还是你厉害，我听说，你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走到最后一步考核的人。”
唐晴从“考核”结束之后，就一直沉默着。一路上，C组的三个前辈一直嘻嘻哈哈地逗她，态度与之前相比简直就是发生了一次一百八十度的翻转。之前有多冷漠，现在就有多热情。
“说起来，我可是唐团一手带出来的兵呢，这要是在古代，咱就是板上钉钉的师兄与师妹的关系。以后在队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我罩着你！”
“菜刀你可要点脸吧？少跟人小姑娘套近乎！”
“那个，唐晴同志，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哈！我叫苏瑜，代号虎牙。C2名叫严峰，代号笑眼儿。至于C1，听起来你们之前就认识，我就不多说了。我们三个都是三中队的，以后你虽然在女子中队，但咱们训练吃饭出任务什么的，那肯定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进了老A就都是自己人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只要能做得到的，我们肯定义不容辞。”
唐晴摇了摇头“不会，我不会留下。”
车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咳，这个，大伙都是从你这个阶段过来的，你现在的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先别急着下决定。具体的情况，队长明天的评估会上会细说，我就不废话了……哦，我说的队长，就是你们这次选拔的策划总负责人，现在A大队的副大队长袁朗。”
唐晴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骤然从梦里醒来，开心又悲伤，患得患失、莫名空落落的，同时产生了巨大的疲惫感。周遭的人，如许三多、成才，很是担忧；如C组这几人，兴奋非常。他们的情绪太过浓重粘稠，让唐晴更加厌倦这一切。她想，她没必要跟每个人解释，索性沉默。
车子里的沉寂一直持续到了他们抵达基地，唐晴一个人回到了宿舍。神经高度紧张了一整天，重新看到自己的朋友，她们对视一瞬，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而后心照不宣的去清洗一身尘土，回到了温暖的被子中寻找安慰。
“晴晴，你真勇敢。你知道么？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很勇敢，我从小就见识过各种伤情、疾病，自认看惯了生死，觉得自己再没什么会怕的了。可是今天，我发现，其实我一点也不勇敢。我从发现队友失联之后，就陷入了慌乱中。忘了，那个时候，我什么都忘了。我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队长给我的任务，忘了自己的责任，忘了之前学过的一切，只一心想要找到他们，一心想着，找到他们，救他们，然后我们一起活下去。”
“我不觉得你胆小，反而我觉得这很符合我心里认识的那个夏至。你热爱生命，也珍惜生命。不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别人的。你不知道，与你同行的日子，我有多安心。”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这样。你不知道，就在我真的找到他们三个，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的时候，在喜悦的同时，也意识到了我掩藏在关心之下的另一重心态。其实，我在逃避。逃避独自面对未知的前路，逃避可能会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危机。所以，在一瞬间的惊讶与喜悦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羞愧。”
“但是如果你像我一样继续前进，这何尝不是一种冷漠呢？”唐晴轻轻叹了口气“你有医术，你知道自己能救人，所以，救人的本能会超过其他，你的选择在我看来，正是你勇敢的表现。我就不一样了，坦白讲，其实我心里一直都有些犹疑，总觉得今天的任务有点问题。所以刚出事的时候，我一边继续任务，一边还藏着一丝侥幸，总在给自己找理由，让自己心安理得地无视三个队友的失踪，继续向前。可等走到后面，所有侥幸被触目惊心的情境浇灭的时候，我的心里其实是有过后悔的，后悔当初没有尝试去找找那几个人，也许，因为我的选择，他们唯一生还的机会就这样消失了。”
夏至叹了口气“只是过了一天，我怎么觉得我老了呢？”
唐晴轻笑“夏夏，其实人的选择没有对错，所有所谓的对错都是在一个非常主观的立场判断的。跳出各自的立场，这世界甚至没有所谓的善恶。”
“晴晴，你好像不一样了。”
“有么？哪里不一样了？”
“从你消失的那个假期之后，你的天空总像下着小雨，已经许久没有放晴了。”
唐晴无言以对。
“你知道么？中医号脉，能摸出来的东西有很多。我早就在想，你是不是被那个渣男欺负了……你不愿意说，可我忍不住想问，那个假期，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再也不会快乐了。”
唐晴握紧了拳头“我不想说。”
“不，你得说，就像我今天想不通，要跟你说出我的痛苦一样。你的痛苦，也该对我说，我们一起承担，痛苦就会少一半。”
“不一样的，那不是说说就能消解的。”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能呢？”
“夏至，你已经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能继续忍下去？”
夏至跳下了床，走到了唐晴这边，踩着梯子爬上了唐晴的床，她握住了唐晴的手腕“因为，你的脉象告诉我，再这样郁结下去，你会生病，生很多种病，会短命，会死！我不要你死！是不是因为你之前那个男朋友，他伤害你了，还丢了你！”
“不是他。”
“那是谁！是谁让你做了那样的手术！”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夜已经结束了，熹微晨光之中，唐晴看着夏至，良久，她开口“那个暑假，我被拐到了山里。”唐晴咬着嘴唇，颤抖着看着蒙着一圈微光的夏至，最终忍不住，哭了出来。
夏至从震惊中回神，紧紧地抱住了唐晴“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的晴晴……对不起，对不起。”
……
经历过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唐晴觉得，自己的心里莫名地轻松了许多。这些阴霾藏了太久太久，情绪积攒了太多太多，知晓她痛苦的江解语不在身边，她已经很久无处释放这些情绪。而今，有了夏至，就像她说的，很多情绪，说出来，痛苦就会减少一半。
“好了，别哭了，我都不哭了，你怎么还停不下来了呢？”
夏至摇了摇头，一边擤鼻涕一边抽泣，滚烫的热泪像是连了一片海一样咸涩而又源源不断。
“真难相信，原来平时一张冷酷脸的夏至，其实是个小哭包。”
夏至被唐晴的戏谑逗笑，可想到唐晴提及的那段不堪岁月，心里的痛意搅得她翻江倒海，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一歇哭，一歇笑，两只眼睛开大炮！我六岁开始就不像你这样了！好了，下去洗把脸，再有一个小时就要吹起床哨了，你这个大神医得尽快想想办法解决一下咱们这肿成桃子的眼睛。”
夏至听话地跳下了床，先哗哗给自己用冷水冲了把脸，然后又用冷水投了毛巾，拧干递给了唐晴“你先擦擦脸，然后冰敷一下眼睛，一会儿一起扎两针就好了。”
夏至拉开了窗帘，先给自己扎了针，又给唐晴施针，两人一起静静等待时光流逝。等到了集合的时间，不仔细看，已经几乎看不出她们两个抱头痛哭过的事实了。队伍之中，倒是洪缨仍旧肿着的眼睛，更加引人瞩目。
过去的这一晚实在短暂，如唐晴这最后一批回到基地的人，抵达之时就已经接近零点，在起床哨吹响前的这几个小时里，有人睡得安稳，也有人与唐晴和夏至一样彻夜未眠。
众人被王文清带到了会议室外，逐个被叫进叫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321小分队，唐晴与夏至虽然一夜未眠，但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发泄，比起袁梦和佟珊珊，倒显得轻松许多。
“梦梦，你怎么这么紧张啊？”唐晴关心道。
袁梦焦虑地正在抠手指，夏至伸手扯过她一只手，握进手心“什么臭毛病，小心甲沟炎！”
袁梦瘪了瘪嘴“我觉得我可能会被踢走。”
唐晴疑惑“反正坚持到了最后，毕业证已经稳稳到手。这里留不下，就去别处呗。”
“可我就想留这里！”袁梦叹了口气“你说我昨天怎么回事，发现是假的，就顺着他们把戏唱完呗，干嘛要揭穿他们啊！这下好了，你们经历的考验我全躲过去了，他们肯定会因为我逃过了考验，无法对我交托信任。”
“要不，这样吧，你换个角度想！”
袁梦忽闪着大眼睛，充满希冀地看着唐晴“什么角度？”
“你想啊，老A创造的这场大戏，骗过了除你之外的所有人，这是不是能说明，你是我们所有人中，洞察力、感知力最强的一个？这样的能力，难道不是战场上最为需要的东西吗？”
“对啊，梦梦，我也想说呢，你怎么发现的啊？”夏至也忍不住询问。
袁梦无辜对手指“说实话？”
夏至点头。
“那先说清楚啊，我说了，你可不能打我！”
夏至再次点头。
“说实话，我也想问你们，他们满身都是破绽，你们真的感觉不到吗？”
夏至给了她一个脑瓜崩“炫耀是吧，打你！”
袁梦揉着额头“说好了不打我，怎么还出尔反尔，真过分！”
唐晴看得出，袁梦不是在炫耀，她说的是真心话。她摇了摇头“我想，只有真的战场才能骗过你。不，那就不是骗了，是真正的危险。不过，有你这样的能力，面对真正的危险，也能做得比我们更好吧。”
袁梦被唐晴这番话说的心里稍稍有了几分底气，就在此时，321小分队第一个完成评估的佟珊珊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
“梦梦，到你了。”
--本章完--
321都是小天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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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露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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