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们伸手拦车赶到火车东站的时候，已经是11：02分了。
“还有五分钟，大家按照在小胖在车上发给大家信息里的车次找登车口！”
在11：07分发车的七个车次里，有五辆都在东站。而留在学校里的玩家也不过九人，这意味着所有人都必须分头行动，两两组队去不同的火车上寻找犯罪嫌疑人。
兰明平有可能在任何一辆火车上，但是短促紧急的时间只能让你们将平时几乎不可能有的信任托付在队友身上。
祝愿他们成功将嫌犯带回来。也祈祷他就在自己踏上的这辆火车上。
在人满为患，挤得密不透风的老旧火车站里，你还看见了几个身穿制服的身影。被挤得东倒西歪大汗淋漓，也依然在人群里穿梭。
即使兰明平的支付信息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电子数据。有人会为了这一点点的希望追查到底，你们是为了性命，他们则是为了责任。
郑芸芸的情绪在你的胸腔里跳动了一瞬。
即使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也还是有着愿意尽忠职守的警察。
只可惜她没遇到。
“芸芸！找到了！七号站台，这边！”
燕佳的声音被挤散在人群里，她只能看见被人潮淹没的地方你踮脚伸出的手心。
“燕佳，你从车头上车，我从车尾走。”
这年头的火车，又乱又杂，从两头往中心搜查，能节省出不少时间。燕佳快速应了一声，转头挤上了身后的火车。
与此同时，并没有注意到在这个与时间赛跑进行追逐战的老旧火车站，还有另一个人偷偷摸摸登上了最角落的货运火车。
11：09，赶上了。
因为瘦弱和稍微驼背的身影，被人瞧见了也只会以为是没有工作小偷小摸的无业人员。
但是只要看见藏在鸭舌帽下面的模样，就不难发现这是一个做了伪装的……女人。
是一个在阳明中学里人人熟悉的面孔，教导主任周丽。
“妈的，选的什么破地方。”
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嗡嗡作响，她一边嘟囔着一边手脚并用爬上了没有台阶辅助的货运车厢。绿皮火车陈旧生锈的铁门并不会拉紧，为了不被工作人员发现她只能躲在了那些垒高的货物后面。
直至感受到火车启动的号角和车厢的震动时，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她这口气似乎送的有些早了，如同鬼魅一般的陡然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她猛然回头，那张刻薄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是你？！”
*
哐啷、哐啷、哐啷……
火车沿着轨道笨重的爬行着，在人满为患的客舱里充斥着各种各样难闻的气息。
烟草味，泡面味，不讲卫生的旅客脱了不知道多久没洗的鞋子，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你皱着眉躲开了一个卡着吐痰声的男人，转身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脸庞：“……夏萧因？”
站在火车过道上的林清风，清瘦的少年蹙着眉，似乎在无声的表达对这个地方的不满。
是夏萧因，没错了。
你快走了两步过去，自然而然的牵着他的手把他带离了人满为患的客舱。
车厢交接的车门位置要稍微好一些，只不过没有窗户可以通风，显得有些闷热。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应该是和庄家明一起在另一辆火车上吗？”
你开了口，脸上带着郑芸芸不会露出来的松快笑容。
这里没有郑芸芸和林清风认识的人，因此你和夏萧因也不需要再维持原本的人设。
“……你又为什么在这？”
“哦，我没赶上我原本的那辆火车。”说起这个，你就止不住抱怨，“我本来要绕道后头上车的，没想到被一个扛了很多行李的阿姨绊了一跤，没赶上那班火车。我只好看哪班火车也准备发车，就上来碰碰运气。”
“……哦。”他顿了顿，又问到，“你过来的路上，有看到教导主任吗？教导主任周丽。”
“周丽？没印象，应该没遇见。”你回忆了几秒钟，才摇了摇头。
“你还没说呢，你怎么在这班火车上？”眼前的夏萧因面向窗外，不肯看向你的眼睛。
你忍不住好奇的追问：“你该不会是上错火车了吧？”
“……我没有上错火车，我来找人的。”
“找谁？周丽吗？”
“嗯。找周丽，也在找……”夏萧因叹了口气，终于把脸转了过来。他看着你，眼神里似乎有些挣扎的疑惑和不解，“也在找任务里的那个‘凶手’。”
你终于知道他那过于冷漠的态度究竟从何而来，笑容也垮了下去：“……什么意思？”
“……你说过的，在沉浸式副本里待的越久，玩家和角色的潜意识融合便会越高，身体就越不受自己掌控。”
林清风的身材虽然清瘦，但是他吃下去的营养还是有好好的长高。在郑芸芸矮小的身体面前，不得不低下头才能与她的视线对视。
“郑芸芸，每次撒谎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抿唇……如果刚才说话的你没有被影响的话，我大概会相信你找的借口吧。”
“毕竟你那么会骗人，从前是，现在也是……”他低声道，“不是吗？”
他说不明白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踏上这个火车的。
他期待能够抓到真正的凶手离开这个让人心烦意乱的副本，可他又担心会遇见一个不想看见的脸庞。
这具轻飘飘的少年的身体，对于已经成年的夏萧因来说未免太过单薄，如今驱使他走起路来却是异常的沉重。
一步，两步……从车头走到车尾。在肮脏得难以下脚的车厢里，他悬着的心又被重新抓了起来。皱着的眉头或许不是因为车厢里难闻的气味，而是因为他看见了那个并不想在这辆火车上看见的身影。
一切的疑惑都可以被解释。
即使不需要具备医理常识也可以使用道具轻松瞄准死者要害的人；恰好每一次都在案发现场附近，可以合理利用‘证词’引导着警察查案方向的‘目击证人’；一周内迫切的犯下两起案件足以证明凶手的时间紧迫……这些之前没有深究的问题，仔细想来，除了你还有谁呢？
那张并不被夏萧因熟悉的脸上，却洋溢着熟悉的、三番五次能够牵引着他心绪的笑容。
就和现在一样。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夏萧因笃定的口吻让你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这种不需要反复确认也能知晓潜台词的感觉，或许也算是一种默契。
“不愧是夏老师，果然很聪明。”
“说什么我很会骗人，还不是被夏老师你拆穿了……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你低眉回忆起自己进入副本后的举动，“果然去医务室的那天晚上我太冒进了？还是说，夏老师你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信过？”
“不……你藏的很好，我从始至终……应该说在看到你之前，我都没有想过那个人会是你。”
他在来的路上有猜想过很多人。但是他真的没想到会是你。
林清风不曾怀疑过郑芸芸，夏萧因也不曾怀疑过你。
那把插在你胸口的利器扎得太狠太深，仅仅偏离心脏几毫米的位置，满地的鲜血好像要从你的身体里流尽，也不必问为何他撞见的时候一度以为你会命丧于此。
就算其他人再有心存疑虑，看见你危在旦夕的那一刻都荡然无存了。
他早就知道你是一个狠心的人。铁石心肠，冷漠无情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你都有些过于柔软。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你，你太狠，敢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放手一搏。
没有人料得到。
“所以不是你的演技差，暴露你的另有其人。”夏萧因抬眸，他清楚的知道如果不让你弄明白的话你恐怕不会甘心，“是周丽。”
“兰校医传的那封短信，虽然无法破译短信的内容，但是庄家明之前就一直追查周丽的行踪轨迹，在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
“在小胖捕获到兰校医发送短信的同一时刻，他也收到了周丽那边的收件提示，所以才会起疑。”
“我们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坐了哪个车次，所以用了一个比较笨的方法，通过不停地给她打电话来进行定位跟踪……虽然没法做到后世那样精准定位，但是勉强算是蒙对了。”
“啧，那个蠢货……”
你咬牙骂到。原来自己的计划失败全都拜她所赐，真是死了也不安宁。
“所以她……”
大概已经死了吧。
夏萧因刚刚张嘴便止住了话头，有些事情不必再问，答案便已经昭然而揭。
更何况，周丽的生死他其实并不在意。他真正在意的是……
“你的任务，究竟是什么？”
“你不是很清楚吗夏老师？”你反问道，“犯下连环杀人案之后逃之夭夭，是每一个亡命徒该做的事。”
如果现在有一面镜子的话，你就能看到自己仿佛反派BOSS一样的笑容。唇角扬起，眼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而你确实也是这个世界里的‘反派’。
从一开始玩家们都是同一阵营的同伴这件事，就是从你的口中说出。
你从一开始就误导了大家的思维方式，导致了调查朝着错误的方向一路狂奔。
而现在，同为人类的结盟崩塌瓦解。因为正义的主角团即使不小心走错了路，也会一往无前的寻找罪犯，而你，就是决定了其中关键的那个罪犯。
“你会怎么选呢？夏老师。”
将你抓捕归案，你的任务将会失败，死的会是你一个人；将你放走，其他玩家的任务失败，死的会是除了你以外的所有玩家。
包括夏萧因自己。
这辆驶向不知名城市的火车在到达目的地后，注定只会有一个人下车。
“我会选你。”
他垂下眼眸，犹豫片刻。
“如果真的到面临这个问题的那天，我会选你。”
再抬起头时，少年之前眼中的纠结与迷茫荡然无存。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中没有一丝一毫属于林清风的动摇，那是属于夏萧因的眼睛。
他走到你面前，好让你看清楚他眼里的自信与矜贵，天之骄子一般的，独属于夏萧因的模样。
“但是现在这个游戏的结局要怎么发展，决定权应该在你。”
“噢？”
“如果只有必须拼个你死我活的结局，你不会让我来做选择，也不会和我说那么多废话。”他笑了笑，仿佛看穿了你的打算，“在我揭穿你的身份的时候，就会直接对我动手。”
他的手横在了自己的脖颈，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
“……夏老师，你说的我好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杀人魔。”
“你不就是嘛？”他挑眉，仿佛在问你说的什么鬼话。
你想到死在自己手里的四条人命，虽然都是诡异的捏出来的非人类，但是还是选择了沉默。
“所以，你有让我们都可以活下来的办法。但是想要以此作为筹码和我做交易？”
“咳咳，都说夏老师你好聪明，果然如此哈。其实呢，我前段时间刚好得了一个金色道具，又刚刚好可以应付现在这个局面……如果夏老师你愿意出两百万的话，我……”
“可以。”
“啊？”
“两百万就够了吗？可以，我出去之后会联系助理转账给你。”
“……”
妈的，卖亏了。
多年的砍价经验告诉你，对方连价都不还，必是血亏。果然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敲竹杠的条件估计在夏萧因的眼里不过是狮子小张口。
交易做的如此顺利快捷，让你忍不住扼腕叹息，满心都是无尽的懊悔。但是你作为一个言而有信的玩家前辈，自然不会欺负夏萧因这个小小的‘冤大头’新人。
嘟嘟囔囔地点开了背包里名为[画江山]的道具，开始在只有玩家本人看得见的光屏上涂涂改改。
“喂。”
靠在一旁等待的夏萧因突然问了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没有在这辆火车上遇见我的话，你会怎么做？”
会像你一开始打算的那样逃之夭夭，踩着其他所有人……和我的性命，头也不回的离开吗？
如果是任何人在你的位置上大概都会选择这么做，更何况是你这样冷血的家伙。但是他意外的期待着，能听到别的答案。
“嗯，那当然啦。”
你头也不抬，在光屏上确认了最后一遍更改信息。
果然如此。
夏萧因移开了目光，末了，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
但紧接着，他又听见你说到：“但是，在离开之前我还是会选择用这个道具。”
为了郑芸芸。
[玩家X是否确认将任务“……逃脱法律的制栽，让郑芸芸获得真正的自由。”更改为“阳明中学从此间消失，让郑芸芸的灵魂获得真正的自由。”]
[是。]
在你摁下确认键那一刻，世界开始崩塌。
这一次，没有‘恭喜通关’的电子音，也没有灵魂被抽离的晕眩。
夏萧因在碎成无数块光斑的世界碎片里猛然回首，只看见光屏后面你露出一副得逞了的笑容：“所以夏老师，你这次完全是自己送上门的，冤大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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