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是一个很神奇的数字。
在计算机中，“1”是存在也是真理；在概念里，它也是所有的起点与结束。在一组组生命的代码中，它也代表着全新的开始万物的起源，是每一个世界都有的、属于自己的“最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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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舟世界有个旧闻，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世界还是最初的模样时，曾有四位神明存在于世。他们掌管属于自己的纪元，年岁渐过，旧神沉睡而新神复苏，时间与时间首尾相接，一如吞吃不尽的衔尾蛇，日复一日的奔往既定的过去。
循环往复的构建与破坏带来的只会是战争与仇恨，于是信徒们筑高塔祈求着四神的拯救，神明们听到了信徒的呼唤，合力砍下祂的头颅，将世界从混乱的“∞”重新切割为“1”，尘埃落定的世界化为永存的方舟，驶向属于他们的第五纪元。
旧神信徒虔诚的，像是扑火的蛾口口相传着旧闻。可再深切的信仰也会被“新文化”更迭。
现如今神明并无身躯，那些只是传说——曾经的信徒、如今的无神论者这么说着：方舟或许曾受神明的照拂，但现在是人、是科技的天下了！
信仰一点点的流失，到最后光之灵的信徒竟只剩可怜的几支；虽然黑狮之灵不怎么在乎这个，毕竟香火再怎么鼎盛也与祂无关。
说实话，祂连旧神信徒都不接管，更何况护佑他们呢！祂本就没办法庇佑家族昌盛之类的事情，如今说黑狮之灵是人们眼中全能的神明不如说是安置宅中的吉祥物。人类向来贪婪，旧神信徒敬奉神明，获得了眷族所拥有的举世无双的聪慧，却又祈求神明赋予他们健康；人类也不管神明有没有实现心愿，只是抛下一个又一个**。世上从来没有既要又要，世间万物皆明码标价，他们却仍以人心妄想神明的馈赠。
话虽如此，无论愿望成真与否，这个族群的年长者仍然会向孩童讲述四神的故事，话语中多是那些旧闻再加上大同小异的赞美之词，听得没有□□的祂重新获得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感受：
虽说历史总会有所偏差，但他们口中流传的旧闻也显得太过离谱。
黑狮之灵腹诽道，真当故事来说了吗？什么神啊拯救的，谁都不是救世主；当初才不是那样，祂清楚的记得所有。
要从哪里回忆起呢……从属于祂的纪元开始吗？
记忆好像又飘回到过去；那些在耳畔起伏的潮声，篝火燃烧炸出的火光，草木生长的声音，亦或者太阳所照在身上的融融暖意都随着他人的忘却一遍又一遍反复刻录进祂身体里。
——这么说似乎也不对，祂是唯一的例外，亘古不变的石头身躯承载的不是“记忆”，而是“缓存”；一次次的加深只是文件夹被反复打开而更新的数据，祂是保存所有的硬盘，就算再三观看，那些由1和0构成的记忆也不会因此改变或删除；就像机械含着致死的毒苹果孤身而行，吞吐不出又无法死去，看似易碎却坚硬无比的琉璃躯体封存着属于过去的一切，想要停摆却总有人给祂充满电量。
祂是全能的黑狮之灵，祂想，我不会心软，但是还是再等等吧；要一直等，等到世界末日再将硬盘摧毁。
于是祂咬牙继续走下去，无数次与记忆相逢。
纪元的更迭，无尽的旧梦；在风中畅游的羽蛇，于夜幕嘶鸣的黑狼，在森林腾跃的鹿灵，永远凝固在日光下的巨狮——他或他们挣脱枷锁一步步往前，以己身化为利刃方才得到千万次轮回中的片刻喘息；先是□□，再是魂灵，由无数灵与情感铸成的方舟驶向彼岸，将世界推向了不存在的未来。
他们牵着手唱着旧纪元的歌，最后只有祂下了船，也只有祂痛苦的留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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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狮之灵闲得无事时会翻看自己记忆里的灵界。
说实话，虽然现在也无聊透顶，但之前的日子也不遑多让；无聊到即使是现在的祂也想不起当时的自己在做什么，祂关注的仅仅只是一个人。
——那位“原初的血脉”。
她是系统的“Exception”：反复的推导与重演，在他们早就知晓的属于灵界的一千种BADEND中，她撕开循环向他展示出第一千零一种可能，也是植入系统的唯一BUG。
哪怕早已认命的他在与她对视的瞬间，多年前被自己亲手剖开的心脏又再度溢出鲜血；鲜活的滚烫的，像是躯体也跟着烧起大火，融断了吊在脖子上的丝线。
那个光之灵挣扎着想要反抗，想要将多年前抵在胸口的利刃割破神明的喉管——
怒火填入胸腔成为熊熊燃料，裹挟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哭声啊或是其他的绊在他脚边；众灵称之为“命运”并祈求神明投下兴味的一瞥，唯有他们不愿意跪下；谁也不能阻止他们登上用仇恨搭建而起的台阶。
一步步的规划，甚至将自己的生命也算进去。
到了至高之处，回头望去，身边却什么也没有了。
或许仍有，比如她、那个女孩儿。
祂清楚的记得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狼狈的狐耳少女蹙着眉，满眼防备的恨不得离他八丈远，神情凶狠得要将他撕下一块肉来；也记得那日午后，她躲在角落里脸颊鼓鼓的吃着水果，拍着身侧的空地邀他坐下，眼睛晶亮笑着喊罗夏时；更记得在暮色中，那个温暖又溢着月桂香的夜晚，他与她轻声许下的那句诺言。
祂记得有关她的一切，或许远不止如此，祂能记下更多，但唯有她是祂心甘情愿吞下的毒苹果，如鲠在喉了无数日夜也不愿吐出。
说来这段记忆不过只占了短短几天，与自己的年岁相比起来更是弹指一瞬，可是还是想记住她：柔软的皮肤，散发着热意的躯体；温暖的，是再也没有触碰过的鲜活生命。
——而祂是被凝固的时间，是不应存在的影子。
所以理所应当的，她是最应该活下去的那个。在要将世界淹没的浪潮之下，唯有普罗米修斯能从神明手中盗取火种；哪怕情感早被啃食殆尽，哪怕被永远捆缚在巨石上，但他、他们，已经为自己夺得最好的结局。
当他们以为就此结束时，这场由过去组成的折磨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可怜人，命运把过去揉捏在一起，最后形成了第五纪元，而祂成为了全知全能的黑狮之灵钉死在记忆里。
宿命的钉子扎于心口更深一寸，祂奋力抬头，熟悉或陌生的人在祂面前跪下，一如曾经无数个日夜里他们对着灵主祈祷：日光下的狮子将永远保佑我们。
不会的，黑狮之灵想着，日光下的狮子早就死了，现如今的祂谁也不是，祂的确知道有关于旧神的一切，但这只是因为祂本身就是属于过去的一部分。
那些前尘往事裹挟着他、他们，使祂只能看着方舟世界的那位“罗夏”走向既定的悲剧。
高塔、入侵、传教、同化，非常眼熟的流程，不得不说这些讨厌的、自诩为神的家伙就喜欢做这种相似的事情；他早就厌烦了。思来想去祂也该为那个十几岁的小狮子谋求什么，既然他有所缺，那就让拥有的前来此处。黑狮之灵熟练的计划着，祂可和神明不一样，祂偏爱反抗，就想要得到不一样的结果。
翼日不属于方舟，所以祂给了那只小狮子一点便利：用过去的力量穿过网络与空间，将他的代码传递给了另一个他。
黑狮之灵哼了一声，嘴上说着讨厌，最后还是要和世界走向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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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是公平的，在世界将陷入死局之时总会送来破局之法。另一位“罗夏”做得很好，不得不说这家伙比第五纪元的本人都厉害。
有时黑狮之灵的意识会捕捉到信徒的窃窃私语，在此特指那个“罗夏”对他们的腹诽：将近一米九的男人缩在胶囊公寓里鼓着脸在大脑里播放人生后悔合集。他一边吐槽着当初没有二次确认的强买强卖一边努力进入睡眠；但只要是人就没办法替自己做出决定：无论是他们还是他，都是计算机代码推演出的固定值；祂也觉得冤枉无比：我都动不了，我能做什么！
哪怕万千生灵将祂比做神、把祂当做敲下删除键的那只手，祂也什么都做不了；毕竟祂只是一个石头雕像，空落落的，连虚假的心脏也不会跳动。方舟的信徒们总说着找到黑狮之灵就好了，祂会带领族群反抗塔、一如曾经反抗神明。
可是没有人考虑过石头雕像该如何去做。
曾经的四灵可以献祭自己送给世界一艘方舟，可如今的祂既给不了那个女孩儿一个好结局，也没办法承载一个族群的期望；祂甚至都没法儿敲响石壁去和对面那对依偎在一起的钢铁情侣说：瞧，你们和找了这么久的黑狮之灵就隔了不到一百米！
祂只能沉默，最后在轰鸣声里与最狼狈最孤单的他相见。
蓦地黑狮之灵有些想笑，命运的发展像是什么烂俗小说一般，一定要等到什么都不剩时才能得到答案。
但祂没开口，只是凝视着面前拥有熟悉面容的青年人。扭曲的面容之下是模糊又冰冷的车窗，是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心尖，是潮水撞在石壁上发出的阵阵悲鸣。
而另一个“罗夏”也没在乎表情管理，只是努力的趴在石壁上平复呼吸，最后问：
“神能做什么？”
神什么都做不了。
两人同时沉默了，他翻了个身靠在祂身上，万千话语最后还是被雨水锈蚀掉，最后拧紧自己的发条说道：“那就算了吧，我自己也可以。”
好吧。
神这回彻底不说话了，他们沉默着交换了彼此；于是“罗夏”吞下记忆成为“joker”，而黑狮之灵隔着时空看着那个熟悉的少女。
祂静静的看着他们的嬉笑嗔怨，一如曾经看向琉璃中无数细沙那样获取着属于“她”的可能。
——祂能做的也仅仅只是看着。
方舟里的那个黑狮之灵，到底是尼以还是他们不甘的执念？
亦或者整个第五纪元就是这些旧日之灵为自己铸就的一场大梦，而梦境的终局就是要祂自己当一个最佳观众。
祂本来就不是个听话的人，于是唯一的观众奋力伸手，错误的时间错误的代码，就像病毒软件费尽心力入侵电脑下一秒就被场外拔去插头。有些耍赖，但黑狮之灵只想说我去你的遵守规则，生命从来不是游戏，我只要HAPPYEND；于是活了四十年的joker粉墨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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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能改变一切，黑狮之灵看着那个罗夏在方舟的四十年，也亲眼看着他在众人口中的所谓的“成长”。
神秘，优雅，曾在他记忆里看到的那位科研员玩笑般的夸赞一一被他涂在面具上；爱他的奉献一切愿意用生命推动他前往未来，而讨厌他的揪起每一丝痛苦然后嘲笑道：“什么‘joker’？不过就是小丑嘛！
祂想，不是的，他是他们的期望，他是“王牌”；青年孤身一人站在高处，身形单薄得好似风吹便能轻而易举将其毁灭，他们祈祷神明投下一瞥以庇佑，但可笑的是唯有神明坚信人定胜天。
那青年也不曾反驳，只是与祂相携着度过了三十余年。
joker、罗夏，那个人在往后的许多年里也问过他，你究竟是谁呢？真的是曾经的另一个我吗？
全知全能的黑狮之灵却没办法给出答复。
祂早就知晓自己不是灵界的任何一个阿萨，尼以、索尔或是其他名字都与他无关，祂只是一段被困在旧日的记忆，不论什么事情都无法改变。
只不过祂如曾经那般不愿意成为神明游戏中那个困在石头雕像里的触发型NPC，静静坐等“罗夏”的死亡；祂要再次入局，祂和他都要赢。
或许命运走到最后就真如众人所想那般实现，人们抬头，亲眼看着代码进入到最后的终局。
神明已经没办法分辨出真实和虚幻了，胜利或失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即将发出此生最轰烈一声嗡鸣——高高站在舞台上的joker笑容满面的鞠躬致意，哪怕死亡的利刃已无限贴近。
在世人眼中，一个人的力量永远是那么微弱，哪怕是两个人，也只能得到1 1=2的答案。
可是他还是将天外者逼到了绝路，他们还是在曦光中赢了。
黑狮之灵想，1 1等于几？
在代码中，1 1等于10；无尽之数全囊括其中。
随着回车键的敲下，方舟世界再次向前推动。
咔哒，黑狮之灵躺在梦中蜷起了身子，代码的末尾恰巧停在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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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代表什么呢？
在计算机中，0是虚假，0是终局。
而长夜已去，过去的人睁开双眼，再无尽的旧梦也会醒来。
自己锐评一下，这是搁这搁这的一篇，啥也没说纯水字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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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无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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