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随着进入6月，梅雨季逐渐到来，我最讨厌的时候来了。
阴晴不定的天空，稀稀拉拉的小雨。衣服总是透着湿气，感觉粘哒哒地贴在身上。
除湿器昼夜不停地工作，但是依然没什么用。
我举着伞，努力避开地面的小水坑，但是抬起的脚后跟仍然带起了点点水渍。
幸好穿的是深色牛仔裤，我这么想着。
阳之本前两天的时候问我周末是否方便见个面，我本想婉拒，但是他接着说是他想为他弟弟咨询点找工作的建议。
阳之本君的弟弟在大学是学习计算机相关的，明年3月就会毕业了，但是在找工作和读研之间摇摆不定。他想给弟弟一些帮助，所以希望能咨询咨询我。
真是温柔为弟弟考虑的哥哥啊。
于是我欣然答应。
但是出乎意料的，阳之本君居然选择的是一家甜品店。
也不是有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阳之本君对甜品也会感兴趣，毕竟感觉棒球男儿，可能会更注重所谓对“男子气概”？
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去的我，收到阳之本君消息说预定了这家甜品店位置的时候，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同意了。
这家店我之前在ins上点赞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家的草莓蛋糕堪称一绝。但是因为之前工作实在太忙，我真的没有专门跑这么远就为了来吃一口蛋糕的心思。
而且有可能等我来的时候蛋糕已经卖完了。
透过落地玻璃，我看见阳之本君已经坐在店里了。他似乎有些局促，周围都是打扮精致的可爱女生，只有他一个男生坐在其中。
啊，他看到我了。
阳之本君挥手的样子，好像金毛狗狗摇尾巴啊。
被自己的联想可爱到，我也笑着对他挥挥手。
很奇妙的，高中时候我们不曾这样打过招呼，时隔几年反而可以这样自然地挥手。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
“没有啊，刚刚坐下来一会。”阳之本君把甜品单递给我，“这家店生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我脱下外套挂在椅背上：“确实呢，我收藏了很久一直没来吃过。”
“请问可以上蛋糕了吗？”服务员走过来问我们。
“啊，好的，麻烦了。”阳之本笑着点头。
刚刚把甜品单打开的我一脸懵。
“因为蛋糕限量，我担心万一没有了……”阳之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我点头表示理解，只是看不出来阳之本君居然这么喜欢甜点啊。
低头看向招牌的草莓蛋糕。
嗯？售罄？？
我心心念念的草莓蛋糕旁边被贴上大大的“售罄”标签。
啊啊啊啊——！！！
“久等了，你的草莓蛋糕。”
草莓？什么草莓？蛋糕？什么蛋糕？
“这位的。”
阳之本的声音。
什么东西放在我面前了——乳白色的、呼哇呼哇轻飘飘又浓郁的奶油，看起来就蓬松柔软的蛋糕胚，中间穿插着厚薄均匀的草莓片，蛋糕上还点缀了两颗红彤彤的、一看就很新鲜、肯定是超甜的草莓。
“我记得平山喜欢草莓蛋糕，所以刚刚就擅作主张先点了。”
他抬手对服务员表示感谢，又转头看我。
阳之本君怎么知道，我喜欢草莓蛋糕的？
“诶，我，难道记错了吗？”
许是我呆愣半晌，阳之本突然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不，没有，那个。”我不露痕迹地吸气，“我很喜欢草莓蛋糕，只是刚刚有点意外。”
又露出像狗狗似的笑容。
6.
高中时我是住宿生，下午放学后，小珠会搭电车回家。
而我会留下在教室里自习，晚饭是在食堂吃。
许多住宿生会选择早点去吃，避开棒球部结束训练的高峰期。
而我恰恰相反，我每次都会把作业写完、额外补习的内容也学完，临近结束的饭点才去食堂。
几乎每次都能踩中棒球部吃饭的时间。
“学习这么辛苦，下次要记得早点来哦。”食堂阿姨人很好，“要是总遇上这群青春期男孩，都没什么菜可以吃了。”
我会谢过阿姨，下次依然这个点来。
唯独每个月的草莓蛋糕日，我会提前来食堂。
周日的时候，食堂会张贴下周菜单，如果某天有卖草莓蛋糕，我一定会踩点到。
“もも以后一定是个先苦后甜的孩子呢。”
妈妈总是这么说。
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叫做先苦后甜，因为在我看来，父母感情很好，我是独生女，父母都很爱我。祖父母们也很宠我，我从小学习成绩优渥，虽然性格比较安静，但是也没有经历过校园霸凌。
这个能叫苦吗？
“妈妈老家那边经常说，吃饭的时候把喜欢的东西留在最后吃的人，会更幸福哦。因为会先苦后甜。”
我不太懂，但是先苦后甜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好。
因为先喝了苦的药，再吃甜的草莓蛋糕，甜味会更加明显。
所以我会先吃饭，认认真真地吃完哪怕不喜欢的芥末拌油菜花。
最后再虔诚地打开草莓蛋糕，虽然只是超市里卖的几百日元一块的小蛋糕。
我会先吃蛋糕，一切到底，叉起一小块。像用刻刀雕刻雕塑似的，以顶上草莓为中心，将四周的蛋糕都切完后，小心翼翼将草莓拨到盘子上，将“托盘”的蛋糕一口吞下，最后才认真品尝草莓。
小的时候，大人们听到我的名字，总是会再追问一句：你最喜欢什么水果呢？
我总是会回答：草莓。
为什么叫もも就得喜欢吃桃子呢。
开始回答最喜欢草莓只是这么一个叛逆的想法，后来发现，桃子也很好吃，但是我还是更喜欢草莓。
那天阳之本问了许多关于找工作的问题。
看得出来他的确做了很多准备，我也推荐了很多东西，比如准备面试的视频、比如笔试题目可以去哪里查询等等。
而且他记录得也很认真，他掏出了一看就是经常用的随身手账本，一笔一画仔仔细细。
他的字干净有力，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高中时他写给我的便利贴。
我突然意识到，他每次借完笔记后，给我的谢礼总是草莓味的东西。
“平山？”
我捏着叉子的手一顿，条件反射地摇头。
“平山你吃蛋糕的时候，好像每次都是把草莓留在最后呢。”
他垂着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表情。
阳之本的话，仿佛摇晃后被拧开瓶盖的汽水，在我的胸口炸开。
“所以说，我觉得阳之本肯定有想法。”小珠的声音隔着听筒，隐隐有些失真。
“但是我觉得自己表现的还算明显吧，就是喜欢草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反驳什么，“阳之本君比较细心，所以可能注意到了。”
“那我问你，你和阳之本高中时很熟吗？”
“没有。”
我和他的几次交流都是仅限于借笔记、交作业这种共通话题。
“那他们棒球部的每天都这么忙，如果对你没兴趣，为什么会记得你喜欢什么。”
“……可能因为在食堂偶遇，只要有草莓蛋糕我都会买？”
“那我问你，翔太喜欢吃什么。”
“……那我怎么知道啊！”
“对啊！这才是对不熟悉的人该有的态度好吗！”
所以说，阳之本君有注意过我？
7.
我和阳之本还是不温不火地发消息交流。
阳之本偶尔会拍些照片发过来，比如路边突然跑来蹭他的小猫，得到零食之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又或者是草丛里不知何时绽放的绣球花。
受到他的影响，正常下班时，在电车上突然注意到了天边的火烧云，就这么突兀地“咔嚓”一声。
【感觉好像草莓刨冰啊】
不知为何产生这种联想。
【哈哈哈，因为天气变热了呢】
阳之本还是回复得很快，不知是不是业务部的工作要求，感觉他几乎都是秒回。
【平山周末有空吗？要不要去兜风】
【我以为你们业务部周末加班才最多？】
【哈哈哈，这种事就交给组长吧】
不知为何，组长=高中时期的飞高。
【好啊】
我以为的兜风，是坐海边电车。
结果阳之本居然开了车。
“等很久了吗？”
阳之本1米9多的大长腿被迫缩在小车里，整个人看着就如同被塞进小了一寸箱子的玩偶。
脑子还没转换过来的我，顺势拉开了阳之本的车门——
我俩大眼对大眼。
“啊啊啊！对不起！”
在美国的时候，因为加州太大了，美国的公车又不方便，所以我在那边专门考了驾照。
回国之后，由于两边驾驶方向相反，我反而一直不敢买车。
再加上工作实在太忙了，停车位很少、停车费又贵等等问题，我把考日本驾照这件事一直搁置在旁。
“所以我刚刚只是一时没转换过来，以为你这边是副驾驶座。”
“嗯嗯。”
虽然你的表情很严肃，但是你的手完全暴露了想法好吗。
平时的周末，店里人很少，所以我们幸运地坐在观海位。
我俩一人一杯冰咖啡，窗沿上的风铃随着海风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
“加州那边的海，有什么不同吗？”
听到阳之本的问题，我思考了半晌。
“会更，汹涌一点的感觉？”
“大三那一年吧，有一天晚上我作业怎么都写不出来。”
“当时很纠结要不要回国，也很纠结要不要读研。”
“满脑子思绪纷杂，整个人非常焦虑。”
“于是大晚上开车跑去海边，当时就听着海浪的声音，看着星星。”
说到这，我顿了顿。
“然后，遇到警察了。”
阳之本被这神转折给弄得愣住了。
我捂住脸，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问我在这里干什么，还看了我的学生卡什么的，幸好我有出门随身携带的习惯。”
“我就给他们说我写不出作业，不知道要不要回国，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工作，不知道该不该读研。”
“然后我就哭了……”声音越来越小。
我在指缝间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
他就这么注视着我。
我很喜欢他宝石一样的双眼，夏日帽檐下，他的双眼像燃烧的火焰。取下帽子时，阳光反射他的眼睛，又透露出草莓似的丝丝甜意。
高中时我会偷偷瞄他，在视线相接那一刻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
我也许，一直希望……
“嘀铃铃——”
“阳之本君，你的手机，好像响了。”
“啊？啊！”他连忙转身，全然忘记自己顺手把手机放在桌面，一阵手忙脚乱，“喂，照夜。”
我低头吸着咖啡。
“诶？诶，今晚来东京，啊，就职活动啊。好啊，没问题，我那里住得下。嗯，拜拜。”
氛围似乎变了。
“要回去了吗？”我主动说。
“吃了午饭慢慢回去吧，照夜要晚上才会到东京，还早呢。”他把手机揣回裤兜。
褪去了衬衣西装裤的阳之本在我看来更加亲切熟悉。
我们高中是立领校服，还不太习惯看他穿衬衣的样子。
“感觉阳之本君周末穿卫衣更多些呢。”
“诶，会有点幼稚吗？”
我摇头：“没有啊，很适合阳之本君，看起来很帅。”
啊……又脸红了。
8.
久违地，发了个ins。
也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就是和阳之本君在海边咖啡厅的照片。
新增一个关注，是阳之本君。
小珠立刻点赞并留下一个咖啡emoji的评论。
【你和阳之本去海边玩了？】
【嗯，我们去兜风了。】
【[击掌.jpg]】
【感觉怎么样？】
小珠的意思肯定不是问我咖啡厅。
我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屏幕沉思，脚趾无意识地碰来碰去。
【还可以吧，挺可爱的】
我试图含混过关。
【这就是沦陷的开始啊】
明明只是冷冰冰的文字，我耳边却仿佛响起小珠感慨的语气。
【[打你.jpg]】
【[委屈.jpg]】
和小珠打闹几句，我俩就各自忙去了。
最近又接了个新任务，明天开会要讨论，所以我准备今晚先看看资料。
将手机调到学习模式，认真学习的时间总是过去得很快。
再拿起手机发现阳之本君给我发了消息。
【平山，你明天晚上有时间吗？照夜今天下午刚刚结束面试，他说想一起吃顿饭感谢你，因为我之前跟你咨询的资料帮了很大的忙，他觉得今天下午面试发挥得很不错】
【不好意思，我之前在看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所以手机调成了学习模式，没有注意到阳之本君的消息。】
【好啊，我明天晚上有时间】
【[好耶.jpg]】
阳之本君回复了一个黑色小猫蹦蹦跳的表情。
【平山有什么想吃的吗？】
【我都可以，看照夜君想吃什么吧】
还是立刻已读，但是阳之本君半晌都没有回复。
我退出聊天界面，决定先去泡个澡。
下午组会，组长实在太能唠叨了，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到自家儿子，抬手一看手表发现已经过去半小时又赶紧拉回来。
真的是心力交瘁。
结果一下午什么活也没做成，开了一个也没什么实际作用的会。
阳之本君发给我的地址是一家寿喜烧店，这是一家专营关西风的寿喜烧店。
我来的时候，阳之本兄弟已经到了。
照夜君和阳之本君五官很像，但是照夜君的表情会比阳之本君更加严肃一点。
两人都穿着深色西装，但是照夜君还带着学生的青涩气息。
“不好意思，开会有点久。”
“我们也刚到不久。”阳之本笑着说，“这里是照夜推荐的，我都没想到这里还有家寿喜烧店呢。”
确实，店门口非常古朴不起眼，跟着导航过来的时候我都以为自己走错了。
“是我京都的同学推荐的。”照夜君提起茶壶。
“谢谢，照夜君。”我连忙双手接过，“啊，可以这么称呼吗？”
照夜看了一眼他哥：“请便。”
“那就都叫名字吧，方便区分。”阳之本君提议，“もも君，这里是菜单。”
感觉好突然，被叫了名字。
我装作看菜单，低着头。啊——我耳朵现在肯定很红，表情、表情会不会很奇怪。
服务员的到来成功拯救了我。
突然觉得自己连名字都叫不来了。
“照、照夜君是面试的哪家公司呢？”
我现在避开阳之本君的样子肯定很刻意。
照夜回答了一个名字。
“啊，那家公司，我以前也有面试过呢。现在还是多对多的面试吗？”
照夜君顺势说了一下面试流程。
“感觉变化不大呢，连问的问题也大差不差。”说到自己熟悉的领域让我放松不少。
“嗯，很感谢平山桑的帮助。”
照夜非常有礼貌地鞠躬。
“不不不，我也没做什么。主要都是阳……阳之本哥哥前期准备的问题很好。”
等等，我该不会是傻子吧。
阳之本にいさん是什么称呼啊。
救命，完全完全不敢看阳之本君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照夜君说，“以前我都是被叫做阳之本弟弟，第一次感觉从我的角度听到阳之本哥哥，还挺有趣的。”
“……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我也觉得平山这称呼很有趣呢。”
我看向阳之本。
称呼，退回来了。
留子那个故事是我在网上看到的，不过说真的我当留子的时候也是干过不少发疯事orz
今天美美截图阳之本的时候发现他居然有狼尾诶——
你小子也帅得太过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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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向阳处-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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