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的回忆：2002年9月4日星期一傍晚
田町小学 校园外的街道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并肩走在一起。见她一路沉默不语，我便开口问道：
“及川同学，转学来的第一天，还适应吗？”
“还是第一次来到人这么多的环境……以前我接触的人很少，”她语气淡淡的，“不过，看见你坐在我的前面，好像就会安心一些。”
“真的？”我从未想象过自己的存在还有这般意义。
“嗯。”她点了点头，似在思考着什么，兀自朝前走着，随后停下来回头看向我：“你说过的吧？一乘寺，对其他人说‘会拼上性命保护我’之类的话，我都听见了。”
我愣在原地，感到自己的瞳孔正在放大，当天中午的记忆如潮水般来袭……
贤的回忆：2002年9月4日星期一中午
田町小学 走廊
我被渡边胜郎和他的小团体围困在角落，经历过上午的事件之后，不难预料这样的一幕会发生。我并不是顾虑自己的处境比以往更加糟糕，而是担心刚刚转到班上的和音，会因为与我相识、替我说话而受到牵连。不过，我知道担心是没有用的，所以已经暗自发誓：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保护好她不受伤害。
“新来的那个及川，和你很熟吗？”渡边不仅在身高上压过我，语气也咄咄逼人。听他问出了这句话，我没有一丝诧异，而是冷笑了一声，果不其然。
“不熟。”我冷冷地答道。
“哦？那她竟然会替你出头，就不怕得罪我们中的某个人，然后吃点苦头吗？”
“你敢！”我握紧拳头。
渡边胜郎似乎被我的态度激怒了，他猛地推了我一把，我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你说什么？有胆量再说一遍！”他的语气充满了威胁和挑衅。
我知道在这种时刻，如果我稍加松懈或是流露出一丝的畏惧，后果一定会更加严重。于是我竭力遏制住自己微微发颤的手，并咬紧牙关，压低了声音。
“我说，渡边，”我站起身，直视着渡边胜郎，“你不要太过分了，及川绝不是你可以随意欺负的人，如果谁敢有任何伤害她的行为，我不惜和他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她的安全。你们听清楚了吗？”
我的话语引起了他们的骚动，走廊上经过的不少同学纷纷侧目看向这里。而渡边胜郎也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大胆。但我知道，触及我的底线之时，便是我展开反击的开始。
我原本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和音。
贤的回忆：2002年9月4日星期一傍晚
田町小学 校园外的街道
然而她却已经听见了，不仅限于这次的对话，也间接地了解了我在这班上的处境了吧。
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她没有直接疏远我，反而还向我提起我说过的话呢？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她面前，正想开口道歉，她却先开了口。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对他们说这些？”她问道。
“如果……他们只是继续针对我的话，也许我还是不会在乎，”我回答道，“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给你带来麻烦，我不允许任何人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我抬起头，对上和音直视着我的目光，她的眼眸如同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谢谢你，”她垂下眼睑，轻轻扬起唇角，“说出这样一番话的你，好像一名充满正义感的警官呢！”
充满正义感的……警官吗？也许最初正是因为她的比喻，让我萌生了成为一名警官的念头吧。
“不过，你刚才说的有件事我不能认同，”她补充道，“如果他们继续针对你，你也不能够坐以待毙。请你记得，当你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你身边。就这样说定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我似乎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美丽的色彩了。
想必这一刻，我脸上的笑容也一定很明媚吧。
然而我的肚子正在提出抗议，它发出咕咕的叫声在向我表示不满，提醒我已经亏欠它一顿午饭了。
“我们快走吧！一起……回你家。”和音拉起我的手，9岁的我们奔跑在夕阳西下的街道上，两旁的樱花树正盛开得热烈，粉红色的花瓣慢慢地飘落，每一秒都像是绝美的定格。仿佛在那懵懂的童年时光，就应该这样天真快乐、无忧无虑地生活。
吹拂过耳畔的微风仿佛在传递着我们之间细语——
“请问，及川同学，我们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当然，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
贤的回忆：2002年9月4日星期一傍晚
东京都港区田町一乘寺家
当我用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刚好迎上了从里面走来开门的妈妈。妈妈见到和我一起回来的和音并没有表现得很吃惊，而是微笑着与她寒暄，如此我便得知，原来爸爸已经把和音来家里暂住的事情告诉了妈妈。
“话说回来，今天早上我们下了新干线，小治也去了学校，”妈妈随即向我询问，“小贤在学校里没有见到哥哥吗？”
我摇了摇头，与和音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她也看出了妈妈对小治哥哥溢于言表的在意。
这时，玄关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我不确定是不是哥哥回来了，因为刚刚的声音似乎有所收敛，不像往常那样不耐烦。
出现在眼前的人的确是小治，他未看向我和妈妈一眼，而是将目光停留在了和音的身上：“真是抱歉，我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请问你是？”
“她是爸爸同事的女儿，及川……”我话音未落，只见哥哥头也不转地睥睨着我，似在警告我不要插嘴，我只好把快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和音似乎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接过我的话：“及川和音，是一乘寺贤的同班同学以及……朋友。”她面带着礼貌的微笑强调了“朋友”这个词，好像是在有意这样说，客厅里的气氛变得颇为微妙。
“哦，原来是这样。”小治点点头。
“那么你呢？”
“一乘寺治，田町小学五年级，请多指教！”
“小治学长，请多多指教！”
听见她唤他名字外加“学长”的称呼，哥哥似乎有些满意，不再板着脸，我和妈妈悬着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一些。妈妈顺势打着圆场，说爸爸今天要加班到很晚，叫我们现在就准备吃晚饭，气氛这才缓和了下来。
晚饭时，妈妈在照顾和音这位小客人的同时，依然不忘对哥哥关怀备至，言语间也不时透露着哥哥的优秀让她多么地引以为傲。而哥哥早已对妈妈的照顾和夸奖习以为常，唯独对家里唯一的“陌生人”和音，流露出些许的好奇——我发现他时常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可是反观和音，她却好像完全没有把哥哥放在眼里，与他几乎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只有惜字如金的敷衍对话。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因为这和我想象中的情形不太一样，但并不令我感到排斥，反倒有些期待事情的发展……
“怎么心不在焉的，”和音清澈的声音中止了我的思考，“刚才不是已经饥肠辘辘了吗？”
“啊，是这样没错啦……”她竟然在关注着我吗？我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一乘寺同学这么瘦，一定总是没有好好吃饭吧。”她夹起面前的一大块肉放进了我的盘子里，我下意识地望向哥哥，发现他目光里充满了不解。
这一刻我终于懂了，我发觉的“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和音对待哥哥和我的态度，几乎完全颠倒、一反“常态”。人人敬仰的天才少年并没有受到过多青睐，反而是我这个一无是处普通小孩获得了特别优待。我感到受宠若惊。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哥哥有些不悦，站起身径直离开了座位。
“小治！”妈妈尝试叫住他，“你脸色不太好，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么，只是今天天还没亮就开始奔波，又去上了一天学，有点累了而已。”哥哥说着，走向自己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看着他仓促离开的背影，妈妈回给我们一个无奈的笑容，“既然饿了就多吃点吧，小贤。”
到了晚上，我知道关于我们三个孩子和一张双层床的分配，恐怕也将是个难题。
妈妈打算采取她和爸爸商量好的办法，即让我和小治哥哥一起睡在他的下层床，把上层留给和音。
可是哥哥早早回了房间，当我们打开卧室门。见他已经在他的床上睡着了，样子真的很疲惫，我实在不忍心打搅他。
于是我提出自己睡在客厅的沙发，把我的床留给和音，尽管我并不情愿看到她和哥哥二人同处在一个房间。
夜里，落地窗外的星光散落在客厅里，在灯光都熄灭的情况下，也不至于显得昏暗。我躺在沙发上望着夜空，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一点一滴，久久未能入睡。后来我隐约听见从哥哥卧室里传出了一些对话，具体内容却不得而知。
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呢？
我的不安全感趁着夜深溜出来作祟，它将我关于未来一切负面的推测都召唤了出来，当着我的面无限放大。
我原以为自己不太计较得失，然而当下我却忽然发觉自己是这样害怕失去，害怕失去这个我刚刚拥有的、想要用心珍惜的朋友。
那间卧室的门把手忽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我起身望过去，是和音从里面走了出来。
“及川同学，你这是……？”
“还没睡？”她没有回答我，而是向我走来。
“我睡不着……”
“我也是。”
“那……不如我们坐在这儿，一起看星星吧！”我指了指落地窗前的地毯，提议说。
“嗯。”她点点头。
虽然我并不知道和音和哥哥谈话的内容，也听不到和音淡漠语气下的心中所想，但直觉告诉我她和哥哥之间，既不似初次见面，也不像相识已久。那种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潜藏着剑拔弩张的矛盾，到底是因何而来的呢？
不料，其中原因竟也与我有关。
先留个小悬念，原因下一章揭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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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回来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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