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的症状是眩晕。
后来,视野开始变得狭窄,四肢逐渐麻木,呕吐感也随之加重。
不敢大口吸气,只怕那剧痛会随着呼吸刺激神经。
脊椎病很久不犯,你也很久没吃药了。在你伸手摸向包里的时候,止痛药的空盒从中掉了下来,落到了地上。
…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像是某种不详到来的前兆,右眼的眼皮也开始不听话地跳了起来。踉跄着爬下电梯,摸出钥匙拧开了门,你的手向鞋柜上常放备用药的地方摸了过去。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边疑惑着柜子上的药去了哪里,边忍不住疼将身体贴在地板上,蜷缩着想要缓解脊椎的痛。
以往的很多次你都是这么应付过去的,所以这次照样能熬过去,一定没问题…
一定。
然而在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除了自己冗长的喘息声,似乎还响起了别的声音,像是谁的靴子踏在地板上正在向你缓步走来,还没等你挪动身体就停在了你的脑袋旁边。
一声沉闷的,纸质盒子落到地面上的声响在耳边炸裂开。想要去抬头看究竟是谁闯入了自己的家,然而不光是脊椎,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地叫嚣起来,恍惚之间,你听到那个入侵者说了些什么。
像是在笑,发自内心的嗤笑着你这副凄惨的现状,溢满了房间的怨与恨在你的肌肤上蒸腾着。
…算了,管他是什么人呢,你不在乎,身体的状况也不允许你去在乎了。
你在疼痛中翻滚着沉沦。
……
……
梦。
断断续续、零零碎碎的梦。
你梦到了以往在数码世界的那些日子,在那些枯燥的、每天都只是在单纯敲着代码的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是那只由你亲手创造出的数码兽一直在陪伴着你。
起初,你也只是依着自己的性子写了份帮忙粉碎顽固文件的程序,虽然这份程序的运行逻辑的确有些“特殊”——那时候你还很喜欢别出心裁的在程式里添点奇怪的代码。
然而在你意料之外的是,数码宝贝世界奇妙的运作使得这段程式具象化为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数码图鉴里统称这种形态的数码为“水母兽”。
“它”像一只粘人的小猫,从被你创造出的那刻起就认定了你“主人”的身份,每日追随着你的影子,在你喂“它”吃甜食时高兴地扑进你的怀里。
“它”说过,“它”最喜欢你了。
有“它”在的日子里,你很开心。或者,说得夸张一点…也只有在那时,通过与“它”的互动和体温的交换,你才能在那些百无聊赖的日子里感觉自己是在真正的活着。
你也曾想过要永远和“它”待在一起。
然而最后,你却选择抛弃了“它”。
……
……
伴随着往日记忆的梦境镇痛,你挣扎着终于醒过来了。身下的地板很凉,不幸中的万幸是你的脊椎已经不疼了,只是因为昨天没有吃晚饭而致使胃里空落落的,饥饿感便迫使着你摇晃着爬起来觅食。
抬起头,沙发上突兀出现的金发碧眼的男人映入你的眼帘:那双碧蓝色的眼睛冰冷而深邃,皮肤苍白如雪,穿着明显和时代不符的、类似于中世纪伯爵老爷的装束,让人不由得联想到黑夜中的疾风。
他端坐着,正在翻阅着一本封面上写着《巴黎圣母院》的名著,看那书本的版型,想来该是从你的书房里拿出来的超贵珍藏版。
屋内光线昏暗,宽敞的落地窗的窗帘全被男人拉上,光线投不进来,黑暗的环境形成密封的墙,让你一时间分辨不出时间和空间。
见你醒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反而在一脸镇定地盯着自己看,他冷笑了一声,在你的注视中合上了书,转而轻放在了茶几上。
…还好没有破坏你的书。
似乎对于你的视线落在书上的行为有些烦躁,他轻皱了皱眉,随后又马上恢复成了冷漠的脸:“我还以为你不会‘醒’(死)了呢。”
察觉到他的阴阳怪气,你琢磨了一下个中缘由,认定他应该认识自己,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头绪。
他不是人类,这一点你可以肯定。
至于为什么——
你看向那双眼,那双冰冷、生硬的,饱含着莫名敌意的浅蓝色瞳孔。
——当年,你从数码世界回到现实世界,因为情势太过紧急而导致程序不完善落下的后遗症,致使你眼中的人类全都变成了无序数据流,你看不到他们的脸,感知不到他们的情绪,伴随你的只有那些会蠕动说话的数据。
而面前这个人,你却能真真正正看见他的全貌。
这并非是沙耶的挽歌,而是他的本身存在着“特殊性”。
仅凭稀薄的记忆,你在脑海中翻阅起曾由你编撰过的数码兽图鉴。最后,记忆败给了你,从那层薄暮中抽取了一丝正确的认知,于是你近乎笃定的叫了他的名字:“Vamdemon。”
幼年体水母兽的进化形态之一,完全体数码兽。
“……!”
你能明显读懂,当你喊出他的名字时他眼底忽而涌现出的那骇人的恨意,然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被他的冷静克制压了下去,这才没有在你的面前彻底爆发。
……真的是“它”?
“好久不见。”你想了想,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没有什么可寒暄这些年彼此过得好不好的话题。
听闻你平淡的打招呼,他不觉冷笑起来,说出的话也毫无温度:
“好久?你的寒暄方式真是低级。啊,也是。两个世界的流速不同,对你来说的确算得上‘好久’了。”
怨毒。
即便自持克制着,你还是在他的字里行间感受到了那份真切的怨恨。
也许他是来找你复仇的也说不定呢?报复你当年抛弃他,毅然离去的决定。
“所以,”你想了想,打算直截了当发问:“我的现状让你颇为满意,是吗。”
不然你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坐在这儿一晚上看你狼狈蜷缩在地上的无聊举动。
他打量起你来:因长年累月的加班导致的作息不规律,和平时不怎么爱护自己身体的缘故,你整个人都病殃殃的,显得十分憔悴。
他含蓄地笑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却没在笑:“你比我想象中过得更糟,这真是令人开心。”
“……”
错早在十年前就已铸成,你没有挽回的余地。
但你并不后悔,现实也并不允许你后悔。于是你挪动着发冷的身体往厨房走去:
“…随便你。”
只留下这么一句让人听了火大的话。
……
……
你和代码的渊源要从好久之前开始说起。
从记事开始你就呆在孤儿院了,亲生父母不明,你也不在乎。
在你七岁时,你和同期的很多小朋友一起被一家名为神代的企业收养并进行了资质筛选。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对于编程你天赋异禀,一个月的培训课程结束之后,你已经能胜任应届大学生的编程工作,甚至比他们做得更好。
有人在背后偷偷说,拥有这种骇人的天赋并非什么好事,迟早你会为此偿还代价。
你不在乎。
之后,一名女性研究员被分配成为了你的监护人。
她待你很好,给予了你从未有过的关心与爱护,她会为了你取得的佳绩而开心,为你的生病发烧而担忧,会认真聆听你的意见,又把关于数码世界特殊的知识手把手教给了你。
也许亲生母亲也不能做到她这样的地步吧,如果真的在乎,又怎么会抛弃你呢。
你曾脑子发热在私底下喊过她“妈妈”,她愣了一下,随后也全盘欣然接受了。
你毫无波澜的人生中第一次拥有了在乎的东西。
在她的陪伴和教导之下,十四岁时你已经是界内天才一般的人物了。
后来,你被安排前往数码世界参与编撰“神圣计划”,而你的养母则因为隐疾缠身留在了现实世界没能和你一起。
在数码世界的日子里,你随手编写的程序具象化为了“它”,你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女孩了。
时间很快就过去,正当神圣计划的项目接近尾声,你无意间听到同事谈话而得知养母旧疾复发,生命危在旦夕。
彼时,现实世界与数码世界互通的桥梁还略欠火候,很多研究员从数码世界回去后就再也回不来继续工作,同样的,被带去现实世界的数码兽们也因为程序的不完善而都以消逝告终。
你急着要去见养母,而回去之后你将面临着私自离岗被公司除名和不能进入数码世界的代价,同样的,你也无法带“它”离开,这可能会导致“它”的消逝,你不愿意。
在冒着风险去见养母最后一面和留下来陪“它”之间,你选择了前者。
即便幼小的“它”哭着求你留下来,你依旧选择了推开它,一个人踏上回去的路。
那是你第一次自己做决定,为了一个你在乎的人。
你如愿见了养母最后一面,她对你说:
“活下去。”
之后,你又成了孤身一人。
而回程的路果然出现了差错,回到现实世界后,所有活物在你眼中都成为了一团杂乱无章的数据流,你看不见他们的脸,无法窥见他们的表情、揣摩他们的心思。
在你被神代以“不听调度”为理由辞退之后,又因为神代企业的影响力实在太大,没有哪怕一家数字化公司敢在此等压力之下雇佣你这个“曾经的天才”。
你只能去给小作坊敲敲代码,毕竟除了这个你也没有什么别的特长了。
幸运的是,又过了好几年,当神代的统治力已不复从前时,你终于得以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活下去”。
那是母亲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即便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你还是遵照她的遗愿活到了现在。
“……”
思此及,你咬下一口面包,就着热牛奶咽了下去。
冬日不透光的房间在空调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得以变得没有那么生冷。Vamdemon早已不在沙发上了,在你说完那句“随便你”之后,他的脸就阴沉下来,随后走进书房再也没出来过。
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的流速不同,野生数码兽只能凭借自己的努力进化,想必他也是经过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才从幼年体进化为完全体吧。
这么想来,你也能理解他的心情。
补偿?
你不善言辞,而且看他的样子,也并非是三言两语的道歉就能释怀的。
…算了,之后再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吧。
你将最后一口面包下肚,然后从被扔在茶几上的药板上扒拉下两粒药就着牛奶吞下,又翻出来一块快要过期的膏药贴在颈椎上。
公司加班加点的大项目结束了,最近一周没什么事可做,因此老板特许你这个骨干人员在家办公顺带养精蓄锐,只要做好服务器日常维护的监督工作就好。
你想着先补两个小时的觉再起来看小组工作情况,然而肩颈处火辣辣的药物作用让困意始终无法聚拢,你翻来覆去,最后终于妥协,起床准备去找点安神药吃吃。
走到中厅时,你又在自己家看见了不得了的东西:那是一只黑灰色的圆滚滚的球,在球上长出了短小精悍的肢体和精巧的恶魔翅膀。
见你在盯着它看,它傲慢地向你“哼”了一声后便敲响了书房的门直呼“Vamdemon大人”,对于你直白的目光没有露出闯空门的愧疚神情。
按当时编撰的图鉴来看,这应该是……
嗯…记不清了……
书房的门被打开了,被打扰到的Vamdemon打开门瞟了一眼拿着水杯站在一边看戏的你,本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差了,他往滚球身上踢了一脚示意它滚远点。
“大人~大人饶我一命哇!我有关于被选召的孩子们的消息……”
这么求饶着,滚球又要爬上前去,你眼见Vamdemon皱了皱眉,仿佛对这种牛皮糖行为很是烦躁:
"滚开!"
他的口吻分外严厉,散发着冷酷的杀意和质问:“谁让你来这找我的!”
……全然没有面对你时的隐忍和克制了。又或者说,他把本该面对你的怒火撒在了别人身上。
……?
这一刻,你突然意识到——也许Vamdemon还在乎着你们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在意你和他的过往,才会在过了这么多年后依旧对你当初抛弃他的行为感到怨恨。
而你的那句“随便你”在他听来是如此的刺耳。
你的意思明明是“随便你怎么报复我都接受”,在他听来似乎造成歧义了啊……
你——
要试着改善两人的关系吗?
内心有个声音在这样问。
第一次。十年来第一次,这种迫切想要去做什么的**如此强烈。
……
在那只圆滚滚的数码兽汇报了些情报离开后,眼看着书房的门要再次关上,你张了张口,动作却比声音先行一步。
而转过身去的Vamdemon并没有看到你跟上来的动作,随之而来的你的手硬生生卡在了即将要关闭的门上,钝痛令你猛地后撤了几步,手中水杯的热水洒在了地板上。
“……?”
听到动静他才转过头来,在看到你站在门边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水渍时,疑惑在他的眼里转瞬即逝。
发麻的手指还在轻颤着,你咽下苦痛,而声音终于在此刻传达到了:“…Vamdemon。”
对于你直呼其名,他没来由烦躁地皱了皱眉:“…干什么?”
“……下午。”
“……”
“下午茶,喝吗?”你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了,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甜点…草莓奶油巧克力。”
“……”
他沉默了。
你再次望向他那双冷漠的眼睛,企图读懂他此时此刻的想法。
然而很遗憾,即便你面对的不是一团乱码,对于人际交往,对于空气,你都读的很吃力。
也许对你来说,代码比活生生的东西更好懂。
“…什么?”
一段彻底融入空气的沉默后,他居然笑了,开口是略带着轻佻的讽刺:“真让我受宠若惊。”
随后,门被关上了。
这一次,是你被推开了。
……看来的确是自己太天真了,妄想用他曾经最喜欢的甜点作为胜利的谈判筹码。
然而即便他拒绝了你的邀请,你还是点了一人份的草莓奶油巧克力泡芙摆好了放在茶几上。
……
夜深了,雾也愈浓。
Vamdemon似乎在傍晚就已经出门去了,填写完今日工作报告的你看着桌上分毫未动已经冷掉的泡芙发愣。
自己吃了吧。
这种努力真的有必要做吗?对方看上去完全不领情的样子。
你一向最会放弃了。
一片无法得到答案的静默之中,你端着盘子,默默做出了决定。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
每天你都会买花样繁多的甜点放在茶几上,随后在午夜时分对方出门时收拾掉没被动过的冷饭。
Vamdemon从没领过你的情,如同你们之间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痕。
直到第六天的傍晚,在你拿起餐刀准备把蛋糕分成八份时——
一阵耳鸣伴随着太阳穴的阵痛中断了刀刃的力道,视野黑暗了一瞬,餐刀随着手的脱力落到了地上,伴随着清脆的响声,手指上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又是脊椎的老毛病犯了,问题不大,只有这一阵而已,你已经习惯了。
被餐刀刮伤了的手指此时正从伤口处不断涌出数据流,你心知这实际上是鲜血,不慌不忙地捏住了它,深吸几口气稳定了自己的视野。
去简单处理一下吧,这样下去敲代码都会不方便了……
这样想着,你便转身往厨房外走,却在门口被那消瘦的身形堵住了出路。
他悄无声息地来,晦暗不明的视线落在了你被刮伤的手指上,那里正好有一滴血落进了地毯。
“……”
那一刻你分明看到他的眼中有什么东西亮了起来。
“Vamdemon,你…”
你下意识地开口想要掐灭他的想法,但已晚了,他抓住了你的手腕,在你震惊的视线中将你的手指卷入了自己的口中。
吸血鬼温热的舌舔舐起了你手指上的伤口,血液尽数被吮吸而去,这种暧昧又带着某种挑逗性暗示的舔舐方法让你的身体僵了一瞬,但仅仅这样还不够,他的獠牙掠过你的指关节,停留在指肚上不轻不重地啃咬了几下。
抬头,那双美丽的碧眸中此时尽是戏谑和奚落的情形。
…从始至终,他都在怨恨着你当初冷血的作为,甚至为了报复你、取笑你,做出这样让你难堪的行为。
但那时候,你又能有什么好的选择呢。
你面无表情地抽回了手,手指上黏腻的触感让你心下不由得快了几分,身前的男人却仍不肯挪动身体半分。
你试图推开他,他低哼了一声拨开你的胳膊,抬手撩起你遮掩着脖颈的发丝,低头俯身凑了上来。
……这可真够胡闹的。
“…Vamdemon,”
你感觉到有轻微的气息洒在自己的颈脉上,但你的心中此时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顿了顿,你继续说道:
“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道歉的话,现在才由你亲自说出口。
“……”
男人露出的尖锐獠牙随着你的话停在了你的皮肤表层。
“我知道道歉是没用的,二选一,我选择了抛弃你。到了现在,即便是此刻的我,这个已经被驯化了灵魂的社会人也找不到完美的补救方法。”
“……”
“…如果这么做能让你感到很开心的话,那么…随便你喜欢吧,我无所谓。”
“……”
你长叹了一口气。在你的话说完,静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后,他收了獠牙,缓缓抬起了身子,随后颇有些愠怒地甩了下披风,转过身走出去。
“你一直都是无所谓的。”
留下这样的一句话,他化作暗影消失在黑暗的房间之中。
……
你的道歉来得太晚。
寡淡冷清的餐桌上,独自一人的你咽下一口蛋糕,因为Vamdemon的话而开始认真思考起你的前半生来。
自养母去世,你已如行尸走肉般活了10年。
你非常听话的遵照着她的遗愿活了下来,但你过得不好,虽然吃喝不愁但落下了满身职业病,更不懂养母为何一定要你在这枯燥乏味的世界里挣扎着活下去。
那次急匆匆的回程落下的后遗症封闭了你的感官,但更多的是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敞开自己的心扉。
逐渐的,那颗被封闭的心也渐渐随之麻木,直到现在,甚至,在你的脑海中养母的音像已经逐渐模糊。
明明能够读懂人情世故,却故意什么都不在乎。你原本该这样摆烂,一直到退休老死亦或是被病痛折磨致死。
而后是Vamdemon来了,那个曾在数码世界里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它”,带着过往的那些属于你们俩个的美好记忆和满溢着被抛弃的恨意来了。
也许,曾经。你对于“它”的价值,就像养母对于你。
而你确实真切觉着在那些有“它”陪着自己的日子里,自己是在真正的活着。
也许你该把话说的更明白一点,而不是用“下午茶”这种借口去逃避面对。
思此及,你兀的听见夜空中传来马车的嘶鸣,抬头,由地狱使者牵引而来的怀旧款式马车出现在落地窗外的天空之中,冲着你家窗子直奔过来。
预料之中玻璃破碎的声音并没有响起,马车如同幽灵般径直穿过玻璃,在你的身前匆匆刹车。
车门开了。Vamdemon裹着披风于暗影中现身,却在下车时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
“……你还好吗?”你觉得他的状态有点不妙。
他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清冷的月光洒在他金色的发梢和苍白的脸上,阴影在你的半身上投射下一片属于他的肃穆,就连说话也是料想之中的那样,带着分外的疏离和冷冽:
“走开…”
话音刚落,随着他脱力跪倒在了地板上,他的身上忽而涌起一道黑色的信息流,你分明看到那是些已经被损毁了的数据。
你下意识想伸手,却被他警告的眼神制止了。
“我可以帮你。”你蹲下身。
作为神圣计划曾经的边缘参与人,修复数码兽的伤口这点事情你还是能尝试一下——
听闻,他抬起头看着你,不自觉捂着伤口冷笑起来:“这时候又关心起来我了?”
“……”
“用不着虚情假意…”
“并不是虚情假意,”你第一次选择打断他的话,抬起眼和他对视:“是因为我还在乎,就像你恨我那样,我也…同等重量的在乎你。”
爱是恨的基础,恨是爱的反应。
“——。”
对于你直白的话,他垂下眼,声音却像是卡壳了一般,只发出一个“你”的单音节。
半响,你听见他说话了:“……我恨你。”
“…我知道。”
他抓住了你的左肩,再抬起头时,眼底是压不住的波涛翻涌:
“讨厌你对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是我的错。留你一个人在那边,真的很对不起。”
这次,是你发自内心的道歉。
心脏开始解冻,思维也逐渐运作。
你重新开始感知这个世界。
……
……
由你编撰的程序开始运行。
伴随着一阵肉眼可见的蓝色数据流流进对面的人的身体,你终于松了口气。
数据修复完成了。
“好点了吗?”你问。
“……”
坐在对面的Vamdemon缓缓睁开眼,一言不发的扯掉了身上的接口。
不知是错觉还是盯着屏幕太久产生的朦胧感使得你觉得他的目光不似来时那样冰冷。
他抬眼看你一眼:“没事了。”
接着,又补充道:“想不到能做到这种程度,小看你了。”
你点点头,对于他破天荒的赞美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可是天才。”
当然,这可不是普通的写写代码那么简单,你利用的是母亲的遗物,一个她研究完成但被上层否决的样品,和能够连通程式和数码兽的“神圣赝品”。
因为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在母亲死后这些遗物得以完整保存,没有被公司回收。
一开始,你也只是留个念想,却没想到在此时此刻还能派上用场。
听闻你这么评价自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他一副想要冷笑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氛围也随之不似先前那样紧张了:
“人类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并没有。这不过是当年遗留下来的神圣计划的赝品罢了。”
“神圣计划吗……”他呢喃着这四个字,不再多说,像是有自己的考量。
你其实也猜到了一些大概:依据你当年学到的知识来看,他身上都是些由克制病毒种的疫苗种数码兽造成的伤口,而人类世界没理由会无缘无故出现这么一大批数码兽,除非是神圣计划中的那些被选召的孩子们回来了——
他来到人类世界的目的恐怕并非这么单纯,不过你对他想在这边搞什么大混乱不感兴趣。
门铃响了,你的外卖到了。
见你还在坚持不懈地每天给他点甜点,Vamdemon只觉得有些无语:“前几天的呢?”
“被我吃了。”
“……?”
“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吃甜食,你应该知道的。”
言下之意是这些都是你专门为他点的。不过你不怎么吃甜食确实是真话,当年公司每天提供的餐后甜品几乎都是让给他吃掉了。
“…所以呢?”
你原本想说“这些是赔罪用的”,但看到他一副装听不懂的样子,结合前几天冷掉的糕点,料想他可能不会那么快就全盘接受你的歉意。
而你,你连吃了几天甜食,再吃就要吐了……
“是我请你的。”短暂的思考之后,你换了个容易让他接受的想法。
“…好吧。”
他看似暂时妥协了,切开一块蛋糕放进嘴里,品尝后沉默良久,含蓄地给出了自己的评价:
“勉勉强强吧。”
……
你与Vamdemon的关系自那之后就不似从前那样僵硬了,他会接受你点的各种甜点,如果在出门时碰到你,还会向你点头示意。
在你的书房里,那些母亲留下来的精装收藏各国名著也让他看了个七七八八。
他喜欢读书、喜欢古典乐的习惯也都是你所知晓的——那是你曾经爱好过的东西,也曾带着幼年体的“它”一起。
他的喜好从未改变过,就像对你的…
“你要出门?”卧在沙发上的他放下手里的精装版《红与黑》,望向穿好外衣戴上口罩的你。
你整理了一下衣领:“嗯。需要帮你带什么东西吗?”
家里的打印机没墨了,你得去店里换墨,顺便买点日用品。
“……”
被你的话搞得无语,他从沙发上起身,拉开窗帘——已至中午,窗外却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即便你住在28楼,此等奇特的螺旋状雾气仍是攀着钢筋水泥的脊梁在上升着,仿佛一片没有尽头的海。
他望向那片雾气,嘴上依旧不饶人:“这种天气?出门怕是找不着北吧。”
……倒也没有那么夸张。虽然电车停运了,送货□□也暂时取消,但是你走着去购物还是能行的。
“那……”
理是这么个理,但你微妙的察觉到他似乎是话里有话。
想了想,你捋了捋靴子,走到他的身边看着那片让人头疼的雾气,配合着问道:
“您有何高见?”
“……”
对于你突然的敬称,他转过头将你从上至下打量一遍,狭长的眼中破碎的光流转着。
“我送你去。”意料之外,他说。
“啊…?”
你这声“啊”还没结束,他已抓住了你的手腕,以一种不容置喙但却并不算大的力量将你带向了落地窗,料想之中与窗子的“亲密接触”并未发生,相反的,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径直穿过了窗子,就如同那晚的马车一样。
下一秒,双脚陡然悬空,失重感剥夺了你的惊叫,他的护佑却来得及时,空出的另一只手臂规矩地揽上你的脊梁,使得你得以缓冲身心。
饶是你这么处惊不变的心态,在遇到此等奇特的经历依旧会处于惊险和刺激的双重震惊之下,而Vamdemon,他眯起眼端详你的脸,嘴角压不下的微笑摆明他是一副想要细细品尝你的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本来该在空中多愣一会儿,奈何腰间突如其来的钝痛在提醒着你:再不找个支撑点你的职业病就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你这才吞下脸上的吃惊,试探性伸手揽上他的肩膀,疼痛使你轻声细语:
“Vamdemon…我的腰…”
“……”
他也没料想你的飞天之旅第一句感叹竟是这个。
你还发觉,在你搭上他肩膀的时候,对方似乎本能地往后躲了一下,而最终,还是让你的手放上去了。
随后,先前那辆马车于空中疾驰而来,他没有再折腾你的腰,反而放松力道视你如烫手山芋般将你推进马车的座位里,自己则坐在了另一侧的角落。
看起来,一向独行惯了的他并不怎么擅长过于亲密的接触。
马车里的空间于两人来说刚刚好,你也是第一次体验这种在空中疾驰的感觉,不免想要多看几眼,然而车窗小的可怜,外加外面弥漫着浓雾,你也看不出所以然。
“浓雾是你弄出来的吗?”你收回视线,问他。
初见时要拉上窗帘厌恶阳光到现在对阳光全无畏惧,和拥有能够在浓雾之中自由穿行的能力——这很难不让你联想。
他侧过脸,见你在盯着他,便淡淡点头。
“和…神圣计划有关?”
“嗯。”
“那你会变成…究极体吗。”
说完,你清楚地听到别过脸去的Vamdemon不满地“啧”了一声,似乎对于“进化为究极体”这件事颇有微词。
真是奇怪,不想变得更强吗?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没有再搭你的茬,你也识趣的闭嘴了。
……
Vamdemon果真如先前说的那样送你到了商场。
“两个小时后来接你。”——扔下这样一句话,他的马车消失在你的面前。
……是什么你的专属接送司机吗?还给你预留了空闲时间,怪贴心的。以后出门都能这么方便就好了。
你并不是喜欢逛街购物的人,因此目的明确,一个小时就买好了所需用品。
在你出门准备找个地方等Vamdemon回来接你时,你听到背后有个陌生的男人声音叫了你的名字。
转过头,蓝色的数据流汇集成了高大健壮的人形,那人形见你回头,声音中饱含着一丝吃惊:
“真是您?‘天才大人’。我们已经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
“天才大人”这种称呼,记忆中似乎只存在于神代公司一部分前同事身上,所以眼前人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了。
你垂下眼,懒得看他:“有何贵干。”
“别这么冷淡…我刚刚可是看到了,你从那款古旧马车上下来的场景,”
即便现在商场的人流量并不算多,但大庭广众之下对方仍旧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和您在一起的‘那个东西’…是导致这场浓雾的数码兽吗?”
“……”
来者不善,没必要回答。这么判断着,你提起两大袋日常用品往前走去。
“这场大雾可能会造成全世界范围的灾难哦,即便如此您也无动于衷吗?”
你不在乎。
“您真的毫不在意呢,即便这是您母亲的夙愿——参与神圣计划的科学家们哪一个不希望世界变得更好呢?”
你的脚步随着他提到“母亲”的名字应声而停,对方见你有反应,得逞似的笑了笑:“我知道您一直很在乎她、尊敬她,否则当年也不会违反规定私自回来还落下‘后遗症’,不是吗?”
他追上你,一张名片滑进你大衣的口袋里。
“如果您考虑清楚了,请随时联系我哦?届时计划成功,‘我们’会对您的‘后遗症’进行彻底的根治。”
……
……
Vamdemon很守时,两个小时一到,他的马车就准时出现在了街道旁。
车门自动被打开,卧于其中的他眯着眼瞟了一眼你提着的大包小包,继而收回视线。
接着你便眼见那只拉车的数码兽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似的替你拎起购物袋放进了车里。
“谢谢。”你坐进车里,对Vamdemon道了谢。
他闭着眼没搭话,你感受着马车逐渐升空的失重感,又问道:
“明天是一月一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年?”
他总算睁开眼不解地看你一眼,但依旧冷言冷语:“…什么?”
你看向一旁的购物袋:那里不光装着日常和工作用品,还有你为新年购买添置的东西。
“一月一号是人类世界的新年,而新年象征着新的开始…”
考虑到他不清楚现实世界的习俗,你耐心解释道:“这天通常都会和亲近的人相聚,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一起。”
“……”
他没搭话,你却清楚看到他原本敛下的眉眼稍微松动了些,仿佛立春后耐不住热而融化的冰雪。
你盯着他的脸,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Vamdemon。”
“什么事。”
“你做这些事,开心吗?”
虽然你说的话容易引起歧义,但他还是读懂了你的想法,你在问他:散播浓雾、插手神圣计划真的是他自己的本意吗?是在遵循着自己内心做事吗?
“…当然,很有意思…不是吗,”
一想起数码兽被自己凌虐的惨状,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些许:
“你们人类总是会勉强自己做些本来不喜欢的事情,我和‘你们’可不一样。”
他说的没错。
和被社会规则束缚住的人类不同,数码兽更能够追求自由自在的生活。
思索片刻,你心下已然有了答案。
……
……
“这是血吗?”
你顺手接过他递给你的高脚杯,看着里面鲜红的透明液体,没过脑子就直接发问。
“……”
Vamdemon举杯的手僵了一瞬,随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剜了你一眼,似乎是觉得把带着腥味的血盛在高脚杯里喝掉是件非常掉价且不优雅的事情。
…也是,血不会这么透明,也不会散发出醇厚的酒味。
程序员保持绝对的清醒是很重要的,你是从来没有碰过酒的。
但…难得他今天的心情不错,虽然没有明说,但在为你举杯的态度看来他应该是想邀请你共饮。
贸然拒绝的话,也太不讲风情了。
“那,”
你向他举杯,透过血红的液体望向他冰冷的蓝色瞳仁中:
“干杯?”
今天是一月一日。
因为浓雾的关系,所有的外卖业务都暂停配送了,几乎不怎么做饭的你被迫下了厨,所幸照着菜谱搞出来的成品还算不错。
你们边吃边喝,期间偶尔闲聊起诗歌和名著,时间过得很快,夕阳即将隐没,夜幕已然降临,马上就是夜之一族的主场。
一向在此刻无比清醒的Vamdemon此时却有些恍惚,他倚在沙发的一侧,用手撑着头,垂着眉,半阖着眼,看起来有些醉了。
房间里放着悠扬的古典乐,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
“…是,‘海顿小夜曲’。”
不知为何,在长久的沉默中,就在留声机要换到下一首曲子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和你搭话。
你点点头,看着他的脸:“你喜欢吗?”
“……”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闭着眼,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见他不答,你转移了话题:“今晚没有活动了?”
以往的夜晚,他似乎总是外出在忙着什么,从来不见他的身影。
“……”
他挣扎了一下,半边身子都倚在沙发上以使得自己更舒服一点儿,眼睛仍是闭着,嘴上却不饶人:
“你的话好多。”
确实。兴许是酒精刺激了大脑,兴许是因为面对的是故友,平时工作中面对同事的你可没这么健谈。
夜色愈沉,他却还没有醒来的征兆,你把餐具收拾进了洗碗机,在等着取碗的间隔,远远见他整个人都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
真是稀奇。
想着夜里有些冷,虽然不确定数码兽会不会着凉,但你依旧翻出一张毛毯给他盖上了。
“……”
起身时,你被抓住了手腕。
“…Vamdemon?我吵醒你了吗?”
他没有回复,也没有睁眼,手腕上拖着你下坠的力量并不见减轻。
于是你如他所愿,掖了掖被角,在他的身侧坐了下来,摁开了小夜灯。
一时无言,能听见的只有你们两人清浅的呼吸声和厨房里洗碗机工作的声音。
良久,他才轻轻动了动身子,另一只空闲的手从毛毯下钻出来,两指间赫然夹着那天在商场门口前同事强塞给你的名片。
“你都知道了?”
你想了想那天坐马车回程时他的态度,才后知后觉他的冷言冷语原来都有迹可循。
想必他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对于你可能出卖他来治好眼睛这点有所忌惮。
“那你还记得吗,那天…我问你‘开不开心’。”
听你这么说,他睁开眼看着你,似乎在无声催促你说下去。
“妈妈那一批科学家…确实一直在努力想要两个世界变得更好没错,这是她的毕生所求。”
“……”
“但…她的遗愿却是要我活下去,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而不是让我继承她的遗志去拯救、改变世界。”
“她懂得尊重我的意志、我的决定。所以同样的,Vamdemon,我也不会阻挠你的选择。”
“……”
“嗯…反正就算世界毁灭,你也不会让我死的,对吧?”
你半调侃着问他,看着他不动声色眼底却翻涌着的微光的样子觉得有趣极了,一时起了别的心思,鬼迷心窍的伸手去摘他的覆面。
他并没有阻止你,任由你把面罩从他的脸上拿了下来,平日里总是束起的头发亦随着你的动作散了开来,细碎柔软的金丝缠绕过你的指尖,纠缠着化解不开,映得本就白皙的脸更加苍白。
“……”
失去了遮掩,他不适地眯起眼睛适应四面而来的光线,见你的目光不曾从自己脸上移开,他不禁皱起了眉:
“一直没完没了的盯着我,很难看吗?”
“…怎么会?”你疑惑着他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接着说道:“只是第一次看到你的面容,意外的……有点……”
有点移不开眼。
听了你发自肺腑之言,他松开了抓住你手腕的手,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眼,不知是不是想要遮挡夜灯的光,你听他喃喃道:
“真没礼貌…”
“……我说,Vamdemon。”
“还有什么…?”
“之前聊到究极体时你不高兴,所以我猜…你很介意进化成那个样子。”
“……”
已经习惯了他没有反应的反应,你俯下身来,脸颊贴近毛毯,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身体。原本那股稀薄的不安却随着距离的缩短逐渐变得真实起来。
没错,你应该知道的。
他今晚没有行动的原因——
“明天…你就带上这个去吧。”
你从口袋里摸出那只母亲留给你的“赝品”,里面装载了昨晚你通宵敲代码的成果。
“带上这个,你就不会变成自己厌恶的模样了。”
他这才拿开了挡在面上的手看向你,碧色的美丽瞳仁吞食着熠熠的灯光,也蚕食着你的意识和理智。
嗯…?是因为他……还是因为昨晚通宵的缘故呢?总觉得意识马上要脱离身体离你远去了。
“……”
“…………”
良久,洗衣机停止了工作,唱片机放完了最后一首曲子,房间里陷入万籁俱寂。
Vamdemon看着以一种上半身趴在他身上下半身规矩坐着的奇怪姿势进入梦乡的你,并没有无情地进行叫醒服务。
他接下你手中那只即将要掉到地上的赝品放进口袋,又往沙发里面蹭了蹭,随后大发慈悲将毛毯扯了一点分给你露在外面的身体上,动作轻的像一只猫。
……不适。
…即便生理上还在因这过分的亲密距离而倍感排斥,但理性,不…也许是感性,亦或者是病毒种数码兽那根本不存在的温情最终还还抑制住了想要推开身边熟睡之人的疏离。
“……”
胸膛微微起伏着,带着你的身体缓缓移动。他就这样闭上眼,仿佛在学习享受这难得的大战前的平静安逸的时光。
他的发丝要比你刚刚醒着时看到的更凌乱一点,而后,一只数据捏成的蝙蝠自他的指尖飞出,落在了小夜灯的开关上,于是整个世界都被黑暗吞没了。
……
……
「Vamdemon,我会等你。」
……
「不会…重蹈覆辙。』
……
『不会再抛弃你——』
……
梦渐渐远去。
睁开眼,你正站在一片洁白的花海之中,花团亲吻着你的小腿,簇拥着你恍惚向前走。
拨开花丛,少年时记忆中那只水母兽正躺在草地上,满身伤痕。
你抱起昏迷的它,身边的景色也随之变换着,直到彻底如落地窗的玻璃一般破裂碎开,周遭都陷入了一片浅薄的黑。
你环视四周:眼前阴森破败的古堡被火舌舔舐一空,残砖断瓦之间隐约可见一些寄生类数码兽的踪迹;远处,形态各异让你叫不上名字的数码兽成群结队打趣着什么,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这里是数码世界。
『……这样吗。失败了啊,V。』
你抚摸着怀里的幼年体。
就像所有子供向动画中讲述的那样:“邪不胜正”,最后的最后,他没能如他所想的那样破灭神圣计划。
伴随着他构成身体的数据极速流失崩解,你给他的那只神圣计划的赝品也完美发挥了你想要的作用。
——你和他一起被设定好的程式传送回了数码世界。
即便你的后遗症并不稳定,如果再强行穿越世界,可能会引起更深层的并发症,但这些都不再会是阻挡你们再次拥抱的理由。
不会再像十年前那样抛弃你了。
你转身,在暗之精灵的围绕簇拥下,怀抱着珍爱之物向无尽的夜幕中走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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