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在林总觉得，许砚书应该早就不是周普印象里的那个许砚书了。
他不是有职业刻板印象，他只是觉得每个人的行事风格多多少少会受职业影响。
一个法务，要经常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唇枪舌战针锋相对，如果还像当初那般“柔”，应该早不在这行干了。
或许，周普的小心思很快就会被许砚书看破。那时又该如何？
揣着沉甸甸的心思，陈在林和另外两人走进室内温泉，听到周普主张买游泳圈，才稍微放松了点。
他心说这小子好胜心强，没准还真是来游泳的。
此刻，休息区留下他和许砚书。
即便在蒸汽热腾的室内，许砚书也穿着白浴袍，端正地坐在躺椅上，和他搭话：“在林，我想问你一些事情，关于你的同事。”
“嗯。”陈在林眸光一闪。
许砚书：“我听他说刚高中毕业？”
他们还私聊过？
陈在林默了下，说：“他家里出了点变故还没高考，打算自己挣点钱念高三。”
这话没说太清楚，变故就是穿越了，但这事说出来也难让人相信。
许砚书：“做兼职歌手挣钱？”
看来，许砚书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周普的信息。
还不及陈在林回答是，许砚书又说：“其实……我可以供他读书。”
陈在林之前也跟周普提过这件事。
他扯了下嘴角，语气散漫又确定：“他那个犟种，不会同意的。”
不过……许砚书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过来问情况，更不可能是心血来潮地搞搞慈善。
思及此，陈在林问得直接：“你喜欢他？”
只见许砚书犹豫着抿唇，最后点点头：“他有点像……”
欲言又止，似乎觉得这种话说出来冒犯。
有点像以前的陈在林是吧，这种话曹硕也说过很多次。
陈在林轻而易举猜到后半句，却哑然失笑：“你要追他，我就走了。”
许砚书表情带上了抱歉：“我没这个意思。”
“你别紧张，我也没别的意思。”陈在林朝他看了一眼，轻笑，“他是我同事，又不是我男朋友。”
“嗯……真是麻烦你了。”许砚书抿抿唇，起身，“那我先去芭蕉温泉池等他。”
“等他”？周普背着他跟许砚书约好了什么？
陈在林维持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嗯，我去游泳区。”
——好给你们腾地方。
碧水温泉是室内温泉，内部装修精致。一部分区域是茂林修竹掩映的温泉池，另一部分区域是水上滑梯和百米游泳池。
陈在林往远离温泉池的泳池走，一转身，眼神却黯沉下来。
～
夹着游泳圈回来的周普，却先奔着脸色不怎么好的陈在林来。
陈在林撩起眼皮，瞥了眼与他踏入同一片水池的人：“没去找他？”
说实话，尽管他真的确认了他们两人对彼此的心思，又说自己不在意，但私心里并不想帮忙搭鹊桥。
周普却捏着自己的腹肌答非所问：“我感觉我现在还不够强壮，再大几岁会不会好点？”
陈在林挑了一下眉，心说这小子还会自卑？
“过来。”他命令。
周普倒也坦然，往这边挪了挪，大大方方地给陈在林摸了一把。
然后眨了一下眼，请求评价：“怎么样？”
陈在林移开视线：“还好。”
起码对一个少年来说，已经够了。
周普放心了：“毕竟要是太弱鸡，怎么揍谢慈那种人渣。”
陈在林：“你答应和许砚书泡温泉，现在不去找他？”
“嗯，我先跟你在这里待会儿。”周普回答。
这句过后，有一两秒微妙的停顿。
周普就赤着上身窝在他身边，陈在林却半垂着眼看向戏水的孩童。
只是感受到旁边水纹的波动，心脏就跟着荡漾，也在这个瞬间有一种……说不清以什么身份产生的获胜感。
“其实你不喜欢他吧。”陈在林也说不上来自己说这话的意图。
周普摇头，视线飘远：“不是，我就是有点不知道说什么。”
陈在林瞄了一眼这小子一脸情窦初开的样儿。
不好意思？
于是轻呵：“也不知道是谁掀人被子一点不害臊。”
周普转头看他，脸上写着“你闭嘴”。
翻什么旧账，谁让他那天早上就穿一条四角内裤？
“这得分人。”他哼了声，“在喜欢的人面前紧张很正常。你谈过恋爱么？”
不等陈在林说什么，周普随即拉长声音，阴阳怪气：“哦对——你刚分手。”
“……”陈在林语气平淡，“说得跟你谈过似的。”
“我虽然是暗恋，我的暗恋也是真情实感的，真金白银的。哪像你，谈恋爱就像在演对手戏。”周普说。
踩一捧一的行径让陈在林啼笑皆非，可是下一秒周普的问题就让他敛了笑。
周普问：“你这十二年有正儿八经地喜欢过谁吗？”
喜欢啊……陈在林微眯眸，久久凝视波光浮动的水面，热气一缕一缕地飘散开。
“喜欢”好像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埋在胸腔里的这颗心，好像有很久没有为哪个人激动过了。上一次心动，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想不起来了。
“我去找他了，这位大爷，你就自己慢慢泡吧。”
周普没耐心逗留在此，再一眨眼，已经走出去了好远。
芭蕉水池水声潺潺。
周普已经半坐在许砚书身边，可那天在餐厅的感觉更明显，他和现在的许砚书没有共同话题。
谁料许砚书先开口：“周普，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听到这话的周普微微睁大了眼，想回答是，却无从解释。
沉默两秒。
许砚书以为是自己唐突，抱歉地笑笑：“这话听起来很像搭讪，但我是真的这么觉得。”
“没。”周普委婉，“或许我们在别的时空见过。”
果然，许砚书没有相信，只配合地开玩笑：“可能我们上辈子就认识。”
周普笑笑，心想，这里许砚书真正的旧相识，其实是陈在林，如果自己承认，更像一种冒名顶替。
所以没必要说，就算没有高中的经历，许砚书不还是认出他了？
刚想通，他就听见许砚书又问：“那天的歌，是在林教给你的吗？”
周普一怔：“哪天？”
许砚书说：“在餐厅那天。”
原来那天他听到了。
周普摇头：“不是。”
他没说谎，这首歌是他创作的，从前的陈在林也写过。
“你如果想听，我可以再给你唱唱。”
“嗯，荣幸。”许砚书比他高点，闻言稍微弯了弯腰。
流水声太大，为了让他听清，周普几乎要伏在他耳边，一句一句唱。
也挺神奇的，在这么个场景做这种事。
一曲毕。
“很好听。”许砚书笑得温柔，“在林也听过你唱的这首歌？”
“没有。”周普又摇头，“我这新版的，他以前应该创作过类似的，但现在他不写了。”
说到这，他心里又闪过一丝惋惜。
“所以这首歌只有我一个人听了吗？”许砚书问。
周普：“嗯。”
“很好听啊，有名字吗？”
许砚书说话都是温声的。哪像他和陈在林，句句都要呛死对方。
“初恋。”
周普的脸被水汽蒸的白瓷一般，一双眼睛弯得灿然。
他大大方方看向许砚书的眼底：“这首歌叫初恋。”
重逢许砚书，他不打算冒进，也不打算像从前一样憋着不说。
“嗯。”许砚书一愣，又笑了。
他慢慢地、慢慢地移动到周普身边，直到两个人肩膀相抵：“周普，我问你件事。”
周普一侧头，许砚书的侧脸突然近在咫尺。
他眨了下眼。
“你愿意做我的男朋友吗？”
许砚书目光柔和，却看得周普心脏猛跳。
“……嗯？”
周普有点懵，许砚书原来是这种喜欢打直球的人？两人见面不过两三天，然后就这么确认关系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心理作祟，他觉得他们不该这么快就在一起。
“我觉得要不以后再讨论这件事吧。”周普犹豫，“而且确实，我现在也还小。”
许砚书温声说：“我不会强求你做什么的。”
他能强求自己干什么啊？周普觉得许砚书误会了，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连自己上学都费劲。我现在没有和你站在一层台阶上。”
本来他的爱情观直来直去，就是喜欢就在一起，就对他好。
但最近可能被陈在林弯弯绕绕的说法影响了：成年人的感情要考虑合不合适，要考虑门当户对。
他开始担心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撑不了多久。
可许砚书听了，提议：“我听在林说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供你读书。”
周普拒绝得坚定：“不用，我有我自己的打算。”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陈在林他不是我同事吗，跟我来往挺多的，他也让我不太放心。别看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我总觉得他现在过得不太开心。”
这些话也只有陈在林不在这里才能这么说，周普靠在池壁上泄了口气，继续说，
“我在了他都这样，我不在……好吧，可能我也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是我真的想先把他安顿好。”
“啧怎么说呢，他呆在现在这个位置，就像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就是想把这朵鲜花移植到一个太阳的地方，让它晒晒太阳。”
没错，周普从始至终都没有否认过陈在林的能力，他否认的只是陈在林的态度。
许砚书微微侧头，认真倾听：“嗯。”
对他们这种奇特的“同事”关系，他虽然有些疑惑，却善解人意地没有多问。
“简单说就是，我想等我能够经济独立了，我们再谈论这件事情。”周普正面凝视许砚书，真诚地请求，“这样行吗？如果那时候你还单身的话……你不用等我的。”
闻言，许砚书沉思片刻，最后释然地笑了：“好。”
说罢，又摇头浅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结果还是失败了。”
失败？也是，自己这个说法貌似是拒绝了他。许砚书这么温柔腼腆的人，开口之前想必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吧。
周普突然良心发痛。
他没主动说喜欢，是因为总觉得一边说着喜欢还一边拒绝，更像个渣男了。
许砚书扬眉，看了一眼他发红的耳廓，略微动容。
于是倾身靠近，浅浅呼吸地笼罩下来。
许砚书的直球每回都出人意料。
意识到对方想亲他，周普茫然僵在原地，脸都涨红了，眼睁睁地盯着许砚书一双薄唇离他越来越近。
话说接吻怎么接啊？
他两手关节捏到发白，刷地一下把眼睛闭上了。
～
温泉池是U型的，中间衬景地植着几棵芭蕉，刚过来的陈在林借着枝叶的遮掩，隐约能看见两人靠得极近在说话。
倒也不是有意窥视，只是两人单独相处，让陈在林无缘无故地觉得不放心。
不过，他只在U型池的另一头晃悠，没到他们眼前自讨没趣。
水声潺潺，又有孩童戏水，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之后陈在林即便看出了许砚书动作的意图，也依然纹丝不动。
因为清楚周普这较真的性格，没和许砚书好上，未必会接受略显唐突的接吻。
周普这个脾气，会看在许砚书是他有好感的人，委婉推拒他？
陈在林深信不疑，直到他看到，周普闭眼了。
他闭眼了？
他竟然敢闭眼！
陈在林感觉浑身火气蹭蹭地往上涨，如果自己再待在原地的话，这眼泉水都能让他煮沸。
他猛地扎进温泉池，划着水冲了出去。
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一场游泳比赛。
能亲到就算他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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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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