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一段时间是陈在林和周普最后的放松时刻,春节一过,找工作的事就要提上议程了。
陈在林很久不再接触书本,似乎是心理上的一种有意逃避。不是因为他当年不会做,而恰恰是因为他当年很会做题。
这一次为了通过某些公司的考试,也是重新拾了起来。
而周普前不久还生存在粒城一中的模式里,理科又不错,所以做那些逻辑题,稍微看看就找到规律,正确率非常高。
但最让他头疼的是性格测试。
这性格测试做得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了。
他每次性格测试都特别实诚,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填。
某天上午,陈在林站在周普身后,看着他坐在餐桌前,用电脑做完一整套性格测试,最后表现出来的性格,按照老板的视角就是:脾气差、坚持自我、且不服从管理。
谁家好人要这员工?
对此,周普表示:“艺术家都这样。”
陈在林递给他手机:“但他们不招艺术家。”
周普接过,念起陈在林手机屏幕上搜索出来的标准答案:“他需要人的性格是吃苦耐劳、团结伙伴、有领导力、谨慎细致、雷厉风行、遵守规则、勇于创新……”
简而言之,就是完美的人。
“世界上有这样儿的人?”周普仍然觉得匪夷所思,“而且遵守规则和勇于创新有点儿冲突了吧。”
陈在林:“这只是个测试,你不这么答不好过。”
周普深吸一口气:这一个个标准答案都是谁制定的?
它竟然要求不同性格、不同思想的人说出差不多话!
真他大爷的烦人!凎!
他忍着脏话,最后只是耸耸肩,咋舌:“好吧,现在的我就是这个性格。”
没工作没钱,再有个性的艺术家也个性不起来。
说完,他的后脑勺被一只手掌安抚性地拍拍,抬头,瞧见陈在林端起水杯给他添水去了。
于是鸠占鹊巢,占用陈在林的手机视察一下情况。
首先翻看招聘软件,有新消息,是一家小公司,某个HR对PDF版简历发来了回复。
对方只有简短的一句:[粒城是哪个偏僻的村庄么?]
周普手快地替人回复了:[粒城是县城,不是村。]
水杯搁在桌子上,男人说:“喝水。”
周普指了下手机:“你说这人是不是眼瞎?粒城肯定是一个城啊,他怎么还问是不是一个村?”
陈在林看了眼,心知肚明:“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吗?”
空气凝固,周普静默了半晌,吐出一句骂:“操?”
故意的冷嘲热讽?
明白过来后,他干脆拿起手机一顿输出:[你是眼瞎?不识字?还是没学过地理?]
HR也不装了,嘲笑道:[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也会失业?]
周普看着这行字,一种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心酸漫上心头。
他想激愤地敲字:
你们知道那录取通知书是陈在林用多少个日夜换来的吗?你们知道他的家境多艰难吗?你知道他为此积郁成疾彻夜难眠吗?你们知道这些年他过得多辛苦吗?你们知道吗?
你们不知道,你们只知道他现在过得不好,就都来踩一脚。
陈在林不知道周普的心理活动,只是捏捏他肩膀:“你连别人的话外音都听不出来,到了外面,是会被别人玩得团团转的。”
他自己曾经就是这样,不懂人情世故,听不明白对方话里的冷嘲热讽。
直到很多年后,才会在某个瞬间明白,原来那人当时的话是这个意思。
可他连说这话的人都找不着了。
周普想了想,又摇头:“我只是看到一个人是这样,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陈在林抽走他手里的手机,轻叹:“我早就说了,你上学,我上班。你更擅长考试,这也是你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周普沉默着,手指下压着两份彩印简历,左上角印着他们一丝不苟拍下的一寸免冠照,教育经历处短短的几行字,就几乎概括了他们从小到大的所有时间。
而刚刚被看到的只有上面一行籍贯。
“他们说读书能改变命运。”周普用手腕飞快地蹭了下眼角,“所以是我们读得不够多,还是他们骗我。”
这世道真是反复无常,要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又笑他除了读书别无长物。
短暂地沉默后,周普手掌一翻,把简历狠狠地拍在桌子上:“我还是那句话,我要先自己赚钱,再去赶明年的高考。”
其实陈在林说的方法,道理上是可行的,只是周普心理过不去这道坎。
他只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
其实他初中时的分数是够上市里的中学的。但是那个时候家里已经入不敷出了,陈丽鹃早就和原生家庭断绝了关系,但是到经济窘迫时,只能拉下脸来,低声下气地再去和父母亲戚和好,就为了供他去市里读学费更为高昂的重点高中,结果可想而知。
是他自己选择了不去。
然后陈丽鹃打几份工供他吃穿、买教辅书、租学区房,周普有时候觉得上学像是变成了一门生意,陈丽鹃不断地砸钱、砸钱再砸钱,期望高投资能换取更高的回报率。但是这种期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压力。每次分数一有波动,他都会有负罪感。
倘若供他读书的人变成了陈在林,陈在林今后遇到什么糟心事,周普都会良心不安。
所以他想上班,想经济独立,不想在负罪感里读书。他不要自己向上的台阶是建立在别人的牺牲和付出上的。
前段时间他尝到了经济独立的甜头,就不想再受这种折磨了。
一旦确认自己的想法,周普眼神就更坚定:“我不甘心,也不相信我做不到。”
他不相信生在粒城就要被困在粒城一辈子,也不相信失败会写在基因里永远无法剔除。他不要一直困在原生家庭里兜兜转转,他要自己找出口。
他要挣够学费重新高考,要和别人一样享受教育的机会。逆天改命只是母校的宣传口号但他真的在为之斗争。他永不妥协,也绝不认输。
一边的陈在林叹了口气,再没多说一句。
他早就知道这人倔得很,再劝又有什么用。
~
其实对陈在林和周普来说,做题都没什么难度。关键许多岗位卡的是学历、年龄。
所以电脑上答了很多题都没问题,面试的时候却是处处碰壁。
连续几天如此,他们的要求就一点点降低了,各种能找工作的法子都想了。
比如此刻两人瞧着一则微信公众号的公告,标题几个大字“迎安大学招聘会”。
周普试探着问:“这周末,你跟我一起参加这个招聘会吧?”
“人招聘会开学校里就是为了招应届大学生,我们去凑热闹?”陈在林自嘲着说,认为这样可能是白费时间。
“这不是到处碰运气么。”周普却不认同,“万一有机会呢,反正现在也是闲着。”
陈在林蹙着眉略微思索,周普却当他不想上班。
于是说:“你要是不去招聘会,那我就……”
短暂的停顿。
陈在林扬眉:“你就怎么?”
“我就养你吧。”周普突然话锋一转,“反正这么长时间我总花你的钱,这回我养你……也不是不行。”
他抬头认真地和陈在林对视,慢吞吞地补充:“不过你知道工薪阶层的钱不好挣,你得省着点花,烟酒什么的得戒一下了,还有你也不能花我钱养男人。”
陈在林盯着眼前的人走神了。
这突如其来的坦诚让他猝不及防,顺带着产生了一种非常明显的冲动。
他现在想亲周普。
狠狠地亲。
亲哭他。
长时间得不到回应的周普疑惑:“嗯你说呢?”
就见陈在林快速眨了下眼,又微微侧过脸错开他的视线。
周普:“?”
陈在林总算明白为什么有句话叫:真诚是绝对的必杀技。
反正周普对他这么说话,他好像什么都能答应了,别说参加招聘会了,出去裸.奔都行。
他捏着山根无奈问:“迎安大学离这里多远。”
周普眼一下亮了:“你又要去了?”
“本来也没说不去。”陈在林说,“而且,我没老到需要人赡养的地步。”
“你其实就是不想戒烟戒酒吧。”周普轻呵。
“这都让你看出来了。”陈在林懒得辩解。
其实也是分神在想:
为什么最近他渴望占有的**越来越频繁?明明从前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他也没有这么强烈的冲动?
这种感情是感动还是什么?
真奇怪,他本是个悲观主义者,从前想得最多的是将来某一天,他和周普如何撕破脸皮、冷淡收场。可现在他无比期望未来。
他希望周普梦想成真,也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
~
开车到迎安大学的时候,下起一场雨夹雪。二月末的雨,还夹杂着凉意。
周普推测,这样的天气,HR和应聘者都不一定到全,人应该少了不少。
结果到了才发现还是人山人海,HR坐在遮雨篷里面,外面是撑着雨伞的应聘者,在过道里艰难地穿梭。
雨水打在伞面上,扑簌簌地往下落。
周普和陈在林共撑一把伞挤进去,找他们要投的企业,但在过道里行走非常困难。
人们几乎卡在原地动不了。
直到人群可以流动,他还颇为烦躁:“怎么老跟旁边的人卡住伞。”
陈在林提议:“把伞收起来,直接在里面走,一点也淋不着。”
周普听他的收了伞,果然如此。
雨像是一锅沸腾的水,煮着锅里的人。
装在包里的简历递过去的瞬间就变得湿润了。拿回来的宣传书,也全是湿嗒嗒的。
周普后悔:“早知道就不印彩印了。”
他转头和陈在林说,谁知身后却没了那人。明明是不大的地方,刚刚一错身的功夫,再回头就找不见了人。
于是手机上联系,各走各路。
他想找投递的公司,但却被各种方向的人流挤着往另一边走,就像在临昭的地铁上。
忙活了一上午,直到手里的简历投干净,他们才总算逃了出来。
周普坐在副驾驶上,用手耙梳着微微湿润的发:“去哪儿?”
陈在林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条毛巾给他搓搓头发:“直接回家,再等等消息。”
周普点点头,有时候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等,他们的命运总是被时代裹挟着的,有时候看似是自己做出的抉择,实际上是不得不这么选择。
~
将近三月中旬,陈在林和周普的工作终于有了眉目。
陈在林是定了在某家公司做审计,就是在迎安大学找的工作。而周普是去面包店做学徒,都在迎安市。
出发前十多天的上午,陈在林带着周普去新商城买几件春季衣物,顺带吃顿饭。
午饭后,这小子硬要喝冷饮。
天气还有点凉,陈在林其实不大同意,想给他来一杯温的,但是周普竟然拽着他衣襟撒泼,也就放纵了,许可仅此一次。
“你说去面包店当学徒靠谱么?”周普靠着奶茶店里的椅子,嗦着吸管问,“其实我还挺喜欢吃甜食的。”
陈在林的冷饮号排在周普后面更慢,索性坐在对面干盯着周普的一举一动。
“做和吃是一回事?你是做学徒又不是做老鼠。”他笑笑,“也就吃点边角料。”
周普要求不高,这种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有一个能糊口就先干着了。
他思索着说:“也行,到时候把剩下的边角料拿回来给你吃。”
“……我很感动小朋友,但没必要。”陈在林有些哭笑不得,“说得我像只流浪狗。”
周普笑得没心没肺,伸长手拍拍他肩膀:“自信点,把像去掉。论做狗,没人比你行。”
“……”陈在林捏了下他的脸。
周普冲他呲牙威胁,却在抬眼看到陈在林侧后方的一瞬间收敛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制作台的店员小姐姐,不止一次地瞄向他的位置。
在第N次和对方撞上视线后,周普终于确认了,小姐姐就是在看他们。
“陈在林。”周普小声叫对面的人,“你是不是没付钱?”
陈在林坦然:“付了。”
周普微抬下巴:“那我怎么感觉这姐姐老看我?”
陈在林也不避讳,偏头扫了眼一侧,正对上小姑娘慌慌张张避开的眼神。
他略微思索,坐得直了点,正正巧巧地挡住了周普。
周普追问:“嗯?是不是?”
陈在林:“是在看我,没看你。”
周普:“……”
动不动就搞雄竞的自恋家伙。
“再说这种话,小心我把你做成这杯冷饮。”周普翻着白眼,猛吸一口冷饮,磕回桌子上。
塑料杯上附着水珠,里面漂浮着几片碎裂的柠檬。
陈在林看着标签念出:“暴打青柠?”
周普弯起左手臂,肱二头肌在薄毛衣下面凸起一小块儿:“暴打在林。”
“……”
陈在林笑了,眼睛弯起来,笑得很开心。手指捏了捏周普鼓起的肱二头肌,然后笑得更凶了。
周普不满地卸下他的肌肉:“什么意思?瞧不起人?”
柠檬茶做好,被递到前台。
刚刚的店员小姐姐熟练地给柠檬茶套上袋子,塞进吸管。
再抬眼,发现那个少年被男人挡得严严实实的,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她动作一顿,脸上露出了被发现的窘迫。
在陈在林来取柠檬茶的那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和你一起的男生,他是那个广场舞王子吗?”
转机来啦~
先贴一段大概写在一百多章的话:“其实读书已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地替他改了命。”
这是个HE治愈系长篇,他们现在所有迷茫的东西到后面都会找到答案。现在提出的所有观点,在后面陈在林和周普都会给它们更新一层的诠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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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招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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