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资金有限,他们在故饶订的酒店并不豪华,是一家连锁酒店,不贵也不差,起码很干净。
大厅里有几盆龙血树和招财树,冬末也绿意盎然。
周普挺满意的,指着前台的招财猫:“这种浑身金灿灿的招财猫,以后我也往家里买一个招招财。”
陈在林没说别的,边登记住宿,边在备忘录里添了个家具:招财猫。
颠簸了一下午,周普打着哈欠:“社交软件上说故饶的网红店还挺好吃的,咱们一会去尝尝。”
陈在林应着:“嗯,知道了。”
故饶有颇为有名的美食集市,临近夜晚,店铺装修精美、灯光粲然。
陈在林按周普的心意随便挑了一个招牌麻辣烫的店铺。
R站让他们成了小网红,确实小,也没红到家喻户晓的级别。茫茫人海,也不会频繁地被认出来,就算被认出来,大概率也不会有狂热的粉丝。
刚端上桌的麻辣烫热气氤氲,看着让人很有胃口。
陈在林选的番茄锅,周普选了麻辣锅,尝了一口。
好吃但是好辣。
本来就有些伤口的唇瓣,被辣椒酱刺激得微红。
一边的陈在林眼眸沉沉,旁观着他的一举一动。
注意到他的眼神,周普问:“你也想吃?”
善解人意的他夹起一个龙虾球递到对方嘴边。陈在林却握住他的手,视线一刻不动地盯着他,咬下一口龙虾球。
周普:“……”
吃个虾球而已,怎么感觉他这么装逼呢?
陈在林慢慢咀嚼,手背上青筋微微起伏,像是极力在压制着什么。
周普一愣,感觉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占有欲。
这人不会是想——独占一份麻辣锅吧?
原来陈在林好辣的这口?
周普看了眼刚吃一口的麻辣烫:我就吃了一口给他急成这样?
于是将美食拱手让人:“有这么好吃?要不这份就给你,我再要份微辣的。”
不愧叫招牌麻辣烫,把人魂都招走了。
陈在林仍旧一声不吭,死死握着周普的手,却力大不自知,把他的手腕捏的有些疼。
而周普又犟着不肯说出口,不然显得他多脆弱似的。
他有些烦躁地把汤锅往前一推:“你到底吃不吃。”
“我不吃,你吃吧。”陈在林手张开,不甘心似地说。
周普:“?”
发什么神经啊。
然而他不知晓的是,看似是在抢饭的陈在林,脑子里情感和理智的斗争无异于世界大战。
不行,现在还不行。
陈在林感受着手心里的余温,这么想着。
会让周普为难的。
他是想通了喜欢这件事,可却不能坦然说出喜欢。
如果年轻个十几岁,他今天或许会毫无顾忌地向对方袒露心声。
可他到了现在这个岁数,要考虑的东西就不仅仅是喜欢了。
现在的他……未来?他未来还有什么可能性?
他颓丧惯了放弃惯了,无欲无求的时候从不考虑未来。可在他有所求的这一刻,一种无力感瞬间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能用什么来爱周普呢?就用他醉生梦死的身?用他患得患失的心?
这种低迷的情绪一直伴随着他带着周普迈入故饶的琴行。
比赛将至,作为赛区之一的故饶也接纳了不少本省选手,所以在琴行碰见导购给年轻男生推荐吉他,不是件奇怪的事。
射灯的光打在墙面上,乐器的纹理在光芒之下更显醇厚。
周普站在后面看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猜我许愿的时候,其中一个愿望是什么?”
“什么。”
“就是我的新房子要有专门的音乐房,然后里面留出一面墙,专门挂我珍贵的乐器,就像这个一样。”
周普说着抬手指了下墙面,
“墙的另一边挂我的相片,小书架上要塞满实体专辑,包括其它知名歌手和我自己的,当然,也包括你的。”
默了默,陈在林哑声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可周普耸耸肩:“说了也没事,反正这个愿望今年也实现不了。等我明年过生日,再许一遍就行了。”
沉默,陈在林自打来故饶就颇为沉默寡言,似乎不怎么开心。
但周普没察觉到,又问:“你卡里还有多少余额?”
“一万多。”
“加上我剩下的呢?”
“刚两万。”
“那海选过了我在这里剪个头发。”
“嗯。”
“海选不过就回粒城剪。之后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话间,挑选吉他的男生被导购说服了,心满意足地带走一把最贵的吉他。
这家琴行的吉他,便宜的六七百,最贵的一万多。故饶价格最高的吉他,也比不上临昭。
周普和陈在林商量:“我那里有一把是你给我买的,这回用咱俩的钱再给你买把新的吧。”
陈在林不容拒绝道:“我用旧的,你买新的。”
周普:“可是……”
“快去。”陈在林说,“别磨蹭。”
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周普去挑新的吉他了。
一边的导购走过来:“您是来参加《时代之声》海选的吧,想买什么乐器呢?”
周普的视线在几把吉他中间徘徊了一下,想到所剩无几的余额,于是指向最廉价的那把:“要不这个?”
这把最便宜的、哑光原木色的吉他,性价比高,适合新手。
导购却推荐另两把:“这把琴确实实惠,但肯定不如那两把好用,我们这里建议还是买音质更好的吉他。能有更好的舞台效果。”
自上而下的灯光在陈在林脸上拓下一小片阴影,他安静站在后面。
良久,才叹息似地对周普说:“我们第一次参加这种音乐综艺,怎么样都该准备充足些。”
闻言,周普犹豫了一下,咬咬牙指向价位稍高的:“那拿这个二千的。”
他们的钱包疼。但为了比赛,奢侈一把。
最后入手的是一把价格二千多、41寸亮光复古色的吉他。
这把外观精致,音色清澈。从音色、共鸣、琴弦、手感上看都有性价比。
乐器拿到手那一刻,周普在想:再等等吧……等自己有钱了,再买更贵更好的乐器。
哎,等自己有钱……自己什么时候有钱?
这话说多了,就感觉“等自己有钱了”这句话,就像一个渣男的承诺,一再强调,却不知道会不会实现。
~
走出琴行步行回酒店的路上,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熙攘的行人经过,交谈声由远及近、又远去。
陈在林肩膀负重一把吉他,想起周普刚刚讨价还价的模样,心口有些酸涩,可捉襟见肘的生活又无可奈何,只能劝慰身边的人:
“等以后,给你买更好的。”
“我如果想要,会自己买的。”周普无所谓地笑笑,“再说这把性价比也很高啊,值了。”
陈在林怔了一下。随后了然:
是,这小子不会因为买不起更昂贵的吉他而感到难过,只会为自己用划算的价格拥有了一把吉他而高兴。
计算着余额过日子,本来就是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
陈在林轻叹,眼神虚空地落在过往行人身上,陌生的城市,无尽的人群,让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前途渺茫的感觉。
他从没这么矛盾过,依据他以往的经验,他们能在这种节目留到最后是不可能的,顶多挺到海选半决赛。但是情感上,却产生了一种暗戳戳地期望。
他不想周普失望。
半晌,陈在林以闲聊的语气开口:“周普,如果我们一个人选上一个人没选上……”
话没说完,周普先打断:“谁没选上?”
“如果你选上了,我没选上。”
“穷则独善其身。”周普接得很快。
陈在林那点忧思都没了,弯着唇问:“那我选上了,你没选上呢。”
周普一笑:“苟富贵勿相忘。”
“……”陈在林跟着他低笑两声,“你倒是懂得变通。”
又向前走了两步,周普突然叫了他一声:“陈在林。”
“嗯,怎么了?”
“如果我以后成了大歌星了,我可能就会雇你去我家当保姆。”
“……”陈在林想了想,“好,如果你不嫌我做饭难吃的话。”
以前陈在林觉得周普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很荒谬。可这次顺着他的话,竟然也情不自禁地幻想起来:
“那如果我变成富豪,你也来我家当保姆。”
周普:“你就不怕我用致癌物把你毒死,然后继承你的遗产?”
毕竟他做的饭已经不是难不难吃的范畴了,是有没有害的范畴。
陈在林不在意:“你可以做观赏性保姆。”
周普思索:“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光穿保姆裙不干活的那种。”陈在林解释。
听起来有点涩情。
“……”周普说,“滚吧。”
陈在林看了眼身边的人,嘴角温柔地倾斜。
短暂的停顿后。
“我就是想说。”周普突然转头看他,认真道,“你放心,就算我们可能走不一样的路,我的规划里也一直有你。”
刚才玩笑的功夫,他其实有在认真想这个问题。但想来想去都是:无论前途怎样,他都不想和陈在林分开。
掏心窝子的一番话说了,可倾听的人却沉默良久,没有回应。
周普有点挂不住了:“哎,你倒是应一声,我说这么认真。”
可陈在林依然目视前方,稳步走在路上,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轻飘飘落下句:“知道了。”
周普不满地嘁了一声,觉得这人真是敷衍至极。
可他不知道的是,陈在林的手掌握紧复又张开,尽管心里已经软成了一片,却还反复地提醒自己,不行,现在还不行。
他垂着眼眸,用睫毛掩盖眼里的情绪。他不敢多看周普一眼,怕那一腔冲动会在看到对方那一刻,忍不住宣之于口。
陈在林在想:
再等等吧……等自己有钱了,再向他袒露心意吧。
周普还年轻,对感情的最多考量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可陈在林考虑的更多。他希望自己有能力支撑周普的理想,在他某天遇到不公时有足够的底气为他撑腰。而不是和他互相埋怨对方的无能。
他希望自己的感情能庇护着周普向上走,而不会成为让他左右为难的累赘。
陈在林隔着人山人海,心里有个念头疯狂扎根生长:他必须要活出个人样儿来。
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庇护者,首先自己就要活出个人样儿来。
然后才能给他喜欢的人属于成年人的,尊重、包容、体面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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