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哈!”
木棍相撞的脆响在林中回荡。
“很好很好,力度很够。手肘抬高,不要畏惧进攻!”
“眼睛注意观察对方攻击时的肌肉走势,提前判断,就像现在,我要攻击你腰部了!”
“啪!碰!”
礼岁坐在石头上,身上缠着绷带,看着林中对战的两人。
穿着短衣的高大男性兴趣盎然地指导着平子的斩术,不远处堆积着一些折断的木棍,都是他们的“练习成果”。
太阳很大,即使在树荫下也能感受到那股躁动的热意。但对战中的平子,眼睛很亮。及肩的金发全部束起,每一次木棍相击,或沉重吃力,或游刃有余,他的脸上都带着笑。
这个表情,礼岁见过,是他学会灵力梳理时的表情,是逐渐掌控力量的表情。
“桐,该换药了哦。”温柔的女声呼唤礼岁,轻手轻脚地将药膏放在礼岁身旁。
这名女性名为禾枝,礼岁和平子被救回来后,一直是她在照顾他们。
那天,数十年难得一见的泥石流灾害席卷了壶山,死亡魂体众多,死神和幸存的居民组织了救援善后队伍。追着逃窜的流匪三人组,路过壶山的辉一禾枝等人也加入了救援。
在这样恐怖的灾害面前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辉一禾枝翻过干涸板结的泥块,死状各异的尸体叫他们心情沉重。一片沉默中,有细响从地下传来。他们翻开巨石和树干,才发现有两个还活着的人。碎裂的木板和石块正好为他们撑起一个小小的生存空间,金发的少年昏迷着,而尚有意识的少女也只坚持到天光照入缝隙间,即陷入昏沉。
后来二人苏醒后,得知他们无处可去的辉一当即邀请他们去往东五十八区岭边,据说同样收容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还组建了护卫队,安全感拉满。
回到现在,受伤更严重的平子已经恢复良好,只有礼岁还在努力愈合中,成为禾枝的重点关照对象。
“麻烦了,禾枝姐,非常感谢您。”礼岁朝她点点头,任由禾枝帮她解开绷带。面对和蔼的女性,礼岁更愿意展示自己温和有礼的一面,以换取对方的信任和照顾。
“唔,不用对我说敬语啦~”
“说起来,平子真是了不得,能跟辉一打这么久。”
禾枝一边夸奖,一边手脚利落地替礼岁上药。
她是个心肠很软的人,每次帮礼岁包扎,看到她的伤口,总会流露出很明显的痛惜。
“唉,你俩真是受苦了,被埋在黑暗里的感觉,想想都很恐怖……”
“还好活下来了,不幸中的万幸!”
“是呢。”礼岁弯弯眼睛,附和着。
幸运吗?若不是平子反应过来,撑起那块木板,他们二人都会被泥潮卷成浑身碎骨,死相难看。
要是,能拥有与自然之力抗衡的能力呢?
礼岁想起自己消失的灵力。
那天夜晚,她于黑暗中窥见红光,蜿蜒的图纹自空中徜徉,由狂风吹入她体内。她的经脉中,也因图纹而充沛着灵力,竟然能用出三十番台的鬼道……
可是那天之后,身体又恢复成灵力空空的状态,甚至还有过度用灵力而导致的枯竭感,这也是她伤口久久不愈的原因。
难道要在生死关头才能唤醒灵力?
礼岁在思考着一些危险的办法。
禾枝细细将绷带裹好,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个孩子,称自己为桐。
当魂体来到流魂街,他们的记忆会淡去,没有记忆又怎么称得上完整?以街区名为姓名,是流魂街漂泊无依的魂体藉由”名”而寻求根源的做法,以此重新认识自己。
禾枝不清楚礼岁是否是这样的情况,但……禾枝以尽量平和的目光看着礼岁,不愿她感受到太多审视的意味而胡思乱想。
不过是十来岁孩子的身形,面对她即便尽力微笑,依然被散不尽的沉郁包裹。
……
“我帮桐编头发怎么样?散着头发会很热吧?”
礼岁从思考中回过神,从未从母亲以外的角色体会到年长女性的温柔,让她感到一丝害羞。
修长的手指穿梭于发丝间,轻微的拉扯感是舒适的,偶尔触碰到脖子的肌肤,痒意令礼岁躲闪,又马上端正了身形。
身后的禾枝轻笑,很快帮她梳好了麻花辫。发尾用柔软的藤条扎起,还饶有闲情地簪上一朵野花。
“真可爱……”
“你们在干嘛?”
结束战斗练习的两人走近,辉一高大壮实,体型很有压迫感,但本人却挂着憨厚的笑容,保持着一个很有分寸的距离。
“呜哇!禾枝的手艺真不错!以后靠着梳发的手艺称霸流魂街也说不定欸!”
“少打趣我了!”禾枝面对辉一的时候活泼了不少,和他呛声。
“该赶路了,马上到五十八区的地界了,算算时间山下他们应该已经到了,别让他们久等。”
“桐自己能走吗?不用勉强,我可以背着你。”
“没关系……”
“安心啦禾枝姐,我会看好她的。”平子打断了礼岁的推辞,走到她身边等着。
禾枝也不再多说什么,收拾好随身的行装,扯着辉一的袖子就往前走。
礼岁和平子并排慢悠悠走着,逐渐便落后了,光斑稀碎地洒在他们身上。
“怎么样?”礼岁轻声问。
“他对我倒是没有什么防备啦,啥都跟我说了。家里有几口人,喜欢的颜色是红色,最近的烦恼是不知道啥时候跟禾枝求婚……”
礼岁沉默,“谁问你这个了?”
“是实话,他没有欺骗我们的想法。剑道的指导是真心实意的,剑招也光明磊落。”平子将手背在脑后,看着前面的两人,嬉笑打闹,一派轻松的氛围。
真难得,在后四十区这种地方。
“那就去看看好了,看看他口中,在五十八区的家。”
穿过森林,是一片平原,绿草茵茵,低矮的房屋在远处排开,黄昏下,炊烟升起了。
平子轻哼一声,“进步了嘛。”
“嗯??”
“对别人的防备心没有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哦——”
“嘁。”
“壶山居然发生了这种事?还好你们晚到了些。”
“小桐鹤好可爱,辫子特别适合你哦!你多大年纪呀~”
“晚饭吃什么呢——”
“勇太快点把碗还给我啦!!”
“不要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啊喂!!”
礼岁在热闹的人群中汗流浃背。
这就是辉一说的,因为生活环境恶劣,为了保护普通整的安全,自发建立的民间护卫队?即使不是各个壮硕,腰间佩刀,眼神充满杀意,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老少皆有,男性女性都爽朗地笑着,还有小孩在院子里自由自在地玩闹。
这仅仅是六十区到五十八区吗?为什么感觉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礼岁在热情的拥簇中,用眼神捕捉平子,试图在他那边寻找一点真实感。
但……平子也被护卫队中的各位主要战力围堵着,只能远远地朝礼岁抛来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好了好了,到此为止,准备吃饭吧!不要再围着他们俩啦——”
禾枝,你才是真正的曙光。
礼岁和平子对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晚餐后的休闲时间,地面的热气已经散了大半,大家面朝田野坐着,感受着夏夜的微风。
平子大声地啃着西瓜,咔嚓咔嚓,噗噗噗——
瓜籽掉落在田地里,平子便转头煞有介事地说。
“你也要跟着我这样做,来年这里才会长出超——多的西瓜~”
礼岁认真地盯着西瓜,井水湃过的西瓜冰爽,只一会,水珠凝结在瓜皮表面,顺着手指往下滴。瓜味清甜,极为诱人。
“咔——”她尽量大口咬下。
果汁在口腔中迸发,她慌忙咀嚼,全然忘了平子的嘱咐,咕咚咽下。
“看来,明年的西瓜要在你肚子里发芽了~”
“烦人!”礼岁红着脸凶他,谁能抵抗一块脆爽多汁的西瓜的诱惑呢!
“我是最快吃完的!”小男孩举着瓜皮大声嚷嚷。
“勇太好脏,衣服都变得黏糊糊的了!”
“小玉你这家伙,看我把西瓜汁全部沾到你身上!!”
两人的追逐战又开始了。
礼岁和平子默默将垂下的腿收起,避免被他们误伤。
前方是大型木桩搭起的架子,横竖插着尖锐的刀片,空气中有些许火油的味道。
赶来的禾枝生气地呵斥勇太和小玉:“离得太近了!刀火架很危险,再乱跑我要告诉辉一了!”
乱跑的小孩立刻站定,诚恳地道歉,“对不起禾枝姐,下次一定不会了!”
熟练得令人无法相信。
“刀火架,是做什么用的?”礼岁奇怪地看着那个庞然大物。
辉一他们居住的这片地界,在不同方位都设置了刀火架,存在感十足。
“据说是为了防备虚的来袭。砍断不同的绳子,插着刀片的木桩会往不同方向攻击。等限制虚的行动后,点燃火油,能防住不少智力低下的虚。”
“好聪明的做法,搭建起来要费不少心血吧,是辉一的主意吗?”
“是哦,他们可是在我耳边大声吹嘘过——辉一是伟大的领袖,天才中的天才。”平子学着成员们的语气,末了还竖起毫无感情的大拇指。
“如果是想保护大家,为什么不成为死神呢?那样不是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吗?”
禾枝带礼岁平子参观过这周围,有很多木桩、沙袋、巨石,是作为战力的大家平时训练使用的。即便拥有灵力,只靠着普通的武器和肉搏,想要对抗虚还是吃力了些。成为死神,至少能学会斩拳走鬼,提高生存率。
教训完熊孩子的禾枝刚好走近。
“一类人有一类人的使命,成为死神就无法只保护着这边的人。”
禾枝点燃草药,替两人驱赶夏日的蚊虫。
“死神呢,固然是厉害,但他们居住在遥远的瀞灵廷,领命而动,忠诚比情感更高。”
“辉一是个感性的家伙,比起豪言壮志地宣誓要守护尸魂界,他自己更愿守护着身边人吧。尽管要面对更多不安定,会很辛苦,他也甘之如饴。”
“这里的大家都是怀着这样的想法在生活着,安安稳稳的自然是最好啦,但我们也不会抗拒未来,因为早已做好了准备。”
禾枝用手指勾住被微风吹起的发丝,眼神温柔如水。
礼岁被这浓郁的情感冲击着,她或许现在还无法理解这样的感情,但她感知到辉一的道,是艰苦的。在前方的是未知汹涌的危潮,一人力量显得渺小,然而不可退,因为身后是他的所有,一退万千崩塌……
心中的礼岁张开臂膀。
总有一天,我也要将我的所有护在身后,任风雨无法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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