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时间回到12小时前。
“真的没问题吗？这会给我们带来很大麻烦的。”
陀思绕着沙发转了一圈，最终决定坐在太宰对面的椅子上。近来他的小动作越来越多了，似乎他并不不介意暴露自己的内心活动，反而饶有兴致地细致观察太宰的反应。
他在太宰的沙发后面停留了大约半分钟，敦一离开，太宰便开始看报，不难看出他对这个问题早有定论。
’我倒不在意那孩子的死活呢。‘陀思缓缓落座在太宰跟前，咬了咬指甲，’为什么太宰不愿让行程四平八稳一些呢？他总是喜欢在无聊的事情上下功夫，哎，要是这趟旅行只有我们两个就好了……‘
“哎～不要那样看着我。”太宰放下报纸，露出半张脸来。
“敦君要去救一个麻烦的陌生人，你我都看出他的打算了，为什么不直接点出来呢？”
“这个啊，为什么要点出来呢？”太宰笑眯眯的将报纸扔到一旁，活像只刚咽下金丝雀的猫。
“点出来的话，他要么求助于我们，要么痛苦的放弃这个打算，我为什么要阻止一个善良的孩子实现自我价值呢。”
“哎，如果你要帮他，我就跟你一起帮他好了，你非要放手让他自己去闯祸……”陀思抿紧嘴，不满的盯着太宰。
然而太宰慢条斯理的站起身，不慌不忙的与陀思对视了片刻。这一行为令陀思大为反感，他总觉得太宰抱有一种莫名的势在必得，有时甚至压自己一头。
于是陀思跟着站了起来。
太宰当然看得出陀思的自衿，毕竟对方刚刚提出一个有效的解决方案，此刻忽然遭到冷落，不满是肯定的。
“让敦君放手去干吧，如果世界上全是你我这样的人，世界就完了。”
“……好刻薄的话，我无力反驳。”陀思死死盯着太宰，“或许你已经看出来了，但我仍然要提出来：敦君是在自取灭亡，他一定会被抓住的。”
“——到那时我们的行程就要被打乱了，这样做究竟有什么好处。”
太宰又笑了起来。
他背过身去，冲陀思挥了挥手，似乎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不会阻止别人去拯救弱者，但敦君一定要明白善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到那时，他再来决定要不要继续救人。”
“一桩善事改变不了太多，就算他成长了，愿意接着做一个善良的人，又能改变什么呢。”陀思微微扬起头，看着太宰的背影，他感到一丝轻慢的可笑。
“世界上的苦难有那么多，一桩善事什么也改变不了，还不如想想如何一举消灭所有苦难。”
太宰上楼的脚步顿住了，这一举动令陀思大为快乐，却说不上来为何快乐。他们将互相折磨视为乐趣，现在也一样。
“你有时也挺可爱的，明明昨天还跟我上街给病人们分面包，怎么今天就反悔了？”
“那是为了陪你。”陀思不假思索的答道。
随后，陀思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况且是举手之劳，为什么我不帮那些可怜人呢。”
在陀思不悦的注视下，太宰蓦地笑起来。他将手放在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
“硬要让你忽视他们，也是挺难的一件事，不是吗？”太宰神秘的笑了笑。
“类比一下，敦君也是一样。”
“他完全在操心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事，你竟然还怂恿这种幼稚可笑的行为。”陀思冷冷的望向窗外。太宰将身体转了过来，他反而不看他了。
“姑且声明一下，我不在意那些普通人被丢进火里烧死，我也没那么好心，但敦君会心疼。”太宰调皮的眯起一只眼，“我阻止他，只会让他痛苦，我帮他，他就无法成长。”
“费佳～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呢？”
“让他等死，恕我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我收回前面那句话，世界上全是你这种人才会完蛋。”
陀思被逗笑了，他从窗边收回目光，慢慢的摇了摇头，似乎认为没什么好说的了。下一秒，太宰不经同意便起身离开的模样从脑海中闪过，陀思又摇了摇头。
“看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太宰扶着楼梯，“我不讨厌你的做法，但你要是把这种做法放在同伴身上，原谅我不喜欢呢～”
太宰想了想，撑着头趴在扶手上：“你对同伴一向是这个态度吗？”
“这是什么话？”
陀思忽地望向太宰。
他得承认，太宰有些话听上去别有深意，如果你愿意细想，便会意识到一些阴测测的、平淡的暗示。此刻，这些暗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我不会那样对你的，你别多想。”陀思悠悠的捋了捋头发。
太宰扶着楼梯，将头扭到一旁，对着墙角抬高了声音。
“好了芥川，你也听见了吧。”
房间的角落，一个青年缓缓踏出阴影。他神色凌然，面容被光线一分为二，这个角度只能望见他半张脸。
“在下明白该怎么做。”芥川并未过问，向太宰行下一礼后便推门离去。
霎时间，屋内一片寂静。
“您让他旁听了对话？”陀思不可置信望向太宰。
显然，他把两人间的对话看作一场具有私密性的交谈，然而太宰毫不珍惜的一拳打碎了这个幻想。
太宰挠了挠头，带着恰到好处的天真反问道：“不然呢。”
然而下一秒，诡计得逞的坏笑便控制不住的攀上他的嘴角。
“……”
陀思活像只被淋湿了毛的乌鸦，尽管他还保持着严肃，但在太宰眼里，他无论做出何种举动，都透露出一种阴郁的委屈气息。
36.
敦头也不回的拉着西格玛跑在街头，有人在追他，但大部分被芥川拦在了后面。
他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去，有几秒甚至觉得被抓住反而是件好事。西格玛没有兽人的体质，没过一会儿便体力不支，敦不得不变回白虎的模样让他骑在自己身上。
敦无法思考，也来不及思考，外界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个恐怖的火球从胸腔的位置猛地往上窜。他的内心在歇斯底里的咆哮，奔跑的步伐却丝毫不敢懈怠。
‘你把一切都毁了！’一个声音从他脑海掠过。
‘不能跑回旅店，太宰先生只会失望我不经同意便做了这样的事情！我把大家脱下了水，现在全城的人都在追我——我们会被丢进火里烧死，痛不欲生，惨叫！’
“哦不——该上哪去……”敦忍不住大喊一声，但一想到这样会引起更多注意，声音又弱了下来。
“前面，前面还有追兵，快掉头！”西格玛在他背上嚷嚷道。
敦连忙刹住车，几个气势汹汹的士兵举着火把拦在他面前，活像一堆从灌木里探出头的豺狼，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敦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调转车头——然而后方也有紧追不舍的群众。
被两面包夹的敦咧开嘴，伸出獠牙，颇有拼死抵抗的架势。
——然而他心里清楚，自己怎样也不可能对无辜的群众动手——这辈子都不可能。
街头起雾了，火把的烟子弥漫的到处都是，火星子后面尽是闪着银光的眼睛。
他们看上去不是人，而是豹子豺狼一类没有理性的生物。无法沟通，无法交涉，站在他们面前就只能等死。
‘那我就抱着头求饶吧……！’敦在内心哀嚎，‘太宰先生对不起，芥川对不起，我现在就束手就擒，你们快逃吧。’
然而那些豹子跟豺狼并没有扑上来。
他们的眼睛像是瞎了，竟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面面相觑起来。
敦仍保持着一决高下的姿态。
那些咄咄逼人的火把放了下来，追兵们喃喃自语，齐齐迈开步伐从敦身边跑了过去。一时间，敦置身于黑压压的人流之中。
细碎的光时而刺痛敦的眼睛，他的身子压得低，眼前尽是密密麻麻裹着火星子的脚步。
闹得火热的人群中，一只手伸向了他。
“快变回人形。”
陀思露出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放在平时敦会感到恐惧，但此刻这份笑容无疑给与了他力量。
敦未作思考便放下了所有顾虑，一道白光闪过，少年取代了白虎跪在街头。
没等敦回过神，陀思拉着他与西格玛便跑了起来，一路跑到街角。
角落里，太宰冲他们挥了挥手。
烫人的夜色中，熟悉的面容看上去是那么亲切，敦从未觉得日常的点点滴滴在此刻回忆起来是如此美好。如果回忆能被裱起来挂在墙上，那么挂满十面墙都是不够的。
“你是巫师？！”望见太宰手中黑色的光芒，西格玛脸色一变。
“你就是敦君的朋友？死到临头了还在意我的身份么～”太宰笑着敛起手，黑色的术法光芒霎地熄灭了。
——也就是说，保护他们的隐身效果失灵了。
“唉，您别开玩笑呀……”
陀思手腕一转，白色的光芒在他指尖一现，顷刻间又将所有人隐藏起来。
37.
他们一路赶回了旅店，推门时正瞧见扒开窗户一角往外张望的老板娘。
老板娘咻地收回手，鼠目寸光，及其惹人厌的打量着一行人，颇有你们敢给我惹麻烦就杀了你们的意味。
“上楼，快。”太宰低声说道。
敦忧心忡忡的冲上楼，灾难像个望不到头的深渊敲响了门，一切都杂乱无章，毫无规律，盼不到明天。
最终，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竟瞥见老板娘推门而去的身影。
“您快些吧，还在发什么愣。”陀思快步从他身旁路过，敦还从未见过他如此迅速的模样。
西格玛紧紧跟着敦进了屋，手忙脚乱地帮他收拾起来。两人一通乱塞，将衣物胡乱扔进包里就算完事，至于有没有漏东西，已经来不及检查了。
‘要把芥川的东西一起拿上！’敦在西格玛诧异的注视下撞开门跑了出去。
据芥川暗示，他曾写满一本子痛骂人虎的日记。进入房间的第一时间，敦便拽开衣柜找起来，果不其然找到两三本黑色封皮的本子。
‘这些也拿上！’敦在内心大喊一声，将本子硬塞进包中，纸被揉得皱成一团。
他帮芥川提上包，快步跑出门，径直向楼下冲去。
然而一双手死死捏住了敦的衣角。
“您上哪去？”陀思简短的问道。
没等敦火急火燎的跟他解释，陀思瞄了一眼敦手上大包小包的行李，没有丝毫掩饰，张口便要敦全部扔下。
“拿不了那么多，难道您把这些看的比命还重？”
面对反驳，陀思不紧不慢拽着敦的衣角。
“全都扔下吗？我拿得动，快走吧……”敦欲哭无泪的攥紧了包裹。
“拿不动，会拖累我们的，快扔下。”
一串脚步沿着走廊传来，敦痛苦的抬起头，竟发现太宰也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
“让！”他毫不客气的挤开陀思，伸出手点了点敦手上的行李，行李顿时变得跟糖果一般大小。
稍后，太宰将自己的行李也变得轻若鹅毛。直到这时，敦才留意到陀思手里攥着什么——竟也是几颗糖果大小的行李！
“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戏弄敦君？”太宰冷冷的问道。
“我没有戏弄他哦，我只是在实践我喜欢的教育方式。”
“再说，要不是我拉住了他，你的敦君就要下楼送死了。”陀思冲楼下努了努嘴。
想到方才老板娘的举动，敦霎时间浑身冰凉，后知后觉，眼前切切实实一黑。
“走窗，跟紧了。”
太宰一把扯过陀思的手，后者一踉跄，眼里顿时闪出杀人的光，猛地使力恶狠狠地回握太宰的手，将其使劲往地上一拽。
太宰脚步一斜，极其危险的低声笑起来。
“呀，您怕了？”陀思偏偏挑在这时试图激怒他。
“怕我弄得您心爱的学生心碎？”
陀思压低声音，嘶嘶作响，带着目空一切的傲慢姿态俯在太宰耳畔轻声细语，
“您的软肋多之又多，敢对我发脾气我就杀了他……不许再有下次了哦，我亲爱的。”
最后几个字被他咬得像骨头喀嚓作响。
“你还好吗……？”西格玛担忧的拍了拍敦的肩。
PS：
为什么上一章还惺惺相惜的两个人这一章又在撕破脸的边缘？
试想一下，两个有着相似头脑的天才，别人的社交面具在他们眼前约等于一层玻璃，跟没有伪装差不多。他们互相看穿心思，总能知道对方真正的内心想法——这是很恐怖的。
世界如果没有谎言了，和平也就不存在。朋友之间会互骂sb，陌生人之间稍有分歧就变成网上骂战，下属会痛骂上司的狗屎压榨。
没有谎言=没有和平。
No lies, no love。
两人想做到完全和平是不可能的，只能做到尽可能和平。他们自己也能清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下一章……差不多又要和解了吧。（目移）
陀的小心思跟小算盘多一些，太宰的恶趣味跟坏心眼多一些。
陀：孩子就该爸妈一起教育，怎么了？
宰：那孩子只能落下原生家庭阴影了。（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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