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檀一听这话,立刻便来了劲头,“这位可是货真价实一等一的人材呀!想当年陆攸宁的名声谁人不知?诸位都是阅女颇多的老道之士,试问一下,陆攸宁那端庄贞静的姿容,京中女子谁能比得了?也就是如今落魄了,才便宜了窦信!”
陈玠问道:“陆攸宁这般清高的女子,怎会甘愿给他人做妾?”
刘檀摇头惋惜道:“今时不同往日,她如今依附承恩伯府生活,这婚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可怜哪!”
陈玠嘲笑道:“这韩雪薇和陆攸宁本就是表姐妹,就好似这花园里同时盛开的芍药和牡丹,窦信一口气采了两朵富贵娇花,可不是就享了齐人之福?这以后的日子,比我等纨绔舒服多了!”
周庭深道:“这次窦信算是得偿所愿了,三年前,诚毅侯夫人可是登了陆府的门,求娶陆攸宁的,只是不知为何,陆府老太太没答应,窦信为这事儿可是消沉了一段时日呢!如今,他既娶了如花美眷,又将纳了心悦之人,可不是得意的很吗?你们瞧瞧他在这次春猎上的表现,可不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咯。只是可惜了陆攸宁,原本能当正房奶奶的,如今只能做妾,一辈子半奴半主的活着。”
沈震烨冷着脸,一言不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撇下众人也不说一声,驾马而去了。
沈震烨一路策马疾驰,呼啸而过的疾风拂乱了他的鬓发,被扰乱的心绪张牙舞爪地想要冲破牢笼。
白马好像感应到了主人的情绪,撒开四蹄狂奔。
“驾!”沈震烨大喝一声,喉咙里渗出些血腥气,长期以来被封印的、积压已久的负面情绪,在这场策马狂奔中,被发泄了出来。
很久没体会过这种心情了,被人讽,无力与人挣,还有那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他知道他没有拥有的资格。
既然已经选择做纨绔,何苦再与她产生交集,误了她的一生?
可是,他不能冷静,他有毁天灭地的冲动,内心深处的一头野兽,好像要挣破牢笼。
这种冲动很可怕,他极力克制着。
沈震烨狠狠地抽了一鞭子,双腿夹紧了马腹,四周的景物急速地后退。
即使再克制,他的内心深处,已经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我已沦落至此,她也处境艰难,何不自私一些,拉着她与我共沉沦,过醉生梦死的生活?
一阵狂风乍起,顷刻间,天际阴沉欲雨,沉闷的春雷声滚滚而来。
心墙在移山撼海的轰隆声中颓然坍塌,无数记忆的碎片纷至沓来。
两年前,西凉国趁大梁朝堂动荡之际,出兵欲抢夺边境城池,战火从天云山脉一路蔓延至丹霞州,三万大梁男儿血染疆场。
形势紧迫,沈震烨的兄长沈震泽奉命领兵出征,帅兵征讨,苦战三个月,斩杀敌将蒙诃钦,最终收回了失去的土地。
回京前夕,沈震泽在街上救了个被一群地痞欺负的柔弱少女,没想到这名楚楚可怜少女竟是武功高强的西凉细作,趁沈震泽不设防之际,当胸捅了他一剑。
沈震泽医救无方,最终死在了丹霞州,自此,安庆侯府就剩下了沈震烨和侄子沈念两个男丁,这两人一个是纨绔,一个自出生起就体弱多病,沈氏一门再也没有可作战的将军了。
沈震泽亡故的噩耗传回京城,却是变了个说法。不知是谁散布谣言,造谣沈震泽死在了西凉女人的床榻上。
上京城里流言纷纷,好像都默认了沈震泽死的不光彩,圣上似乎也信了,对沈震泽的功劳,只是口头上称赞了几句,没有给予实质性的赏赐。
沈震泽英雄战死,却落得了个牡丹花下死的浪荡名声。
得到消息的当日,沈震烨便快马启程,北上去了丹霞州,接兄长的灵柩回京安葬。
装着沈震泽的棺材从丹霞州带到京郊那一日,落起了瓢泼大雨。
惊雷从天边滚滚落下,山上的竹林被狂风吹得张牙舞爪,一枝枝的像是在在山野里狂奔的鬼魅。
雨势来势汹汹,雨滴如急箭般散落,雨水连天倾盆而下,不过片刻,护送棺材的十几人都淋了个透。
沈震烨紧抿双唇,任由雨水在额角脸颊上恣肆流淌,双眼死死盯着远处,有一队人马正打马疾驰而来。
不多时,几十名黑衣蒙面男子便行到了沈震烨一行人跟前,明晃晃的刀剑对准了他们,蓄势待发。
为首的是名女子,身材娇小,手里持剑,一双瞳眸里装满了恨意。
沈震烨装出慌张模样,颤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好汉堵我去路?是求财,还是……劫色?”
黑衣女子哼笑一声,“瞧瞧你那贪生怕死的样子,真是没想到安庆侯府竟然出了一个软蛋,不知道沈震泽看到他的好弟弟在仇人面前卑躬屈膝会是什么滋味?哦,你还不知道吧?沈震泽是被我杀死的,他死在女人榻上的传闻,也是我放出去的,不过,沈震泽确实上过我的榻,我给他下了点药,他却以为是喝酒误事,玷污了我,对我生了愧疚之心,我这才找到了杀死他的机会。”
沈震烨厉声道:“竟然是你!真是冤家路窄,正所谓,一报还一报,今日,你留下性命吧。”
“不知天高地厚!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一报还一报,你们沈家三代,害了我多少西凉战士的性命,更可恨的是沈震泽竟然杀了我的蒙诃钦,仅仅是死也太便宜他了,我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我要让他的身体四分五裂,永世不得超生!”
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即便殒命于此,都要替兄长报了这仇,想到此节,沈震烨挺直身躯,舒展的眉目里戾气横生,“还债吧!”说完,他一个箭步冲向黑衣女子,与她缠斗在一处。
沈震烨的十余名随从被黑衣蒙面人围攻,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战斗力,寡不敌众,败势很明显。
沈震烨身形颀长强健,两只眼睛放出野兽的光,动作迅猛招招狠辣,打法不要命,有同归于尽的阵势。
黑衣女子被步步紧逼,诧异无沈震烨的武力,奈何她越打越吃力,渐渐不敌。
“果然沈家人惯会装模作样!你今日必然死在此处,我不会给大梁朝留下一头猛虎!”
”少废话,拿命来!”
黑衣女子渐渐不敌,大喊了一声:“抢山河图,毁尸!”
五六名黑衣蒙面人立即冲向棺材,合力将棺材掀翻,将沈震泽的尸身弄到了地上。
几人翻找了一会儿,没能找到传闻中的图纸,便使力挥刀,一会儿的功夫,沈震泽的身体就支离破碎了。
沈震烨看着兄长仰倒在泥水里的尸身,心中愤懑不已,目眦俱裂,想过去阻止,但分身乏术。
黑衣女子趁沈震烨分神之际,一剑袭向他的后背,他极力翻身反击,却被越来越多的人围攻。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他一点痛都不觉得,持续厮杀。
正在要紧关头,远处传来了哨声,那是西凉独有的牛角号。
黑衣女子知道必须要撤了,她不能耽误了主子的行程。
没有想到沈震烨的武功这么厉害,她本想速战速决,不成想却被沈震烨拖住了。
“这回算我栽了,他日狭路相逢,走着瞧。”说完跳上座骑,带着队伍急匆匆地走了。
没了打斗声,只留下了一片寂静,沈震烨拼命提着的一口气散了,颓然地倒在地上。
我为什么要活着?沈震烨这样问自己。
视线越来越模糊,他在昏过去前,想到了祖父,父亲和大哥,他想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让他当这个纨绔。
“二叔!”他好像听到了沈念在喊他。
是了,他又想到了安庆侯府的孤儿寡母,他这纨绔,必须当下去,也要活下去。
可是,他还有命当这个纨绔吗?
因为失血过多,加上淋雨,沈震烨开始发冷脱力,感觉自己正在死去,最后失去了意识。
一辆骡车碾过脚印混乱的泥地,车身忽然颠簸了一下,车厢里的女子双手抵在车壁缓下摇晃势头。
车中坐的正是陆攸宁,明日四月初八浴佛节,因此,即使今天下着瓢泼大雨,她也要赶到兰因寺,不能耽误了祈福的吉时。
座驾上的保全隔着车帘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陆攸宁回:“我没事,怎么回事?车怎么停下来了?”
“有一队运送棺材的队伍仿佛遇上了匪徒,被灭口了。”
陆攸宁推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标志安庆侯府的旗子倒在地上,棺材已被掀翻,溅满了泥水,想必这就是沈府大公子的棺椁。
她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同情,少年英雄,曾经何等的意气风发,如今竟落得这种下场。
陆攸宁走下车来,吩咐保全道:“先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另外,这里离咱们庄子上不远,你一会去庄子里雇上十个人、两辆马车过来。”
晴云惊呼一声,“小姐,那边有个人手动了一下,还活着!”
陆攸宁走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身上布满了伤痕,脸色白得几近透明,嘴唇毫无血色,他静静地躺着,似乎在等待死亡。
这人她认识,单枪匹马北上的沈震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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