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没想明白，我本觉得我是个纨绔，人生已经一团糟，她应该有更好的归宿，三年前，陆家蒙难，我本想娶她，奈何阴差阳错，没能实现。”
沈敏若有所思，“三年前，你跟我提过，有个想娶的女子，便是她么？”
沈震烨承认，“正是。”
沈敏笑出声来，“如今你又想娶她，不怕自己配不上了？你不还是个纨绔么？”
沈震烨正色道：“祖父让我做纨绔也罢，我也尝试过放弃，但我放不下她，我必须要得到她，让她在我身边。”
屋里里一时寂静，只有铜壶中的水咕嘟作响。
沈敏调侃道：“装纨绔装了这么些年，这次倒学会说真心话了。”
沈震烨难得显出几分局促：“姑姑就成全了侄儿吧。”
沈敏不再为难他，道：“我瞧着也好，那孩子眼神清正，也是个知礼的，更难得的她能让你做回自己。”
沈震烨握杯的手微微一颤。
沈敏沉吟片刻，问：“你去找她，可是与她说了你的心意？”
沈震烨点头，“说了，但她有顾虑，没应。”
沈敏提醒他，“这是自然的，如今你二人身份悬殊，你即使名声不好，也是个侯府世家子，而她却是个被家族拖累了的，再一个，窦氏不会轻易放人。”
沈震烨并不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法子，若事成，还请姑姑去做一回媒人。”
沈敏惊讶，“你打算做什么？”
沈震烨神秘一笑，眼中尽是狡黠，“我打算先去谋个正经差事。”
沈敏心里一慌，劝道：“你忘了你祖父的交代了？圣上能给你什么好差事？你万不可乱来，你想娶她，姑母给你想主意便是，你不能沾染官场。”
沈震烨不想听她劝，正巧内室里传来一阵响动，于是趁机说道：“姑姑你放心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先去看看沈念。”说完，就飞快逃了。
沈敏气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内室里，沈念坐在床边，由安庆侯府上派来的下人照看着。
“二叔。”沈念听全了外面的谈话，淡笑着问他：“我是不是快有婶婶了？”
沈震烨点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好养着，快些好起来。”
“嗯。”沈念心里也欢喜，他对陆攸宁印象很好。
另一边，静心斋内。
陆攸宁心不在焉地抄着佛经，墨汁滴在宣纸上晕开一片。
晴云连忙换上新纸：“小姐在想什么？”
“我在想”，陆攸宁轻声道，“是不是该应了他，这样，我便不用做妾了，但是，雍也还在金陵，如果我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雍也怕是会有危险。”
晴云不解：“小姐在说什么？”
陆攸宁没有回答，只是提笔写下新的经文。
……
承恩伯府，寿康院。
今日府上要来贵客，正是诚毅侯府上的杨夫人。
窦韩两家已经定下了亲事，两家专门去请钦天监看了个好日子，九月初六，那日宜嫁娶、旺两家，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丫鬟婆子们早早地备好了茶水，老太太吩咐，今日用雨过天青色茶盏待客，不知这里头有什么说头。
屋子里，窦老太太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手里依旧捻着一串佛珠，闭目沉思着。
韩雪薇端坐在下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淡粉色的对襟襦裙，衬得肌肤如雪，发间只簪了一支珍珠步摇，端庄又灵动。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掀开帘子禀报：“老太太，大小姐，诚毅侯府上的杨夫人到了。”
窦氏睁开双眼，微笑道：“快些请进来。”
帘子再次掀起，一位身着绛紫色织金褙子的妇人款步而入，她身后跟着个捧着锦盒的丫鬟。
“请老太太的万福金安。”杨夫人福身行礼，“略备薄礼，还望您不要嫌弃。”
小丫鬟跪下来，打开锦盒，里头是一对上好的和田玉如意，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泛着莹莹的光泽。
老太太笑着点头：“亲家有心了，快快坐下来，雪薇给杨夫人看茶。”
韩雪薇起身奉上茶盏，动作优雅得体，“夫人请用茶。”
杨氏接过茶盏，眼角含笑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准儿媳，“雪薇越发地出挑了，这么好的孩子，倒是便宜了我们信哥儿了。”
窦老太太笑吟吟地说道，“你能看上她，也是她的福分，日后她进了门，还要你多提点提点。”
杨氏轻啜一口茶，“这自不用说，我定拿雪薇当女儿看待。我们信哥儿性子倔，雪薇知书达理的，进门了，正好管一管他。”
屋里的气氛融洽起来，杨氏先是说了诚毅侯府上为婚礼准备了哪些东西，修了哪处院子等琐事，然后话锋一转，才提起正题。
杨氏的目光在韩雪薇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转向窦老太太：“有件事还得问一问，您说要把陆攸宁送给信哥儿做妾，不知这事有没有变故？”
窦老太太笑了笑，“这是咱们提早定好的，自是没有变故，宁丫头是个得人意的，也安分，让她去伺候信哥儿，最妥帖不过。”
杨氏道，“信哥儿本就中意她，自从知道了攸宁要做他的屋里人，每日喜的什么似的，就怕老太太变了主意。”
窦氏笑，“这却不能够，宁丫头是我老早就给他看好了的。”
“老太太没改主意就好。”杨氏满意地点头，"只是怕攸宁心里有想法。”
“你放心便是，”窦老太太笑道，“攸宁最听我的话，我自让她心甘情愿地入你府上。”
“如此，便最好不过了。”
窦老太太和杨氏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聊的热闹，韩雪薇却变了脸，没了笑模样，她还没缓过神来。
她们竟然让陆攸宁给窦信做妾！她要与陆攸宁人共侍一夫？韩雪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听话音儿，这是她们早就商量好了？单单地把她蒙在鼓里，此刻，她心里生出了深深的嫉恨。
偏偏此时，杨氏还要问她一句：“攸宁给信哥儿做妾，雪薇也不反对吧？”
窦氏替她回答：“她反对做什么？姐妹两个一同过去，相互之间也能照应着，她愿意着呢。是不是啊？雪薇？”
韩雪薇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攸宁姐姐温良贤淑，若能一同入府，自是极好的。”
杨氏心下满意：“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窦信是世子，将来承袭爵位，身边不能只有一个女人。你能如此大度，我很欣慰。”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韩雪薇头上。
杨氏走后，韩雪薇终于不再掩饰，流下泪来，她问窦氏：“祖母，你为何如此安排？你明知道我对信哥哥的情谊，却还要在我和他之间，插个人。”
“遇上事就哭哭啼啼的，你这心性，不及陆攸宁的十分之一。今日让你过来，也是让你知道这件要事，让陆攸宁入窦府，是我早就盘算好的，你只需按照我的安排嫁人便是，反对的话，就不要说了。”
韩雪薇伤心欲绝，“既然祖母早就盘算好了，那为何要瞒着我？”
窦氏再了解她不过，“不瞒着你，你能安生？要是你提前知道了，只会上蹿下跳的，只会坏了我的计划。”
韩雪薇还要再说什么，窦氏却气了，将佛珠串掷到一边，厉声道：“目光短浅！你要不愿意，那你也别和窦信成亲了。我再教你一条，身为承恩伯府的嫡女，万事要以伯府利益为重，千万不能为了一己之私，损了府上的利益，否则，我饶不了你！”
韩雪薇不敢置信，这是她的祖母吗？她好像从来没有严厉地批过她。
事已至此，韩雪薇只能先忍耐下来。
回到自己的闺房，韩雪薇愤怒地摔了满地的杯瓶。
青瓷茶盏砸在朱漆柱上，迸裂的瓷片飞溅到跪了一地的丫鬟脚边，却无人敢动一下。
“都滚出去！”丫鬟婆子们都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韩雪薇猛地掀翻了梳妆台，她心里气极了，她不能容忍陆攸宁和窦信在一起，绝对不行！
祖母既然不向着她，那她就自己想办法，所幸现在还不算晚，她还有机会毁了陆攸宁，让她再也入不了窦信的眼。
什么承恩伯府的利益，通通滚到天边去吧！谁让她韩雪薇不痛快，她就不让谁好过！
……
不知不觉，陆攸宁已在兰因寺住了有十日了，她每日笔耕不辍，终于将祈福经文抄好了。
沈震烨自那日见了她之后，再没来过寺里，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三天前，英国公夫人沈敏就带着沈念离开了，沈念身子恢复的不错，她出去送行的时候，还笑吟吟地和她告辞。
沈敏归家前，给她留了好些个补品、药材，还有些衣裳料子，陆攸宁推辞不收，奈何敌不过沈敏。
沈敏道：“毕竟处过些日子，也算相识一场，你又救了沈念，送你些东西也是应当，再者，你父亲正需要补补身子，这些补品药材的，他都用的上。你不用顾虑许多，收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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