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跟韩雪薇摊牌后,陆攸宁便在韩家安然地住了两日,韩雪薇已经向她说明了窦老太太的意思。
虽然窦老太太不让雍也进韩家学堂,但陆攸宁并不忧心,她给雍也安排了另外的出路。
暮色渐沉时,秋娟奉来了听雪轩西厢房。
“宁姑娘。”秋娟福了福身,“老太太让奴婢来传话,陆神医已经到了府上,明日便可随小姐回陆家为陆老爷诊治。”
陆攸宁点头,她对秋娟心存感激,如若不是秋娟传信,她早就吃了绝嗣的药,断了生活的指望了。
陆攸宁和善地握着她的手,亲切地问:“劳烦秋娟姐姐走这一趟,老太太身子可还好?”
秋娟眼帘低垂,不敢看陆攸宁,态度也没有以往热络,“宁姑娘安心,老太太身子不错,也很惦记姑娘。”
陆攸宁察觉到了秋娟的变化,没有多想,又问她:“老太太可说过雍也何时能回京?”
秋娟道:“我正打算跟姑娘说这事呢,老太太昨日就派人送信去金陵了,表少爷的事已经安排妥当,约莫七八日就能回京。”
“如此才好。”陆攸宁放开秋娟的手,走到窗前,把窗户推开,窗外暗香浮动,陆攸宁舒了口气,道:“没想到老太太能这般爽快。”
秋娟没回应,屋子里一阵沉默。
陆攸宁转身,目光清凌凌地看向秋娟,问:“秋娟姐姐,你在老太太身边多少年了?”
秋娟意外陆攸宁问这个,怔了怔,如实回道:“回姑娘的话,奴婢十二岁到了老太太身边,至今整五年了。”
“五年的时间不算短”,陆攸宁缓步走近她,袖间暗香浮动,“足够你看清许多事了。秋娟姐姐可想过以后的出路?你要一辈子守在寿康院吗?窦氏老太太若发现了你的身份,可不得了。”
秋娟猛地抬头,嘴唇颤了颤,最终却露出一个苦笑,好像很无奈,“宁姑娘说笑了奴婢如今已经与窦家捆在一处,离不开了。”
陆攸宁疑惑,“窦家?”
秋娟微微一笑,答道:“正是窦家,老太太要我替了姑娘,给信公子做妾。”
陆攸宁震惊了,问道:“你若是不想做妾,我来给你想想办法。”
秋娟摇头道:“宁姑娘不必多管,我自己愿意给他做妾。”
陆攸宁登时便明白了秋娟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劝道:“即使你拿定了主意,我还是要劝你三思,做妾不易,身家性命全不由已,不如赎身出去找个人家,做正头娘子。”
秋娟福了福,“姑娘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陆攸宁叹了口气,心道,她这是不打算回头了,多说无益。
念在秋娟帮过她的份上,陆攸宁最后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你若是以后遇上难事,可找人寻我,能帮上忙的,我会尽力帮你。”
秋娟心里生出些愧疚来,觉得对不住陆攸宁,她其实有私心,她心里对沈震烨生了不该有的念头,但她渐渐发现,沈震烨的一颗心都在陆攸宁身上,因此,她生了嫉妒心,当她知道窦氏打算让陆攸宁给窦信做妾的打算时,便没有把消息传给沈震烨,不止如此,她其实早就发现了韩雪薇陷害陆攸宁的计划,她也没有去阻止。
此刻,她见陆攸宁这样为她着想,心里怎能无动于衷?
秋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真心实意地给陆攸宁磕了个头,“多谢姑娘。”
陆攸宁把她扶起来,轻声道:“以后好好的吧。”
秋娟涌出泪来,哽咽道:“姑娘往后一定保重,他把你放在心头上,姑娘以后的日子必定差不了。”
秋娟走后,陆攸宁静坐在一处想了些事情,一会儿想到弟弟雍也快回来了有些雀跃,又担忧明日神医能不能把父亲的腿疾治好了,这种思虑一直持续到晚间安寝。
睡意朦胧中,沈震烨竟然入了她的梦,她梦见沈震烨先冲她嘻嘻欢笑,口中念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又从怀里拿出笛子,给她吹曲,笛声悠悠,曲调悠扬。转眼间,他又变成了一头狮子,猛地向她扑过来,把她拥入怀里。
卯时三刻,陆攸宁便收拾妥当了,她来的时候就没带多少东西,几件换洗的衣裳还有些头油、香膏以及梳洗物什都放到一个包袱里,由晴云拿着,唐氏给她的银钱以及重要的书信和蝴蝶步摇,她自己贴身拿着。
临行前,陆攸宁又细心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什么落下的,才领着晴云出了听雪轩。
韩雪薇现在窗前,透过镂雕的花菱看着陆攸宁越走越远,远离了她所在的一方天地。
韩雪薇双手握成拳,感觉自己的心仿佛空了一大片,她曾经羡慕过陆攸宁,陆家出事后,她又觉得自己比陆攸宁优越了,然而,陆攸宁永远是她心头的刺,对陆攸宁的嫉恨也不断折磨着她,让她不得解脱。
不知不觉间,韩雪薇居然流下来泪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陆攸宁先去了寿康院,向窦老太太辞行。
一进院子,王妈妈便迎了上来,“宁姑娘来得不巧,”她的脸上堆着笑,“老太太昨夜犯了头风,这会儿还没醒呢,姑娘急着走,在院里给老太太磕个头便是了。”
陆攸宁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恭敬地跪下磕了个头,起身后对王妈妈道:“原是我来早了,请妈妈转告老太太,攸宁这就回了,多谢她这些时日的照拂,望老太太多多保重身子,早日康复。”
王妈妈应下来,笑着嘱咐陆攸宁,“姑娘也保重,往后常来府上。”
陆攸宁点头,辞别了王妈妈,穿过两道月洞门,又去了唐氏的院子,院里几株西府海棠开得正盛,花瓣落了一地,踩上去绵软无声。
“宁儿来了?”唐氏的声音从内室传来,比往日多了几分热络,“快进来,可用过早膳了么?”
陆攸宁在门槛前顿了顿,记忆中姨母从未这般殷勤过,她示意晴云留在门外,独自走进内室。
唐氏正在梳妆,铜镜里映出她略显浮肿的脸,见陆攸宁进来,她忙转身拉住外甥女的手,关切道:“怎么不多住几日再走?”
陆攸宁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在玫瑰椅上坐下,回道:“家里只有父亲一人在,他腿疾日益严重,我实在放心不下。”
唐氏叹了口气,从妆奁底层取出个绣囊,递给陆攸宁,“这些银票你拿着,陆家如今艰难,你母亲去得早,我总要多照应些。”
陆攸宁对唐氏福了福,并没接她的银票,“姨母先前已经给了银子了,我不能再收了。”
唐氏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心道她这个侄女到底对她有芥蒂了,可她也没办法,雪薇是她的亲女儿,即使做错了事,她也不能过分苛责,只能让宁儿受委屈了。
陆攸宁不收银子,她也就不再坚持了,两个人闲聊了一盏茶的功夫,陆攸宁就告辞走了。
“宁儿!”唐氏忽然喊住她。
陆攸宁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她,微笑着道:“姨母留步吧。”说完,便转头走了。
唐氏怅然若失,目送她渐渐远去了。
日头渐高时,陆攸宁终于站在了韩府大门前,两辆青帷马车静静等候,前面那辆帘幕低垂,隐约可见一个清瘦的人影。
“小姐,”春桃提醒道:“那位就是薛神医。”
陆攸宁缓步走近,在五步之外站定,行了个平礼,道:“劳烦神医久等。”
车帘微动,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薛神医没有下车,只是微微颔首,回道:“陆小姐,不必客气,早点出发吧,我时间有限,不能你家耽搁太久。”
陆攸宁赶忙道:“这就启程。”
陆攸宁掀开车帘一角,望着远处渐近的陆家宅院轮廓,转身嘱咐晴云道:“到家后莫要提起我被劫一事,父亲的腿疾已折磨他多年,如今好不容易请来神医,不能再让他为我忧心。”
晴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一路回到了陆家,在巷口,陆攸宁就遥遥看见父亲拄着拐杖站在门外,他明显瘦了许多,青灰色的长衫挂在身上空荡荡的,陆攸宁看着他单薄的身影,眼眶就酸了。
车驶到陆家门前停住,陆攸宁一下马车,便急忙上前扶住陆信芳,“父亲怎么出来了?”
陆信芳轻拍女儿的手臂,轻声道:“我心里总是记挂着你,一直盼着你回来,每日都在门前等些时候。”
身后传来脚步声,薛神医已下了马车,静立等在一旁。
“父亲,这位是薛神医。”陆攸宁放下心头的酸涩,介绍道:“他是窦老太太请来的给您治腿的。”
“姑娘说错了,老朽此番前来,可不是窦氏的面子。”薛神医微微颔首,目光已落在陆信芳变形的双腿上,“陆大人。”
陆信芳苦笑摇头:“薛神医折煞老朽了,如今我不过是一介草民,当不得大人二字。”他试图行礼,刚一动作,腿上的疼痛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薛神医摆手,“陆大人不必多礼,先看诊要紧。”
陆信芳连连点头,引着薛神医往里走,直到进了堂屋,陆攸宁心里疑惑,也跟了上去。
薛神医让陆信芳坐在床沿,自己蹲下身卷起他的裤腿,他的手指在膝盖周围轻按了一会儿,每触一处,陆信芳的眉头就紧一分,硬是咬着牙不吭声。
“筋络受损严重,气血淤滞。”薛神医直起身,声音平静,“需针灸十次,每五日一次,他的内里也有紊乱不调之症,要配合药浴和内服汤药。”
陆攸宁急切地问:“可还能痊愈?”
“恢复行走无碍,但逢阴雨天难免酸痛。”薛神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现在就开始第一次治疗。”
当第一根银针刺入膝眼穴时,陆信芳疼得浑身一颤,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陆攸宁连忙握住父亲的手。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薛神医手法稳健,第二根针已刺入足三里,“且忍一忍吧。”
随着银针不断增加,陆信芳的面色由白转青,半个时辰之后,薛神医开始收针,“今日到此为止,五日后我再来,准备好笔墨,我来开药方。”
陆攸宁连忙取来纸笔,薛神医笔走龙蛇,写下两张方子,“这张内服,早晚各一剂,这张煎汤药浴,隔日一次。”
“多谢薛神医。”陆攸宁双手接过,郑重地折好收入袖中。
“不必客气,受恩人所托,自当尽力”,薛神医开始收拾药箱,“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陆信芳撑着身子坐起,“薛神医留步,用过午饭再走吧。”
薛神医没停留,拎起药箱向门外走去,“五日后再见。”
陆攸宁追出门外送客,薛神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拐角。
回到屋内,父亲已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脸色比先前好了许多。
晴云悄悄端来一盏热茶,陆攸宁接过,在父亲床前坐下,看着父亲微微舒展的眉头,心中稍感宽慰。
“宁儿”,陆信芳睁开眼,沉声问道:“你这趟去承恩伯府,可还顺心?没出什么事吧?”
陆攸宁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温声道:“父亲放心,我在韩府住的还算顺心,窦老太太没有跟我提做妾的事,临回来前,才听说她改了主意,打算让她身边的秋娟去给窦信做妾。”
“是么?”陆信芳直视着女儿,眼睛里写满了悲伤,“那为何城中都在传我女儿被匪人掳走,名节尽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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