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数天,他跟着捉鬼小队在仙舟上到处跑,整理出与龙妖相比岁阳的特点:
人有**,岁阳吞食人的情绪,于是也有了**;人类的不同情绪于他们而言便是酸甜苦辣,他们蛊惑附身之人做出种种事情,很多时候只是为了那一口失控的情绪。单纯直接,有时无害,有时却很危险。
岁阳是能量生命,不会死,只能用藿藿带来的十王司**道具将其剥离人身封存,再带回阵法内封印起来。
“你还真是十王司的人啊。”无暮偶尔感慨。
藿藿不好意思:“现在是见习、见习判官。”
“判官欸,”无暮参与捉鬼小队的事后又见到了上次给他移魂的判官,他还记得那支笔的威能,“就算是见习也很了不起了!”
藿藿更加不好意思。
有时候他们也会聊起岁阳的处理方法:
“尽量控制住人类行动,逼迫岁阳离开人体,”藿藿讲起这些时会流利大方很多,“阿灼那样都算好的,你想,岁阳附身人类身体,对于我们处理人员来说,就像是目睹它挟持人质一样。”
“倘若被挟持的那人还是自己的亲朋好友,岁阳什么都不做,都足够让人方寸大乱了,”藿藿抓紧自己的小旗子,再次申明,“所以‘分离’这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无暮深表赞同。
但他想不到自己这么快就要面对这种情况。
“彦卿?”
“无暮?我……”
对面少年的表情有一瞬间愣神,转而恢复冷硬,像是卡壳忘词一样重新接着前面的狠话说:“不如就以各位为砥石,来试试这剑的锋芒!”
太糟糕了。无暮没见过彦卿这仿佛带了邪气的笑容,所以能轻松将人和岁阳区分开,但对面一招一式又无比精准,好像还完全清醒着。
这太糟糕了。
“彦卿骁卫,你冷静,我们不想跟你打啊!”素裳大声喊,好像这样就能喊醒对面。
情绪、情绪,岁阳吞食**和情绪……
“彦卿学艺不精,屡次败北,有熔炬老师指点,一定有所进步……诸位再接我一剑!”
症结原来在这里吗?他知道彦卿在意,却没想这孩子不声不响憋着,竟然到了要走火入魔的地步。
不对,彦卿能有什么错?都是岁阳的错。
他咬牙,拔剑格挡,两把剑碰撞,声音铿锵,吸引了彦卿的注意力。
“王权剑、天地一剑……”对面高兴起来,“你终于要演示了,终于肯展现自己真正的实力了,无暮!”
是你听到人偶会坏就不让我演示的,又忘了是吧!
岁阳果真在影响人,无暮气笑了,他迎上彦卿的剑,没有回头就说:“去找将军来!”这家伙就爱听将军夸,还不承认。
“藿藿,你和桂小姐回去找将军,”简单交锋后他拉开距离,“这里有我们三个足够。”
“对对,保护人的事交给云骑军来!”
无名客不说话,点头,握紧自己用来攻击的球棒。
言谈之间彦卿已经召出了他的六把剑,剑上泛着绿光,尤以手上那把最为明显,从无暮这个视角看过去,像极了燕啄的怨气。
严肃关头,不要逗笑,逗自己笑也不好。
无暮正色,闭眼感受灵气。
祈龙坛四面临海,海浪舒缓,一刻不歇地翻滚着,呼吸之间都是海风的气息。
仙舟是在宇宙间航行的大船,照理说不存在天,也不存在地,自然也没有天地灵气。
但无暮这一刻确实感应到了,来自这片古海深处,湿润的、悠久的、带着深重威压的灵气,一点一点,聚集到他身上和剑上。
“素裳姑娘、无名客大人,还望二位避开。”
两人面色凝重,退至边缘;彦卿似是心有所感,停下攻击,腾空,千百把剑组成的巨型剑阵霜华流转,冰蓝色剑光映照在他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话本子里冷心冷情冰系剑修的模样。
无暮多看几眼:只是不像彦卿了。
他曾经和彦卿模拟过对练的情况。
彦卿兴致勃勃:“我可以从前方持剑与你抗衡,同时御剑从后方包抄。”
作弊是吧。
“可以,”思路灵活是好事,“只要你扛得住正面那一剑。”
这么自信?
彦卿更感兴趣:“你那天地一剑真有这么厉害?和我学的‘天河泻梦’比如何?”
怎么说呢?
王权剑确实是能洞悉敌人的力量和招数,但那之后便是针对其弱点一剑破之。也因此攻击方式比起彦卿的御剑术属实单调许多,取胜靠的就是一个“快狠准”。
哦对,还有这里。他指指心口位置。
彦卿看不懂。
“哈,比不得你们的浮游炮啦。”
偏了偏了。彦卿气鼓鼓:“我可不是在跟你讨论兵器啊!”
这一剑。
祈龙坛上空,剑阵依然不休止地转动,刀剑交错铮錝,彦卿置身其中,像是听见成百上千只鸟儿一起鸣叫,尖利刺耳。
他想要捂住耳朵,身体却并未随心运转,只握紧了剑。
“熔炬老师,我为何要对无暮拔剑?”
“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渴求。”
“不是,”彦卿很不清醒,却很执拗,“不是。”
这一剑下去,无暮又要再死一次。
绝对不行。
“无谓的仁慈。”
“……呃!”
受岁阳控制,彦卿眼神失神,木着脸飘在空中,身周五把细剑飞旋、切割,发出类似燕雀鸣叫的音啸。
“给你三秒,”无暮拔剑,表情依然平静,“立刻离开我朋友的身体。”
无上剑气引得声势浩然,天地变色,尖锐的燕鸣在海天之间回响,两股剑气互相抗衡,天边的云也被搅得乱七八糟,古海之水暴烈地翻腾,似乎要从边缘涌上祈龙坛。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对练。
不对,不算,至少,要等岁阳出来了才能算!
无暮厉喝:“滚出来!”
他不会坐视自己的朋友在迷茫时被外力强行扭曲意志。
彦卿的答案,唯有他自己能找到。
“今日丹恒先生来,我去找他道歉,他说没关系。”彦卿几日前便闷闷不乐。
无暮反正偏心偏到姥姥家: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
彦卿:就是我的问题。
你非要在这种事上跟我吵吗?
“彦卿,你为什么习剑?”
“因为喜欢。”彦卿眨巴眼。
好吧问错了。他想问的是:“你想用剑做到什么?”
在什么情况下,你会觉得,习剑真是太好了?拥有力量真是太好了?
或许是想要做到的事情太多,或许是没想清楚。彦卿久久不说话。
天地一剑,王权世家。
风归云动,天河泻梦。
在要碰撞上的最后一秒,他听见彦卿的怒喊:“离他远点!”
哈,总算出来了。
靠自己的意志摆脱了岁阳控制吗,真是了不得啊。
王权剑剑尖停在彦卿眼前,岁阳在最后一刻离开彦卿的身体,通体赤红暴露在空气中,被无暮用灵符束缚住了依然喋喋不休,骂他狡诈,骂彦卿不知变通。
他半跪着,剑铿锵落地。彦卿蹲在一边看他,不说话——原本完好的人偶身上尽是剑气割出的痕迹,右臂因为王权剑意膨胀鼓起,又受了刚才那一剑,已经断开了,只剩几根线路连着摇摇欲坠。
无暮也低头看一眼,用了点劲把剩下的也拆开,笑着把断肢塞进彦卿怀里:“帮我修好呗。”
“嗯。”彦卿没什么说话的**,只应下,抱紧断肢,添了句“抱歉”。
“你到底要跟多少人道多少次歉啊?”
无暮伸左手掐上对方脸颊肉,事情解决了,他心情很好,笑嘻嘻掐着好朋友左摇右晃。彦卿由着他掐,看起来依然精神萎靡。
是岁阳附身的副作用?
这一天下来,又是飞天又是打架又是吵架的,确实挺累人。
他正疑惑,就听得背后人喊:“彦卿骁卫——小无暮——”转身。
“你们两个……!”素裳话没说完,顿住。
两个少年懵着,彦卿抱着截拟真断肢和右边袖管空空的无暮站在一起,正好与赶来的将军一行人、还有刚被海浪拍下水的两人打个照面。
断肢的截面平滑,一看就是被一剑切开的。
啊这。
场面有些尴尬。
景元沉默,无名客瞪大眼睛,桂乃芬表情呆滞。
素裳脸都白了:“彦卿骁卫,你……”
而后是藿藿一声划破天际的惨叫:“啊——!”狐人小姑娘叫完腿软,一屁股坐地上,举起小白旗瑟瑟发抖,魂魄具现化吐在外面。
“是假肢、假肢!小怂包你看清楚啊!”尾巴大爷暴躁。
彦卿惊醒,忙不迭把断肢藏到身后面,机械零件咔哒咔哒掉一地,他沉默,而后也咔哒咔哒地转头过来,看无暮。
无暮觉得,彦卿在这里,影响他们笑了。
他哭笑不得:你藏什么?更可疑了啊喂!
10
回去的路上。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他从将军那里听得:彦卿过去从未受过任何挫折,旁人爱他讨喜性格、敬他绝伦武艺、怜他迷离身世,一路长大甚至半句重话不曾听过。
这确实是彦卿应得的:毕竟他长相好,脾气好,剑术好,心地好,又有责任心……
“你停,别夸了!”
“干嘛?”无暮嘴被捂住,但捂得不是很严实,他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继续说,“你平时不就是这么夸我的吗?怎么自己反倒不经夸?”
彦卿瞪眼:他很经夸的!从小被夸到大欸,但是……
“你不要在这种场合夸啊!”被岁阳附身,惹出大麻烦,砍掉无暮一条手臂,还惊动了将军……将军现在还在前面看他们笑。这种情况下来夸他?
他不找条地缝钻进去就不错了。
“连着前次的事情……”和将军的恩师起冲突、惹了仙舟的贵客、药王叛党作乱时也不在……没帮上任何忙。
彦卿蔫蔫的:“我想要保护将军,保护你,还有仙舟上的所有人。”一件都没做到。
哦,这样吗。
可在我看来,你分明一点错都没有。
无暮叹口气,模仿自己见过的那些上了年纪的道人口气:“彦卿小友,麻烦你摆正自己受害者的位置。”
彦卿动动唇,憋屈地回了句:“无暮你不懂。”
行,你说不懂就不懂吧。无暮探出左手揉上对方的头。
彦卿不满地挪开脑袋。
这表情看得人想笑:“你怎么见天的到处受委屈?”
“……我不委屈。”
“行行,你不委屈,”无暮笑嘻嘻哄,“是我委屈。”
你是我在此界最为珍视之人。
哪怕不为将军的嘱托,我也希望你能恣意潇洒地活下去。
王权剑意由他开创,心中有剑,手中就有剑。剑意蕴含着他的心象。
彦卿直面那一剑,或许会看到一些东西——一些无暮不想给他看的东西。
大概已经看到了?
彦卿正目光沉沉盯着他接手臂,冷白的灯光照在他脸上,一言不发。等接完他又抓起仔细看看,放下。
“无暮,你之前说你们家的剑法,关键在这里?”他突然问,学着比划心口的位置。
对啊。无暮不明所以点头。
彦卿若有所思。平日他话最多,现在不说话了,气氛怪怪的,这古怪气氛一直持续到晚上。
无暮坐起。
他得了人偶身后两人就分开睡了,彦卿也没有半夜来找过他,今日是例外。一个白衣服小孩站在床头,动也不动地看着你——长得再好看也还是会吓到人的。
无暮往里边坐,给人腾地方,一边点灯一边问:“怎么了?”
彦卿没回话,看脸色十分纠结,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那一剑挥出的时候,我看到一些画面,”他慢吞吞地说,又急急声明,“不是故意看的!”
是,我知道。
“看见什么了?”
“……一个面目狰狞的大叔。”
“大叔太吓人?吓得你睡不着?”
“不是!”彦卿都觉得无暮是故意说偏的,当下也不管这么多了直接讲,“他手持王权剑,从这里,”他指指人偶无暮的心口,“直接穿过去了!”
无暮猜到了,面上依然浅笑:“那一剑可是从前心捅进去的,你不疼吗?”
“我是梦里挨,你是真挨,应该是我问你疼不疼啊!”彦卿暴躁,又不好对着无暮暴躁,头发都炸起,跟个小刺猬似的。
他真的很擅长逗人笑,无暮看他这样子又笑了两声,而后又是片刻沉默,才应声:“疼啊。”
很疼的。
当时他的身体已经被龙力侵染,又用不熟悉的力量强行作战,本身就超负荷了。
爹所持王权剑,是当之无愧的神兵,经过不知多少龙力洗礼,又将天地灵气转化无上剑气,再加上雪扬姐的龙髓……猝不及防一剑,真的很疼啊。
他被爹垃圾一样甩出去之后,看着梵哥哥扑过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到他脸上,连着周围的沙石一起坠落,他动不了,没法安慰对方,只感觉有什么从心口往外流,明晃晃地昭示着他不会再有未来的事实。
嗯。无暮用自己刚装好的手臂托腮,身体上和心灵上,两相比较一下,感觉还是后者更疼一些。
“不过我现在有未来啦,”无暮笑笑,熟练地哄面前沉默良久的人,“过段时间就不会再疼啦。”
彦卿只看他,露出一个像是要哭的表情,就猛地扑过来一个熊抱,把人压倒在床上,不说话也不抬头,好一会儿。
“……我想骂他。”
“你骂。”
“不行,”彦卿郁闷,“对子骂父,是为无礼……”
可那个人那般行径,真的还能算作无暮的父亲吗?
他憋气:“……我等你不在的时候偷偷骂。”
搁这儿卡bug呢。
无暮乐了,更想说点开心的事:“其实我以前在路上交了很多好朋友!要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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