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落到山的背后时，河滩旁边星星点点的篝火逐一燃起，昏暗的水面瞬时嵌上了橘色的斑纹。
岸边，BBQ的香气，升腾的烟熏味和那群孩子嬉笑的声音蔓延。
手持素描本的柳生葵停下了笔，静静凝视着火焰的摇晃。
向右、向左、晃动、摇曳……
晃动、摇曳…
“姐姐画的好好哦。”
春芽的声音唤醒了正在跑神的葵，她转过头看向身侧，只见春芽笑着问她，“这个是今天白天一起去捕鱼的那条河吧？姐姐记忆力真好哎！”
‘记忆力…很好吗？‘柳生葵垂下睫毛，看了一眼无色的风景速写，嘴角扯出笑，“嗯，谢谢～”
待她收拾好东西再抬眼时，篝火的对面已坐下了人，一张张脸在火焰里融化。她看着，看村长给他们递去烟，又看着少年们摆手婉拒。
“我们都不抽烟啦，只有——”
切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仁王摁住了肩膀，村长看着突然合体的两人，脸上有些疑惑。
“之前还以为你们城里来的人都喜欢这个呢。”
“是吗？”仁王笑着摆手，“不过，我们没有这个习惯，所以，村长还是收下吧～”
村长迟疑片刻，点了点头，收回了自己宝贵的招待物，切原看了一眼有些神游天外的葵，又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仁王，撇撇嘴坐了下来。
篝火暗红色的火舌抖动，黄褐色的烟柱在不住地盘旋上升，柳生葵静静地看着嘴角带笑的仁王，盯着他嘴角那颗在篝火红焰中漂浮着的黑痣。
‘骗子…’
葵从他那决不肯朝自己这里瞧一眼的眸子里，看到了明丽的篝火。脑中，不自觉地又回想起两人今天在树林回来时，她鼓起勇气向仁王描述了自己的梦后两人的对话。
……
“仁王哥有梦到过类似的…”
“有哦。”
“呃……”
“和葵一模一样的梦哦。”仁王嘴角勾笑，“嗯…还梦到一个小女孩说好厉害之类的话呢。”
当时，那张含笑的脸几乎要与梦中重合，柳生葵下意识吞咽了一口。
“你…”
仁王看着那张错愕不已的脸，轻歪了脑袋。
“我？”
“你…”
仁王的笑像是藏了诸多秘密，脸上写满震惊的柳生葵有太多想问…
“难道…”
“当然……”站直身体的仁王吐舌笑了笑，“骗你的啦～”
仁王的这句话像是急刹车，柳生葵狂跳不止的心跳骤停，她嘴角轻扯，“哎？”
“刚才只是瞎说的。”
“呃……”
活动过脖子的仁王收敛了笑，他耸耸肩又叹了口气。
“那样的回答，想想就能编出来的吧。所以…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把自己的梦和秘密说给别人比较好哟。”
仁王转过身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
“啊，还有…以后如果有人像我刚才那样回答你，一定要离他远点哦。”
……
‘真是的。’
柳生葵紧咬着嘴唇，又朝篝火丢去几根木材，火焰摇摆的幅度更大。
“现在不用添柴。”
柳生比吕士刚说完，转脸就看到柳生葵那副‘你有意见？’的脸，他扶了扶眼镜，没再说话。
众人交换着眼神——‘小葵今天不对劲。’
看到阿康抱着柴火走了过来，切原伸手招呼着，“过来过来。”
试图挣脱切原臂膀无果的阿康，一脸不耐地大喊，“干嘛啊！！”
“嘶。”切原笑着勒紧，“怎么还是这么大脾气啊！”
两人争执不休，桑原看着阿康，不禁感叹了一句，“这幅不服管教的样子，似曾相识呢。”
“是呢。”依偎在藤子肩上的丸井嘴角勾笑，他将眼神定格在那个曾经扬言要击垮网球部所有正选社员的人身上，眼中的火光更亮。
一年又一年，始终还是这群人。坐在篝火旁，一种比幸福更温暖的感觉滋生。藤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只被丸井攥紧的手，她嘴角勾笑，转过脸去，仿佛不经意间轻吻丸井的脑袋。
河水随时间流动，即便心绪各异，但至少，围坐在篝火旁的少年们，此刻仍是其乐融融。
切原笑嘻嘻地揉着阿康的脑袋，“你以后一定要继续练习网球哦。”
阿康“嘁”了一声，但切原并不生气，他笑着问阿康到底几岁了，但阿康死活不说，最后还是村长开口了。
“阿康是村里面年龄最大的孩子，应该是…十三岁了吧。”
切原更加兴奋，他说阿康很有天赋，嘱咐阿康要好好练习网球。丸井看着切原的笑脸，嘴角不自觉扬起。还未来得及夸切原是真的成熟了就听到木柴滚落于地的声音，本就不驯的阿康推开切原后，眼神更加倔强。
“说什么蠢话呢！！”
听到阿康的这声咆哮，切原的眼睛眨了又眨，而阿康的肩膀在颤抖，他攥紧了拳头大喝。
“你们明天就要离开了吧？！还说让我练习网球之类的话啊，明明连个对手都没有了吧……”
话音落后，只有篝火噼里啪啦的声音回荡在黑夜里。
或许，相较于已懂得克制的高中生，阿康显得更为坦诚。
幸村将眼神落于切原身上，脑中，浮现出三年前自己将网球部托付给切原时，已训练到竭力的切原突然坐起咆哮的画面。
‘声音…像是重叠了呢。’
篝火熊熊燃烧，阿康的脸被照得通红，每当火焰跳动的时候，切原和阿康的影子也跟着摇摆。阿康看着切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嘁”了一声，当他准备甩头走人时，突然听到了身后挑衅的一声。
“所以呢。”切原盯着他的背影，“你该不会是害怕被丢下吧？”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柳莲二眉梢轻挑，‘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立海网球社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的，我们，在下一个节点等着你，切原。”
幸村升学时是这样对切原说的，然而此刻，再听到类似的话却是……
“要是不甘心的话，就追上来吧。”切原直视着那双映着火焰的双眼，低声喃喃，“在原地撒泼可是很难看的……小鬼。”
篝火越烧越旺，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众人都愣在那里，柳生葵情不自禁道，“好…好帅哦。”
切原红着脸扭头时，大家才从短暂的呆滞缓过来神。
“你这小子！”丸井猛地扑上切原。
“干什么啊？！”被揉乱头发的切原探出脑袋，又见藤子对他伸出大拇指。
与此同时，每个人都向热血的小海带投去赞许的目光。浑身不自在的切原扭过头去，看到阿康格格不入的身影想要后退，他的手伸的极快。
“喂！”
被拉住胳膊的阿康站在那里，切原和村长对视了一眼，村长点头后，它又看向那颗异常倔强的脑袋，轻笑了一声。
“要不要考虑去城里面学习？会遇到很多有趣的人哦。”
“……”阿康撤回手，冷声问，“学什么。”
切原说出英语数学这些学科后，阿康的脸色瞬间变黑，而当切原笑着说出学习网球时，阿康终于扭过头来。
“我可是会把你打的落花流水噢。”
“哎？明明现在一局都没有赢过吧？？”
“闭嘴！！”
“这是和大哥哥说话的态度吗？！”
看着两人争执不休的模样，柳莲二轻声道，“虽然还是吵吵闹闹的，但是，真的是成长了许多呢。”
“嗯…”幸村的声音像是忽闪的火星，柳莲二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于是将眼神转到他的身上，只见，幸村映着火光的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已经有队长的模样了呢。”
极高的评价。
莲二欣慰时，又遗憾原本和他一样担忧的真田没能亲眼目睹。
“嗯？”突然发现自己身边少了人的比吕士左顾右盼，看到葵跑走的背影，他大喊，“你去哪？”
从不觉得自己记性良好的柳生葵迫不及待想要将那些画幅上色，她头也不回道，“去拿水彩笔！！”
“拿手电了吗？？”
“拿了！！”
柳生比吕士看着那个做事毫无规划却又行动力极强的人影，不禁叹了口气，他刚坐下来，便看到了准备起身的仁王。
“喂。”
妹控的威胁犹如电击，其行动力也是极强的。
“你准备去哪里呢仁王君？”柳生将手搭在仁王的肩膀，低声问道，“是打算去偷补自己云里雾里的恶习么？还是…”
还是打算去追他的妹妹呢？
“哎呀呀。”仁王脸上带笑，“完全听不懂呢。”
柳生轻哼一声，“是吗。”
‘啧…’
被扣押的仁王只能看着篝火发呆，渐渐的，周围的声音淡化了，他又想到柳生葵听到自己说，“那样的回答想想就能编出来的吧”时，柳生葵错愕的表情，仁王嘴角的笑掉下去了些。
柳生葵当时不如不问。
问了之后，仁王才知道她的记性究竟是有多差。
‘竟会觉得那是梦么…’
想到柳生葵对自己说的秘密——“弦一郎好像允许我接近他了…”
眼神空洞的仁王又往篝火里丢了几根柴火，看到篝火的势头更旺，柳生大喝。
“都说不要再加了！！”
“哎？”突然醒过神的仁王揉了揉头脑袋，“什么时候说的？”
“刚才～”
“嗯？“坐在凳子上的仁王抬起头，循声向后看去。
只见，随意斜扎着头发的葵紧抱着水彩颜料，她本是打算捉弄仁王的。然而，当她的笑眼睁开时，那双一清见底的眼睛时正映着仁王的脸，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看了许久，于是，那张原就被火光熏热的脸，更红。
向来大大咧咧的柳生葵，莫名多了些少女的腼腆。仁王有些意外，也有些出神，幸好柳生咳嗽的及时，不然，他真的要斜倒。
而且，还是倒在一脸黑线的真田面前。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回来了？”
柳生替仁王问了出口。
“我拿完东西之后，弦…”想要抢答的柳生葵顿了一下，又道，“真…真田学长正好也要过来嘛。”
‘真田学长？’柳生的眉梢挑起，‘不得了了。’
气氛诡异时，藤子突然招呼了一声。
“真田前辈！”
面无表情的真田朝藤子看去，只见藤子脸上洋着慈母般的笑意。
“大消息呢～”
当真田走近后才混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慈父慈母们’的漩涡。
藤：“你听我说啊，切原他…”
丸：“是不是进步了很多？？简直天才！！”
切原满脸通红时，幸村又笑着来了一句——“大家有目共睹呢。”
“天啊！！”切原抱着头大喊，“不要再说了！！”
看着这群人围着马上就会爆炸的小海带滔滔不绝，严父的脑袋上冒出——‘……’
夸奖声和抵触的声音构成不和谐的交响乐，被着股声音包围的真田扭头朝远处看去。
只见柳生葵拿起画纸打开颜料，指挥着仁王和柳生摆一些搞怪的姿势。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心底滋生。
刚才回来拿颜料的柳生葵碰上了处理完事务的真田，相遇的两人一阵沉默。
想到藤子当时的问题——‘直子的想法有改变吗？’还没有得到回答，想要问清楚的真田走到了柳生葵面前。
然而，他还未开口，葵就先抬起头开了口。
“弦一郎，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幼稚了噢。”
当听到柳生葵深吸气说出“谢谢你”时，真田弦一郎感觉天地像是在旋转。
该说不客气吗？
抵住这股眩晕感后，真田尝试了多次……
可他既说不出“不用谢”，也说不出“恭喜”，只是后退了一步，轻“嗯”了一声。
直至此刻，真田的脑中还旋着她的宣告，配上她现在的笑颜，如此不合时宜。
“真田前辈。”藤子的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你有在听吗？”
“呃…”真田扭头看向藤子。
“我们刚才在说成长呢。”
藤子弯成月牙的笑眼慢慢睁开，她直视着真田，轻声问道。
“有些变化真的是让人猝不及防呢～对吧？真田前辈？”
真田垂眼看着似笑非笑的藤子，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嘴角勾笑的藤子欲要扭头时，真田低声反驳了她。
“不…”
“嗯？”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的藤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殊不知，此刻还有一个人与真田的想法趋同……
“我的记性是很不好啦…所以，我想都画下来。”
正在涂色的柳生葵抬起头扫视了一圈，又扭头将视线定格在仁王的脸上。
“这样，就不会忘了呢。”
“……”仁王被那双杏眼盯着，想要转移视线却又扫到她紧咬嘴唇的动作。莫名的，耳朵发热发痒，“啊，刚才添的柴果然太多了么…”
柳生葵看着他转过头去拉柴火堆，愣了一下又笑，“仁王哥也太过分了吧，居然比我丢的还多。”
“puri～”
刚才还想着把所有都当一场梦烧尽的仁王，为了压下心中的挣扎丢了不少柴火。
但是此刻，他的心更乱。
他硬着头皮将未燃彻底的柴火挑出，斜着肩膀擦汗时，柳生葵笑着将自己画的速写推向他。
“呃，这是…我？”
“嗯！”
画里的仁王像是辛勤的炉前工，头上还戴着一顶戴眼镜的西部牛仔帽。
‘怎么会有人越长大越天真啊。’
虽感觉她像是在对比嫌疑人画像，但他还是尽力克制自己痉挛的嘴角，扯着笑夸奖道。
“居然还贴心的给我配了护目镜和帽子嘞，谢谢～”
柳生葵接过画，沉默片刻又问，“仁王哥有带帽子的照片吗？”
“嗯？我不喜欢戴帽子啦。”他回答的轻快，然而，突然想到她今天那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仁王僵在那里，过了几十秒后才敢睨她的脸色。
她没有落泪，反而有一种乖巧在。
“好吧。”柳生葵就坐在那里，垂着脸，认真的涂着自己的画，与她小时候揭穿他的魔术把戏时那幅小鬼头模样相比，现在的柳生葵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
意想不到的，比起哭泣…
‘这样会更忍不住想要招供的啊…’
在那种宁静的温柔将仁王击倒前，柳生葵突然站起身来将仁王击倒了。
“好！！我——” “嘶…”
被顶到额头的仁王扶着脑门看向一脸正义的她，注意到仁王的嘶声，柳生葵慌忙低下头察看仁王要不要紧。
“啊，没事啦。”仁王笑着摆手，“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呃……”被推开的柳生葵清了清嗓子，“我…以后要做一个印象派画家！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画下来，就像…这样！”
她笑着举起画。
河流、篝火、月亮、森林、还有他们每一个人…
仁王看着她画下的印象，又看向她自信的笑脸，嘴角微扬。
‘对…记住这些美好的就足够了。’
画被那群孩子夺走时，柳生葵只是笑着，她的脸，一半映着火光，一半阴影。
而当葵看向仁王时，火星突然蹦了出来，她先是一惊，随即又插着腰咕哝。
“呀嘞呀嘞，这火也太大了吧！”
“呃。”看到她紧皱的眉头仁王一脸迷茫。
但很快的，那张娃娃一般的脸又露出调皮的笑来，浓黑的睫毛上下重叠，她歪着脑袋看向仁王。
嘴巴好像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笑眼又像是猝不及防的袭击。
离得太近，即便屏住了呼吸，仁王的心跳也还在疯狂加速。
“是吧？”
“呃…”
他沉默良久，已不知她问了什么的仁王，只能扶住已不再疼痛却莫名滚烫的额头，低下头轻声答道：
“是呢……”
不论心里还是心外。
那把火，还是太旺了些。
以至于，关于会因那张无邪的笑脸感到心动这件事…
从十一岁一直到十七岁，也还是没能改变。
国庆快乐米娜桑！
话说真是在小木屋待了半辈子的感觉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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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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