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大人物”被刺杀这种事，似乎只在国中时代的课本里看到过。
人脉颇广的经纪人很快挖掘到了事件的来龙去脉，枪杀案发生在一个月前，有极端主张的多数党议员，大概率会在下一次指名选举时成为首相，结果在街头演说时遭到枪击，送去医院不久就被宣布死亡。而广田惠子的委托人是当场抓捕的凶手，他意外地还很年轻，今年才刚满三十岁，自制了3D打印的手枪长期蹲守在议员活动的场所附近，对刺杀行动显然蓄谋已久。
“关于他的动机，目前被媒体披露出来的版本是替父报仇，他的父亲之前是这位议员的秘书，几年突然跳楼自杀，有可能是为了给议员的政治献金问题顶罪。”经纪人挂下了打听消息的电话，依旧眉头紧皱，“渡边.志村律所似乎是主动接下了这个案子，凶手在父亲自杀后就从东京大学工学部退学，算了一下时间，他刚好是惠子同届的校友。”
“又是东大肄业的高材生，又涉及到议员生前的丑闻，虽然今天的报道还只是一审前的证据调查阶段，但民间对这个案件的讨论一直都很激烈。”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刷新了一下八卦网站的界面，相关的帖子果然井喷式地涌现出来，“现在再加上了龙马你……”
直到这个时候，越前龙马才意识到他其实不太了解她的工作。日常的训练和比赛占去了他大多数的心力，她也很少主动提及经手的案子的细节，即使偶尔聊起工作，也只是粗略地说一个大概，毕竟律师行业会涉及到不少保密的要求。他渐渐地习惯了她的语焉不详，但如今听经纪人这样一说，作为一名律师的丈夫，他对日本法律的了解的确有点太匮乏了。
可广田惠子却如此熟悉他的网球。
尽管已经很少去现场看他的比赛，她对网球相关事物的掌握水平是他的团队都会惊讶的程度，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有很好的记性和信息搜集能力。她从小就站在越前家的网球场边注视他，后来是隔着青学网球部的铁丝网，再后来是通过电视或者坐在观众席上，他总是不自觉地侵占着她的注意力，以至于他没察觉到在他和她的关系里，已经出现了一种极大的不对等。
他的收信箱和line很快堆满了来自各方的消息，他刻意忽略了那些，打开和她的对话框准备发点什么，结果写写删删最终又全部撤回。他点进她的主页看了一遍她发布过的动态，她的动态很少，最近的一条是一年前她和几位律所的同期一起吃烤肉，在大合照里，她和那位风间律师并肩坐在一起，拿着烤肉夹对着镜头笑得灿烂。
“风间是典型的‘庆应男孩’，在庆应读书的时候据说还是被坊间评选的校草之一。”他记得广田惠子提到风间时的一些细节，是和她同龄的传统帅哥形象的律师，他们向来关系不错，入职后也一起合作过不少案子。第一次在婚礼现场见到他时，风间主动过来握了他的手，令人意外地提及过往的交集：“越前君，国中时我在现场看过你的比赛，那个时候我是冰帝的学生。”
“是你打赢迹部学长的那一场。”他又笑着追加了一句。
再往下翻几条动态，就是广田惠子在婚礼第二天发布的内容，配文是佩索阿的诗句“让我们保持安静，被生活环绕”，接着是三张照片，分别是婚礼的装饰、他和她看夜间烟花的背影，还有一张所有宾客都包含其中的合影。
他一向不算记性很好的人，但婚礼当天的一切他几乎都能回忆起来，包括她穿着的婚纱和礼服的款式、她特地选的拖地的头纱、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场哭了最多次数的阿桃学长……以及她的婚礼致辞。
“致龙马。”她的声音在话筒的作用下有着浸了水般的温润，她抬起眼和他对视了一下，又看着手中的致辞卡念了下去，“虽然几个月前我们就在市役所提交了结婚申请表，但总觉得从今天开始，我和你才会真正地成为夫妇。”
“我们已经相识超过二十年，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认为我们会走到这一步。我对婚姻从来都没有过想象，非要说的话，可能还会有一些困惑和恐惧，但如果是和你一起，我会觉得这些不再是问题。我想和你一起度过很多时刻，悲伤的、痛苦的、幸福的……贪心一点地说，是所有瞬间。正因为喜欢你，所以才会这样贪心吧。”她的致辞很简短，每一句话却都像是有千钧之力，结尾的时候她说：“谢谢你爱我，谢谢你愿意和我分享你的人生，我们既是最亲密的一体，也要独自但互有依靠地应对余生。”
证婚人是不二学长，是他最早发现了他们正在迅速发展但又不被明面上承认的恋情，但他还是善意地没有提及这一点，只是说“听到越前和惠子结婚的打算时，我也和大家一样吃惊，随即接到了英二打来的电话，问我之前有没有察觉到端倪”。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在国中时就认识你们，我知道你们对彼此的了解有多深刻，你们在一起的话，就可以打败世俗意义上的一切。祝福你们，我亲爱的青学的后辈们。”
虽然默默地吐槽阿桃学长怎么会哭得这么夸张，但越前龙马其实也在婚礼现场眼眶湿润了好几次，上一次经历这样情绪无法受控的时刻可能是获得全国大赛优胜的那天，他被学长们簇拥着抛向了天空，生理性的眼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让年少的他终于意识到原来幸福到顶点也会落泪。
他在婚礼那一天体会到的情感，并不亚于之前或者之后每一次捧起大满贯的奖杯，婚礼现场并非是只能承载美好想象的乌托邦，无论是广田惠子还是不二学长的致辞，都没有回避他们的婚姻中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其实他一直都明白这一点，从小就在网球场上交替体会着输与赢的滋味的他，并不期待人生一直可以顺利，他只知道自己遇到困境的时候，可以想办法战胜它。
“真是乱成一锅粥了。”经纪人把网页切到了推特，面色越发难看。珠宝推广的官方账号定时发布了他今天拍摄广告的花絮图，加上八卦网站的内容被截图转上了推特，“越前龙马”的名字和“议员刺杀案”很快炎上，点进词条一看，最火热的讨论居然是“拍广告没戴婚戒是不是暗示着婚姻不和”。
手机屏幕不断跳出新的消息，但第一个直接给他打来电话的人是迹部景吾，一接通就开门见山地问：“越前，你怎么打算？”
“如果后续的珠宝推广会受到影响，你可以换一个代言人。”他不确定迹部是来问他哪件事怎么办，只能挑着和年轻的社长最利益相关的事情说，“我会支付违约金。”
“你在说什么。”电话那端的人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悦，“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啊嗯？本大爷是会在乎这种程度损失的人吗？”
“这件事是很不巧，舆论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未等他回话，迹部景吾已经缓和态度说了下去，“我是想问你和广田律师有没有什么需要？”
迹部财团和广田惠子所在的律所有合作关系，他提到她倒也显得尊敬又生分，尽管他早就在多年前认识越前龙马的时候就眼熟他的青梅竹马。
“行程表里写着明晚有个迹部财团的慈善晚宴。”他走到窗边看着东京耀眼的夜景，“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给渡边.志村律所发个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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