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去」
安静的病房里只剩我在便签纸上写写画画的声音,并义正言辞拒绝了神月神奇要带我去澳洲的提议。
“为什么?”
神月神奇自认为刚才说得很清楚,加入瑞士队走职网道路是一件极为坦途的光明大道,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所以你在日本的目的就是挑选合适的替补?」
“不是替补啦,”怕引起我的不悦,神月立刻否认,“Vera遭受车祸,现在还没从重症监护室醒来,瑞士一直都把重心放在Vera身上,其他替补效果都不太好,还有几个水土不服住院了,总之,你的神月哥哥是真的没办法才来日本找合适的选手出赛的。”
我本以为他是见我在这里并不开心才要带我去瑞士,可没想到他只是需要我代表瑞士参加U17世界杯女子个人赛。
近几年女网和男网不同,男网固定霸主是德国队,职业选手博格的地位更是无人可撼动,而女网的表现有差有好,第一的席位一直是各国轮换,所以常以个人赛为主。
「你应该明白,我最厌恶算计」
瑞士应该是想斩获男网女网双第一才如此焦急。即便如此,他也不该打着亲情的名义,以为我好做借口将我带到瑞士,纯粹的亲情就不该掺杂任何利益纠纷。
神月无声叹气,选择了妥协:“换换心情也可以,又没说一定要比赛嘛,实在不行你就当跟我出去旅游,这么多年你都没看过我打过正式比赛,带你去开开眼。”
「真的?」
“我绝对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他再三保证,刚好我也被驱逐出集训营,去往瑞士并无不妥。而且神月也参加这次世界杯赛,跟着他也能见到昔日故友。再三思量下我同意了神月的邀请。
三日后坐上越洋航班,望着窗外纯净蓝天,才猛觉好像在这短短的十几年里,我从来没有真正为自己活一次。
神月在飞机上嘴里念念有词,凑过去才发现他在背一本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休养意见。想起出院时医生说嗓子有了不可逆的损伤,以后要多加保养,否则未来会有失声的可能,神月在一旁把医嘱一一抄写下来,就带我乘飞机到了澳洲墨尔本。
“本来想带你去瑞士的,不过因为有先到墨尔本的女队员出现水土不服的情况,所以教练让我们这群男队员直接到澳洲稳定状态倒倒时差,免得影响比赛。”
神月的话说得一丝不漏,我轻叹口气:“你该不会是把我骗过来的吧?”
“怎么可能,你看,女子个人赛三个候选人名单已经出来了。”他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张纸质表格递给我,浏览一圈,的确是没有我的名字。
神月顺着纸张指出几个名字,“她们三个实力都挺强的,你可以跟她们玩。反正这届女子赛和男子赛都在墨尔本举办,就是开赛时间、赛制和场馆不一样,其他的没有什么区别。”
神月絮絮叨叨说着,最后才想起来正事:“还有半个月就是世界杯赛了,最近我都会在网球馆训练,你是自己一个人玩还是陪哥哥待在网球馆?”
“都可以。”我翻出眼罩,戴上后闭目休息,静等飞机落地。
我们的行李并不多,神月将我的旅行箱放在预定的酒店中,同幼年时期一样拉过我的手:“小霜,我带你去参观一下我们的队伍。”
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应该是他的队友,彼此用英文交流,听了个大概,差不多是说要带一个朋友参观集训。即便是长途奔波,神月也不能立刻休息,好在练习的球馆离酒店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抵达了。瑞士队员三三两两聚在门口,站着蹲着靠着的都有,他们见神月过来,有两个身材魁梧壮硕的人先打了招呼。
全部都是用英文交流的。
“大家好呀~”神月痞痞一笑,是放松的神色,显然已经把他们当做了家人,“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妹妹,景上霜。”
我微微鞠了一躬,也用英文打招呼:“大家好。”
“这是艾伯特·费德勒和兰迪·普古,他们是很好的搭档。这位是亨利·诺贝尔三世,绰号是贵公子。那位靠墙的是皮特·兰比尔,被称作网球界的至宝。”
我不擅长突然和一群人社交,一一问过好之后,只有皮特兰比尔稍稍与我搭了几句话:“早前听神奇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你的眼睛很漂亮。”
“谢谢。”
这是头一次被人夸奖眼睛好看,因为平常都是纯黑的及腰长发披散,还有刘海遮挡,一般不会有人注意我的漆黑双瞳。
“神月哥哥,你们的人是不是有点少?”问过好后确认在场算上他只有五个人,不够正规团体赛的出赛人数。
“还有队长阿玛迪斯和神出鬼没的塔斯塔,他们不在门口,我们先进去吧。”神月简单回了一句,顺势牵过我的手要带我进去参观。
兰迪普古好心提醒了一句:“队长还在练球。”
“对对,”神月神奇想起了什么似的,慎重对我叮嘱“队长打球的时候别去打扰他,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虽然知道神月有夸大的成分,不过两重劝告却是认真的,“知道了。”
我们一行人进了场馆参观完一楼,阿玛迪斯刚好训练结束。神月带着不羁的笑挥手打招呼:“哟队长,我流浪回来了。”
阿玛迪斯看了他一眼,未作多言:“嗯。”随即拿起训练馆外毛巾架上搭着一条毛巾擦拭如瀑的汗水。
“这就是我在日本养父家的妹妹,景上霜。”
神月顺带着将我介绍了过去,阿玛迪斯偏头来看,深色肌肤更衬得一双凤眼锐利逼人,觉察到他打量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几秒,“还是不要带闲杂人等来这里比较好。”
“小霜也在打网球,我带她过来长长见识。”
他擦汗的手停顿了下来,紧接着投来一道锐利压迫的目光:“她也打网球?”
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直冲全身。我的个子比较娇小,很容易接收到来自高个子的压迫感,更别提阿玛迪斯正一步步向我们走来。
“我可以跟你的妹妹打一局吗?”
阿玛迪斯的提议让在场所有队员都深觉不可思议,甚至爆发出惊叹声。神月起初也愣了一下,很快恢复平常的玩世不恭:“可以啊,不过要问我的妹妹,她刚做完心理疗愈,可能还不是特别想打网球呢。”
阿玛迪斯没有看向神月,而是将手中自己的球拍递到我面前:“可以打一局吗?”
“……好。”他审视的目光几乎要让我落荒而逃,可考虑到神月一个日本人夹在瑞士人中可能更需要队友的支持,我还是没办法拒绝他队长的请求。
我们缓缓走向球场,隔着球网,象征性地握了握手。
“你先发球吧。”言毕,他就走到了球场正中,沉下身躯,摆出接球姿势,他的眼神太锐利,要不是常年被月光瞪视,这发球可能都过不了网。
皮特兰比尔略略失望:“很普通的发球啊。”
“小霜没有拿手的发球,她擅长底线防御。”神月拆开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悠闲自得,完全不担心场上的局势。
“巧了,”兰迪普古憨态的笑里藏了几分锋芒,“队长擅长的就是底线进攻。”
阿玛迪斯的球速很快,即便我拥有良好的动态视力,想捕捉他回球的轨迹都很吃力。
“竟然能跟队长打得有来有回,你的妹妹不简单啊。”亨利诺贝尔三世清澈的眼睛眯起来,话是对神月说的,目光却从未从场上挪开。
阿玛迪斯没有放短球的倾向,我也选择放弃争夺网前的统治力,执着于和他在底线左右对拉,都在暗暗在底线较劲。伴随他的球速越来越快,我只能开启「绝对预感」应对,以消耗大量精神力为代价,将每个球都回击。
皮特兰比尔在持续地对拉中看出了些东西:“妹妹左手好像力道没那么大,虽然队长也放了点水,不过她回球很辛苦啊。”
“她是右利手。”
“那还用左手?她不知道队长是职业选手吗??”
神月咬碎嘴里的糖块:“没多少人能打败左手的她。另外她也并不清楚阿玛迪斯是职业选手。其实她并不是热衷网球的人,只是有天赋,所以并不了解网坛,唯一知道的博格还是身边人跟她提的。”
“难怪。”
他们跟队长打训练赛的时候总会有些怯场。很少有不被队长凌厉气势的情况出现,皮特不禁想起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句话来。
“她不会紧张的,她没有胜负欲。现在促使她回球的动力,是因为我在这。”神月大言不惭地指指自己。
这一球已经打了三十个来回,我清楚阿玛迪斯在放水,我本身就缺乏胜负欲,在他放水的情况下斗志直降,在我放松下来时,他突然打出一记凌厉的旋转球。
球在拍面飞速旋转。
十几年的训练让脑中瞬间涌现无数对策,以前的三式回球在神月的测试下已经证实无法使出,回应这一球需要新的方式。
一瞬将拍面翻转,借反手执拍的冲力和逆旋转力,加上以拍面水平弧度缓解旋转冲击,将这球有惊无险地打了回去。他显然没想到我能打回去,连防御姿态都没有摆出来。
“得分了……”台下大部分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漂亮的反手拍——话说反手拍是小霜的绝技,是正手拍完全比不了的境界。”神月见我能够找回曾经丢失的球技,立刻跟队友炫宝。
尽管先行拿下一分,我也不敢松口气,阿玛迪斯太会窥探人心,只要一有松懈,他就会如觅食的猎豹狠狠扑上来。
继续发了个普通球。他不再留手,一记速打,将球击回左侧底线。我开启了预感和云中漫步后很容易将球打了回去。
“你这妹妹有点意思,”亨利聚精会神,“她在队长击球前就往左侧跑了吧?「预测未来」?”
神月简单解释了一下:“她的感官很敏锐,而且对战经验很丰富,打出去的球一瞬就可以在心里推演出对方的回球路线,反射神经就迅速支配身体提前在落地点等待。”
“归功于她那了不起的滞空能力吧,队长的行动被看得一清二楚。”
“很久没见过这么优秀的网球选手了。”
阿玛迪斯突然道:“既然你这么会防御,我就加快速度了。”
球速好快!
球速快到几乎看不清,可天生的反应神经和「绝对预感」已经带动着我的身体来到了落地点,只是伸拍的动作太僵硬,球在拍面弹开了。
艾伯特·费德勒震惊:“骗人的吧?这都能追上?!”
阿玛迪斯的速度球在队伍里很少有人能直接做出回应,作为了解他的队友都是如此,更别提这个从来没了解过他的我。
就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一次一次打破了阿玛迪斯及他的队员对我的认知。
之后又是新的拉锯战。
自从与神月再次见面,心底就隐隐有新的构想浮现。可我对自己还不够有信心,尤其现在面对的是阿玛迪斯这样厉害的对手。
“笨蛋小霜,如果你赢了,哥哥就给你买水晶糖吃!”
水晶糖?是那个吗?
撇下犹疑,向前迈出左腿,微微倾下身,那一记回球被我挑起,本该是速度缓慢的高吊球,但因为我之前施加的旋转力,球飞速自转下落,最终紧贴着球网落下。
高高在上的姿态,就是太阳。
“很精彩。”
阿玛迪斯竟然笑了一下,随即不等我发球,自己先发了过来。
“三式回球之一,月。”拍子侧挥,球落地后没有立刻弹起,而是在地上滑了一道半圆的轨迹才飞出球场。
是新月轨迹。
“让我再看看你的可能性。”阿玛迪斯没有过多惊讶,继续发球过来。
“三式回球之一,星。”
这记回球看似普通,阿玛迪斯去接时,球却突然消失,他很快反应过来一个旋身后撤追上实影,球却再度消失,此时球出现在第一个实影处,落了下来。
“利用高速旋转人眼会留存物体虚像的原理打出消失又显现的球来,真的不可思议。”
双重闪烁的星辰。
这就是我的新三式回球,日、月、星。
不过阿玛迪斯的敏锐直觉没有错过尚未完成的「星」,还是追上了这球。
神月给我打气:“加油!”
只差一分就可以拿下第一小局了,我握紧了球拍,阿玛迪斯似乎现在才使出绝招来。
他的「暗」。
无边黑暗中一条黑影掠过,无法捕捉。
“40-30。”
“40-40。”
内心深处涌动的是无边的恐惧,我只能闭上眼利用「绝对预感」。
“提醒你不要用预感。”黑暗中阿玛迪斯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冰寒,令人无端战栗。
“嗯?”
他很肯定:“你的精神力比不过我。”
他的提醒慢了一步,「绝对预感」让我找到了球,但也让我陷进了深深的恐惧中。
这个男人过于可怕。
身体下意识将球拍换到惯用右手去接这一球,冲击力太大,前几天因为硬接「毁灭」就有些旧伤复发的手,如今疼痛不已。
“唔——”疼痛让我无法支撑,球拍被击飞,我捂住右手腕,单膝跪倒在地。
“小霜!”
神月立刻进场,但阿玛迪斯更快,直接翻过球网到我身侧蹲下。
“怎么样?”阿玛迪斯握住我的右小臂,想要亲自查看伤势。
咬牙摇摇头:“没事。”
神月气得不轻,直接改用日语发火:“笨蛋,痛得一身冷汗还逞强干什么!你的手不是有三船做复健吗?怎么还会旧伤复发!”
“就是挑战了一下平等院的权威……”我努力调整呼吸,却不知道痛得唇上血色都褪去了,“接了一球「毁灭」而已。”
阿玛迪斯的瞳孔瑟缩了一下,手立刻环住我的上半身,另一只手也想穿过腿弯将我横抱起来。
我跟他关系应该没有熟稔到这个地步吧?
有些抗拒地躲过了他伸来的手,神月顺势从他怀里接过我,抱起我跑向了医疗室。
“还好,没有关节积液的情况,应该是短时疼痛,冷敷配合药物治疗就可以。”医生简单查看了一下伤情,随后开了张药品单子,找出冷敷用具开始处理伤势。
冷敷结束后疼痛已经不明显了,为了保护手腕,医生还是给我缠上了几圈绷带。
一直陪着包扎结束的人除了神月还有阿玛迪斯。
“神奇,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令我惊讶的是阿玛迪斯竟然会说日语,甚至十分流利。
“好啊,对我妹妹感兴趣吗?她是单身,还是个恋爱白痴,加油哦~”
我倒是跟阿玛迪斯同声道:“……不要胡说啊。”
“哦对了,我妹妹嗓子没有好,不要让她说太多话,拜拜~”神月赤色的眼瞳俏皮地眨了眨,显然是没有把我和阿玛迪斯的话听进去。
神月离开医疗室,换成阿玛迪斯坐在病床边:“抱歉,我不清楚你右手有伤。”
“不用道歉,是我下意识用右手接了而已。”
他面色犹豫:“你……小时候有参加过什么网球比赛吗?”
不太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不过我还是回答了:“参加了很多。”
“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比如说哭泣什么的?”
他仿佛对我的幼年特别感兴趣。
“我小时候的确比较爱哭,不是坚强的人,所以比赛结束后有时候会哭。”
“有遇到什么特……算了,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面上划过一丝深刻的悲伤,却快速转身要离开病房。
“阿玛迪斯先生,”被这样的表情刺得生疼,我出口喊住他,“由于一些原因,我小时候身体很差,经常容易发烧,生病时会忘记一些事,所以如果是因为我丢失的那些记忆而让您觉得有什么不妥,还请当做风吹过境,都散掉吧。”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转身,面上是释然的笑:“你说得对,好好休息。”
曾经柔弱的小姑娘好像变坚强了。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肯定当初那个紧紧揪住他衣角在他怀里痛哭的小妹妹就是她,也许是缘分也许是直觉。
风吹过境。
这么多年,总会不经意想起那一幕,渐渐就成了心上一道微小的刺,不过好像今天彻底拔除了。
「所以,已经成长到不需要人安慰的样子了吧。」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脏传来释怀的响动。
——————TBC.
作者乱入:她相当需要你的安慰啊,魔术师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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