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海之上,三船入道熟练地操控着船只,在冰缝中穿梭前行,倒真算得上是门绝活。
船颠簸晃动得厉害,不出意料没一会儿就有人吐了,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吵闹丫头。等船在海上晃过了半个时辰,那冷脸的剑客德川也面露菜色。倒是那弱不禁风的瘫子始终坐得四平八稳,脸上也依旧淡淡的,三船在舱里觑着这人,心里大感惊奇。
三船的神经始终紧绷,饶是他对自己的技术足够自信,也是庆幸于今日出奇的好运气,往日这个时间出海,少不了九死一生,但今天这船一路向前行,当真没有遇到任何冰礁或者急流。
幸村照看了‘青梅竹马’歇息,转身将一只白瓷瓶递给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德川,“辛苦了。”他自是只道这一路顺利是因为德川冰系术法的加持。
德川垂眼看了片刻,也不客气,接过瓶子倒了粒药丸囫囵吞进嘴里。还没入喉便又是几道接连猛烈的海潮,德川下意识地抓紧了手边的东西,等这波浪过去了,他才意识到正攥着幸村的手腕。
许是觉着疼了,幸村一直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德川松开后确见对方腕骨上烙着自己清晰的指印,顿觉窘迫。
另一边,幸村收回了手便顺势掩入袖中,只留着一点苍白的指尖。
不待德川道歉,只迅速开启了新的话题,“方才听船家说入夜这片海域便会上起雾,所以要提速赶在日落前抵达佑儿岛下锚,惯常都是要在哪里补给休息的。”
德川忙点头称好。
靠岸时正值太阳西垂,码头上的灯火还未点亮,远远看去,那爬缠满了水草的浮漂,就像一个个溺在海水中的头颅。
等船停稳了,三船却一摆手表示自己就住在船上,然后粗声粗气打发他们下去,“这儿穷乡僻壤之地,岛民都养得邪了门,劝你们就在码头附近问问,村里的是不可能接待你们的。”临了对仁王咧开一个不怀好意的笑,“能不能找到地方收留,就看你的造化了小美人儿。”
仁王毫不客气翻了个白眼,权当对方放屁,一扭身下船去了。
可很快他便觉出不对来,这岛上的每一个人看到了他们都会瞬间露出紧张的神情,或蹙眉避开,或远远的审视着他们。
仁王想仗着自己这张貌美女子的皮囊套个近乎,可走在路上,只听得街巷两边关门关窗之声此起彼伏,无论民宅还是店面皆是如此。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手脚慢的,仁王挡住那正欲关门的老妇人,刚扬起一个笑脸,谁知那女人却是大惊失色,狠狠搡了仁王一把,旋即便立刻拍上了门。
仁王眼一瞪,当即就开始拍门,“店家这是作何?我们是来投宿的,你生意不做啦?”
那店里死一般沉默片刻,仁王刚要去看身后的幸村,就听见门内传出一个男人粗鲁的声音,“死贱人!我们不做灾星的生意,莫要在门前逗留,快滚!”
“你!”仁王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即抬脚就要踹门,“爷爷我今天还就教你人话——”
“仁王!”幸村手疾眼快拉住友人,手上用力将人拽离门边,以眼神示意仁王注意周遭。
后者这才注意到,窥探向这边的岛民渐渐变得多了起来,且他们大多数手里都带了家伙事儿,似乎但凡此刻有人摔杯为号,他们就会一拥而上。
德川眉头微蹙,低声对仁王道,“你带着幸村先回码头去,我去前面问问。”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幸村,“符纸,你留着。”说完便径自转身向村内而去。
德川在村中一连问了四五家,一听说有女子同行,原本因为高价而同意接待的那一户人家也都断然拒绝了。
一路问下来,夕阳已经半身入土,天空浸出一片如血般的暗红。
德川不知不觉间绕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方才一直跟随的窥探视线竟也悄然消失了,越发昏暗的光线衬得此间空气也变得浓稠起来,化成滞涩之力压在每一次呼吸上。
脚下的路好像是一条断头路,尽头的房屋走近看却是没有门窗,意识到身处何地的德川有些意外,这样的地上墓室风格在南方当真少见。
他叹口气转身正要往回走,余光却倏忽瞥见不远处的那棵枯树后面,不知何时悄然探着半个身子!那东西如同幽灵一般,静静地伏在树干后,一动不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
德川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
看到他的动作,那身影瑟缩了一下,更多地躲到了树后的阴影里去,只弱弱传出一道稚嫩的声音,“外乡人,我可以收留你们。”
夜色笼罩岛屿,德川带着幸村和仁王摸黑靠近一户偏僻人家的后门。
仁王被迫抬着空轮椅,第三次被脚下不平整的土路绊了一下,终于忍不住了,“真的一定要这样鬼鬼祟祟的么?”
“嘘!”前面的后门突然拉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小个子探出半个身子,抬手招呼着他们。
这便是德川方才路遇的那个人影——一个叫水野胜雄的13岁孩子——在向德川狮子大开口要去了之后,同意让他们三人留宿一晚。
他的眼睛大而明亮,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然而,他的身体却相对较瘦,头发应该是前不久才剃光过,如今贴着头皮才长出极短的头发。这孩子的个头相对同岁的孩子应该算是高些的,身着粗布衣衫却是显得有些短了,露出了右手手腕上一串颜色深沉得看不出材质的珠串。
迎德川三人进了屋,便让他们在桌前坐着稍等片刻,便麻利地转身出门去备吃食了。
直到简单的饭菜上桌,家中并没有见到第二个人。
“哦,这儿如今就我一人。”被问及父母情况,水野胜雄扒饭之余草草回复着,“我原先也是外来人,据说是因为母亲在生产时去世的,父亲伤心欲绝便带着我跳海轻生,却阴差阳错被路过船夫救起,来到了这座岛上。”
“父亲识些字,来了便在码头帮工,一来二去的,就落了脚,只是前些年暴毙离世了。”这孩子讲述时不见大悲大痛,不知是心智坚韧,还是同父亲并不亲厚。
被问及如今自己以何为生,这少年吞下碗里最后一口粥,扯出一个笑来,“和我爹差不多,反正能差不多养活自己。这不,偶尔从你们这些个想不开非要来求仙问道的外来人身上还能赚上一笔。”
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自然地就问起了岛民对外来人恶劣态度的缘由。
水野胜雄像是习惯了给别人介绍这个情况,自然而然地说起来,“我也是听来的,说是多年之前,这座岛上突然出现了一名美丽的女子,说是像那月夜里最美的梨花。”
“没人看到她是怎么来的,也问不出,因为那个女子是个聋子,声儿倒是能出,但脑子不太灵光,所以只会‘啊啊啊’的叫喊。”
“最早时候那女子也没有住的地方,总是独自游荡街头,后来便时常有人听见她半夜在叫,出去找又不见人。”
“岛民本想赶走她,可那天,有个会仙法的和尚样子的人往笔架岛去,途经此地,见那女子可怜,便给了她吃食,还为她谋了住处。”
“后来那和尚好像在笔架山住了段日子,也就偶尔来岛上采买。”水野胜雄嗤了一声,“想必你们也知道,因着那庙里供奉的什么不知火知弥在附近一带有些名气,岛民们便觉得这和尚得了神仙的善缘,所以对他礼遇有加。”
那僧人每次来,都会帮衬那女子一些,食、用之物外,也送她佛法经书,从不求回报,同时也嘱咐岛民要待她好些,只当积攒福报。
可随着时间推移,女子身上诡异之事与日俱增。夜晚常常能听到从她房间传出的奇怪声响,时而低沉如鬼魅,时而尖锐似恶鬼的嚎啕。
村中的妇人都说会看到那女子独自在墓地周围逡巡,仿佛在与看不见的存在交流,煞是可怖。
渐渐地,小镇开始有风言风语传出,都说她是妖怪。
“直到有一天,岛上死了一个人。”桌上的蜡烛忽地“噼啵”一声炸起烛花,烛火摇曳,映得水野胜雄神色一晃,“听说那男子死状恐怖,被人生生掏了脑子、心脏和那处。”
而后,又接连死了几人,具是岛上年轻力壮之辈。
人们的恐惧日积月累,终于有人提出那女子就是妖物,一切灾厄都是她引起的。
愤怒的民众很快便聚集起来,要处死女子。那僧人闻讯赶来,想要阻止,可众人的气焰已无法平息,有人指责那和尚定然与妖女有染,存有私心。
最终,女子被村民烧死了。
讲到了结局,水野胜雄顿了顿,换了个不以为然得语气,“后面就传得玄乎了,说是那女子在火中化作一块铜镜,一碰便炸碎了。”
“那僧人痛心疾首,指着那碎裂得镜子对众人言明这女子是个镜妖,不死不灭,折射他人善恶,你们杀了她定是要回来报复的。说完便乘船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女子死后,小镇确实恢复了一段时间的平静。
但不久,死亡又开始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日提议烧死女子的那个村民,接着是动手的几个人,然后是三两位妇人,一路报复下来,甚至就连欺负过她的孩童都不放过。
“那些岛民坚信是女妖作祟,先是去求笔架山那位,但是怎么都不得灵验,后来又到陆地上去请来了阴阳师驱魔,可接连几个阴阳师都死于非命,也就没人敢来了。”
“就是这样。”水野胜雄看了眼仁王,“到如今,漂亮女人一直是岛民心里的催命符。”
故事至此就讲完了,料想三人也都无心在吃饭,他起身迅速收了碗筷,转身往外走,“我家就两个屋子,你们三个在左边那间挤挤吧。”
幸村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视线跟随着那个少年的背影,“这样恐怕不妥吧……”见少年驻足回头看来,他温声建议,“我三人同寝,到底是有伤姑娘家的名声,可否劳烦小兄弟同我二人……”
“不可能。”水野胜雄听出苗头,当即拒绝,“男男女女、人人妖妖,哪那么多讲究,要住住,不住拉倒!”
说完哼一声就跨出门去了。
这一章可谓全是伏笔。
不想写的太肮脏,女子的经历我落笔比较模糊,大家脑补吧,补到哪算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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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十三章 水野胜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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