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染开在茅草上，肥胖的男人在火光里哭。先前厨娘叫他肥三，为何一个人会有这样的名字？
是因为他在家门中排行第三，是因为他的名字和三有关，还是因为他此刻站起来，先前坐时挤成一叠褶子的左肩，浮现出一团凸起的肉球？
李白不得而知，他只能听出来男人在哭。
尖锐的哭嚎，沉重的嘶吼，鼓擂一般在整个洼陷中回荡，原来以杀人和吃人为乐的凶手也会哭泣。
真奇怪，李白心里想，原来弱小者被煮成一锅并不是这里的规矩，原来这些人并非对着所有的尸体都能快乐。恶徒也有人性，轮到“自己人”死了，他们就开始暴怒和流泪。
而裴擒虎甚至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想，他胳膊肘捅上李白身子，努努嘴，小声示意道：“俺们能把他推进火坑里不？”
“他太重了，恐怕推不动。”
“哦……”裴擒虎抱着脑袋失望，“那俺再想想别的办法。”
“不如把他引到那片陷阱里？他晚上眼神没有你好，我们先跑有优势的。”
“俺记不得陷阱在哪儿了……”
“嗯——我还是想把人引过来打。在火堆边上看似有武器可用，但他也能拿来伤害我们。反倒是林子里有树阻碍，他不方便活动。”
“那为啥不可能是他过来拔起一棵杨树，抡起来打得俺们抱头鼠窜？”
……还真有可能。李白远远地瞄了眼肥三那一身横肉，他大概不需要武器，因为赤手空拳也能捶倒一头耕牛，不需要甲胄，因为浑身的脂肪就是最好的防具。
但少年嘴上义正辞严地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能灭自己志气，涨他人威风呢？今亡亦死，搞计谋亦死，等死，死计谋可乎？”
“感觉阴谋诡计根本不是好词啊，”裴擒虎压低了声音呐喊，“而且你是在说俺们横竖都会死吧！”
“当然不是，”李白说，“总之，我有一个简单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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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擒虎走到了肥三面前。
他要和他打上一架。
如今离得近了，他能看到酒舍燃烧的全貌，丝丝缕缕的红色绵延在屋顶上，并非暴虐地燃烧，反而只像长了一排青草。
掺了血的土地上火烧得更旺，它们对茅草之类的植被不屑一顾，只有鲜血才能浇灌出盛开的花朵。
肥三转过身来，他看到了裴擒虎，后者已经架好下盘，摆出预备出拳的姿势。他们应该剑拔弩张，然后拳拳到肉地打上一场，但肥三转了转他稍显呆滞的眼珠，说：“虎，是你。”
敌人怎么会用这样熟悉的口吻和他说话？
裴擒虎感到迷惑，但他的疑问还远未结束。
肥三厚实的嘴唇没有翕动，可他的嗓子里就是发出了尖利的话音。
那声音让人想起干枯的手掌，长长的指甲，刀刃划过瓷片像一声静夜里凄厉的诅咒。
说话的人最初还颐指气使，“废物，蠢材！你就这么空着手来见你的主人？你应该把那些白肉的尸体叼过来。”
你谁啊？
这是裴擒虎心底的发问。
“少说废话！”
这是裴擒虎冲上去的呼喊。
李白给他的任务可不是来和肥三周旋的，而是面对面接下一拳，估计男人的实力。
‘他仗着自己会武功，看不起小孩子，前几招肯定随手攻击，所以你的第一拳就要是最快、最用力、放弃防守只想着进攻的那一招。这很重要。’
李白是这么说的，裴擒虎就铆足了劲去做。他的名字降龙伏虎，但他的内心好像藏着一个迷途的士兵，渴望接受主宰意志的召唤与任命。
肥三坚信自己就是那个主人，他骂骂咧咧，恼羞成怒：吃里扒外的叛徒，忘恩负义的畜牲，还有个说话不算话的火教。
裴擒虎把这些话全部扔出了自己的耳朵，他的整个身心好像都已经烧熔，化为一汩铁水重铸在双脚与双拳之上。
他冲了上去，右脚拄地，接下来就是挥动整个右半身。
但裴擒虎没有，他左手化掌，刀刃一样直插向肥三怀中，又向外一挥，格挡住男人右手的动作。
现在肥三的右半身已经被架住了，而裴擒虎脚下终于开始发力，少年用腿部支撑整个上身扭转，紧握的拳头带着赫赫风声抡去。
如果在此刻应战的是厨娘，她一定会冷不丁地出腿，直踹少年小腹，把以下盘借力的少年踢飞出去。
但肥三的眼中只剩下痴痴呆呆的茫然，他已经忘了那些见招拆招的武林秘籍，只会以本能伸出左手抵抗。先前在火光下捶胸哭嚎已经暴露了他习惯右手，对于一个右撇子，左手总是会更加虚弱和笨拙。
裴擒虎脑袋里没有这样清晰的念头，是战斗的本能告诉他他会成功。
拳与掌即将相接，就在这时，肥三笑了。
男人的左掌自己动了起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握住了裴擒虎的拳头。能够洞穿树木的一拳打上肉掌，反而从裴擒虎体内传来指骨作响的声音，他的指头也许碎了，他的手腕也被肥三扣在手中。裴擒虎虽然常年饿肚子，但他知道自己比同龄人健壮，可是现在他的手臂被肥三攒住，就像一竿枯瘦的柴禾——这真的是他的身体吗？他难道不该是某种更加健硕，更加庞大的东西？
裴擒虎已经被拎了起来，要在狂风暴雨般的轰击下破碎。他把左臂横在身前，双脚在空中踢蹬。这番挣扎并非没有意义，他终于知道先前的尖叫从何而来。
肥三的左肩上长着第二个脑袋。
它皱巴巴的，缩成一团，好像肉做的胡桃，此刻它张开扁平的五官，和它的兄弟一起发出狂笑——先前哭嚎的泪水还在，但这只变本加厉地激发了他的暴虐与恶意。
“你也以为我们是没脑子的秃孙，吃坏了人肉的傻瓜？”
“血流流的小子，你真应该伸腿踢我的，这样我就能把你拎起来撕开！我有两个脑袋，你有两半○蛋，很公平！”
裴擒虎的肚子上中了一拳。他下意识弓起身子，胃里的酸水反到嘴边。本能的呼痛刚从咽喉发出就被掐灭，大张的唇齿猛然咬紧，哪怕五官痛得拧成一团也不肯泄出嗬嗬的气音。他就是不想认输。
李白就是在这时出剑的。他们原本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由裴擒虎把人引入树林，李白从树梢跳下刺进对方的脖子。两个人为此还做了一番演练，但现在计划就是用来打破的。
少年紧握蛇形匕首，利用火焰噼啪掩盖脚步声。他已经离肥三不远，无论什么样的状况都不会再让他退却。身家性命全都托付在这一剑之上，他冲上去，一刀穿入了敌人的股缝。
蛇形的匕首势如破竹，从后向前捅.破了肥三的整个下.体。
红红黄黄的□□洒落下来，恶臭在四方弥漫。肥三努力用手兜住身体，但指缝间还是漏出软塌塌的肠子。
肠子一点点滑出体外的过程很滑稽，就像屁股里夹了一条越来越长的管子，你蠕动着肌肉想要把它彻底排出去，但是不行，它会越来越长，超过你的双腿，摩擦在粗糙的土地上，把血和食物残渣混合的糜状物涂抹得到处都是。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还会逐渐伴随痛苦。
肥三最初还能忍耐，左肩上的小脑袋发出变本加厉的叫骂。然后他声音越来越大，嗓子越来越高，但脚伫立在原地始终不敢再迈开一步。然后他破音了。他跪下来，趴倒在地上，但无论什么样的姿势都无法挽留滑落的内脏。先前所有叫嚣都成了回光返照，除了破音的嘶喊他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
李白被这场面震住了。身处魔窟面对死亡他都勇敢无畏，眼前这一幕却叫他无法动弹。
手中的匕首越发沉重起来，少年走到倒地的男人面前，他要结束这只剩折磨的性命。
这种善意是愚蠢的，在离肥三还有几步的地方后者就扑了上来，他一把抓住少年的脚腕，用力一拉就把人拽倒在地上。
李白的脑袋坠向地面，重重撞击那一刻整个大脑都空白了，他的眼前似乎一黑，又好像全是雾茫茫的白色。这个瞬间他离奇地想到了自己曾经看到的传说，传说盘古开天之前，世界是一个巨大的鸡蛋。
李白再次清醒，是裴擒虎吼叫着扑了上来。红发少年踹开肥三，几乎是把同伴的脖子从男人手中剥下来。李白无力地瘫倒在裴擒虎身上，听到好像从九万里之外传来的呼喊——李白，李白——这是谁的名字呢？又是谁在发出如此痛苦的呼喊呢？他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手指抽搐了一下，权当拍上对方肩膀，“没事，没事，死不了人……别吵……”
裴擒虎听见这话了，但李白的瞳孔还是涣散着。他探了他的鼻息，又听了他的心跳，最后只能抱着他坐倒在原地。
远处的肥三这次是真没了力气，先前的呼痛本就不是伪装。
他的手胡乱抓挠，抠进渗满血的土地里，卡在放血槽般的石缝中。他食指的指甲盖因此被掀开了，但这和下.体撕裂的痛苦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他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捂住脸颊，像个傻子一样呜呜地啜泣。裴擒虎听到他在祈求师姐带他离开，但少年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上当。
肥三的呜咽萦绕在整个林间，丝丝缕缕的声音也像肠子在打结在流血。
而裴擒虎抱着李白在原地，凝视这一切。火焰的昏红色覆盖在两个少年身上，那是来自地狱的火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擒虎听见怀里的人说：“他死了？”
“死了吧。”
裴擒虎这才意识到半天没有哭声了。
“他死得很快，那把匕首上应该有毒。”
“应该是？”
“……这很好。”
“啊。”裴擒虎解释不清那三个字中的微妙含义，但在得知肥三死去的刹那，他心里确实也蓦地一松。
李白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是吧？”
裴擒虎瞅了瞅他的脑壳，“……你还好吧？”
李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做的是惩奸除恶的事情，现在却好像一个坏人。
没有银鞍白马、桃枝雕花，更没有一剑刺中敌人的咽喉，留下一个艳艳的伤口。
他要是从小读书习武，长大了四处游历，说不定还能成为书本里的少侠。但现在他落在这里，只能用最鄙陋最残忍的方法。捅.烂一个人的屁股杀人，这世界上哪位侠客会这么做。
“算啦！”他大声地宣布，站起来，把那些解决不掉的困惑抛在脑后，“我们来看看这火和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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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元宝得知，自己的好大儿在一天的黑店工作之后，一口气加了七十的魔性与罪恶，然后又倒扣了二十。
怎么会倒扣二十呢？！东方元宝真想和策划单挑。
但总归还加了五十。东方元宝又发挥了乐观主义精神。
黑店，真是刷属性的风水宝地啊！
不知道这章内容发不发的出来，最后结尾可能有些突兀，之后还会修改的。
因为lo上有人私信问了所以先把这部分更一下，我一直在尝试修改和继续写这篇文，没有跑路没有跑路啦。
到黑店部分结束狄仁杰登场为止的剧情我都构思完了，只是因为很不适应长篇的写作风格，所以一直卡在具体字句的斟酌上——还有最开始的几章，写的时候没有规划，导致要改起来也很卡
下一章还会有两个王者角色登场并出第一个be，之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欢乐日常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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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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