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窗外雨下得淅沥。
杜维睁开眼，干涩的视线里石膏板的雕花逐渐清晰。
“咳，咳。”杜维坐起身，喉咙里干燥得像是两块石板在亲密接触。他用力敲了敲太阳穴，看向床头。
凉掉的醒酒药剂静静地躺在碗里。
“下回还是少喝点。”他自言自语道，端起来一饮而尽，屏住呼吸从抽屉的铁盒里拈出一颗硬糖丢进嘴里。
“……活过来了。”杜维活动了一下肢体，捞起睡衣走向盥洗室。
22.
杜维看向窗外，庭院里积起小小的水洼，茂密的草叶倒伏着，苍翠欲滴的绿蒙上一层阴沉的灰翳，风黏重地刮过窗棂，传来饱含水汽的啸声。
“昨晚有一场好雨啊。”他把最后一点糖渣嚼碎。
“少爷回来得还算及时，没有淋到。”玛德从他身后走近。这位管家的老态几乎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斑点落满褶皱，头发像是大雪过境的戈壁，白茫茫的一片里仍然零星地裸露出棕色，唯有目光仍然清澈，“算是第二个好消息。”
“那第一个是？”杜维回头。
“少爷总算有了一个新朋友？”玛德尾音带上一点不确定。
“噗……咳咳，呃这发言实在是太有既视感了。”杜维被最后那点糖渣呛了个人仰马翻，“不是，我哪来的新朋友？”
“老玛德的记忆里是下降多了，但还不至于连之前出行遇到过的年轻贵族都不记得。”玛德回忆了一下那个拗口的姓氏，“是菲涅克斯男爵先生？”
“哦，他啊。”杜维垂眼，“也不算朋友吧，只是看着顺眼。”
“原来如此……也算一个好的开始吧。”玛德低声喃喃。
“什么？”杜维投以莫名其妙的目光，“我说真的玛德你能不能不要再说出类似于这种……呃类似‘这样’的话了，我现在浑身不对劲。”
“什么叫，那样？”玛德茫然地向他无所不知的少爷提问。
“呃，就是，霸总……不，没什么，你就当我在胡言乱语就好。”杜维用力搓了搓胳膊，把那些鸡皮疙瘩安抚下去，“还是说清楚一点……我对他没有任何超出常态的情感，只是存在一些，嗯，投射。我可不至于混淆了其中的界限也不打算去尝试，虽然他本人确实有不错的才能，但是……差得远了。”
“……我以为少爷只是需要一个朋友。”玛德的声音听起来放得非常柔和。
“嘿，亲爱的玛德，在我人生里没有朋友的那段时间可比有朋友的长得多。”杜维回头望着他的老管家，眉眼的线条也跟着柔和下来，用玩笑般的口吻说道，“我从来没需要过这种生物，也没打算强求。”
“好吧，少爷，所以你打算用早饭了吗？”玛德将话题引到他更关心的地方。
“当然。”杜维迈开长腿，红发从肩头滑落，“迫不及待。”
23.
“糟糕的天气。”辰站在窗前，手里攥着一只费了点工夫逮到的、明显已经过于生龙活虎的白鸽，健硕的肉质和羽毛顽强地挤出他的指缝。
他打开窗，积蓄在窗缝的雨水淅沥滴落。白鸽展开羽翼凌乱的翅膀，费劲地扑棱着，逐渐飞向高空。
“祝你好运。”辰挥了挥手，转过身喃喃自语，“再抓到就烤了。”
说起来他尝过的烧烤手艺最好的当属杜维，虽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出身贵族的家伙会精于厨艺——但那是杜维，所以前半句就能够作为答案，厨艺和魔药学没准也有点相同之处也说不定呢？
辰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尝一次这家伙的手艺，毕竟他也不常下厨。
“唉，工作。”辰扎起头发，将羽毛笔戳进墨水罐。
24.
宫廷学者是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
光是“学者”的要求就能够将绝大多数平民隔绝在外，他们可没机会接触到也没那个时间去学习一些……没什么用的知识。了解阿拉贡大帝的事迹远没有知道怎样照顾一只生病的羊羔重要，或许闲余从街头的吟游诗人和酒馆的醉鬼们嘴里能听到一些夸张而失真的故事作为调剂，但那就是全部了。
所以辰现在的同僚几乎全都是贵族出身，不过好在……几乎也都是真材实料。
卡琳娜狠裁了一大批挂名的蛀虫，而辰靠着推荐信免掉的考核是由帝国最著名的两位学者联手出的试题，据说没有既定答案。
这保证了辰目前的工作环境非常让人舒心，虽说学识与品行不一定挂钩，但起码不会发生一些过于掉价的冲突——比如辰曾经亲眼目睹两个卫兵为了竞争互相扎对方的水囊。
但也造成了一些小问题……
怎么说呢，就是，他不怕纯粹的蠢人，那些简单的思维方式并不难以揣测；他也不怕聪明人，相反，他非常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那可以省下相当多无谓的交流和试探步骤，省心省力。
他最烦的是有些聪明但毫无自知之明的蠢货。
“菲涅克斯先生。”索菲站在他的桌前，神情认真，“我们能聊聊吗？”
——比如现在。
辰笑容不变：“抱歉，索菲女士，我今天的任务还没完成。”
“或许我可以等一个你有时间的中午或者晚上？”索菲俯下身。
辰几乎能感觉到身后劳拉那幸灾乐祸的目光：“我想，这取决于安排，女士。”
“当然，所以我在等你的安排。”索菲寸步不让。
辰叹了口气，回以诚恳的目光与真挚的口吻：“在您放弃如此幼稚的拉拢计划前我都不会有时间的，顺便，我真的只想完成当前的工作，对于上升机会并不关心——您知道的，我出身并不算多好。”
他还没等到面色铁青的索菲做出什么回应，先听到门外传来了康纳的声音：“麻烦暂时放下工作出来一趟，菲涅克斯先生。”
看吧，天气就注定了这不会是平安无事的一天。
25.
“请问您找我来什么事？”辰停在康纳办公室的绒地毯上，这位首席似乎偏爱这种沉静的氛围，到处都是吸音的材料。
“一份新的任职。”康纳在桌上摊开文件。
“……抱歉？”辰这次是真的有些困惑了。据他了解这位首席从第一天他带着推荐信加入开始就对他没什么好感，也不需要拉拢他一个来稳固地位——拜托就索菲那种意识程度的竞争对手，实在是不值得康纳付出一个升职岗位。
“不是我的意思。”康纳的目光带上了一种更不爽但是更克制的审视。
“或许我能知道吗？”辰合上那份文件，心念急转，“一位大人物？”
“大人物。”康纳不置可否，“从你嘴里说出来可真是轻巧。”
辰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不过也是，毕竟你就来自另一位‘大人物’的推荐。”康纳把那张纸放在一边，“会有陛下的关注也是理所当然。”
让主播感谢卡琳娜送出的火箭（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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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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