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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辛楣对新四军每次开会都不在意,左右自己又不是来当卧底的,多思只会多错,到时候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

于是反复想刚才鸿渐说的话,从信阳到沁阳这么远的路程,再加入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游击队——想来对鸿渐影响最大应当是后面未说的事。他今天实在是着急,对鸿渐逼问过多,只怕会适得其反。

他想起鸿渐自己说已经忘记——记得鸿渐刚来时候脾气很是不好,现在又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了,倒不如不再问,说不准真忘了,总提起又要害鸿渐回忆,反倒不好——辛楣打定主意,自己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事情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转机,期间邱政委从延安交接了任务回来,会议开得越发频繁,倒留给辛楣更多时间发呆。

辛楣腿已经拆了绷带,没什么好药用,恐怕到时候回了重庆要调理许久。

算时间在沁阳待了三月余,连旧历春节都在这地方简单过罢。

辛楣在重庆时总是雾多雨多,现下来了这,冬天里干燥阴冷,立春后倒像还躲在冬天,依旧没见到雨天,叫人怀疑这里从来不会下雨。

辛楣想起来自己在重庆还让巧云说仔细着保养,那时候还不以为意,想自己还算年轻,可是这里天气这样干燥,又怕真的显老——辛楣想起来看鸿渐,发现鸿渐脸上唇上都干得起皮,又开始担心扶自己的脸,恨不能立刻揽镜自照。

胡思乱想间看鸿渐似乎看他,短暂恢复听力听到政委在说什么教授的事。于是凑过去小声问鸿渐:“这在讲什么?”

鸿渐回过头和他咬耳朵:“讲前几天在日本人建碉堡的地方看见逮了不少人,听说其中还有个上了年纪的老教授——”

辛楣点了点头又问:“老教授怎么看出?莫不是他在头上面上都写了文化二字,好叫人知道?”

鸿渐听了笑:“这我哪里晓得,这样怕必须和那李梅亭一样,瞧起来就是有文化的学究样子,不然要怎么解释?”

辛楣也想起来李梅亭,和鸿渐一起笑,想不通这样事情来通知他们做什么,他们并没法帮上什么忙。

等散会时候政委才叫住辛楣说有事:“从美国来了几个军事顾问,知道你是英语教授,想请您做我们的英语顾问,不知道是否方便。”

辛楣当然说:“方便方便,承蒙诸位这段时间的照顾,正愁没法子道谢。不过是做个顾问,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辛楣想说自己在重庆时候也给美国大兵做过接待,话到口边忙改口道,“——我原先就是在美国留学,其他不论,翻译总不会出错。”

邱政委继续说:“赵教授能力我自然是放心,只是这薪资什么怕是——”

“当然是不打紧,我还没谢你们救命之恩,倒让你们为难,不过是帮个忙,举手之劳罢了。”

邱政委忙摆手,两人推诿起来。

辛楣自己在这里吃了这么久白食本来就愧疚,当然不肯退让,最后只承了一点钱,算下来还不够重庆时的一顿饭钱,于是勉强接受,又拉来鸿渐说让方教授做自己的助手,邱政委高兴答应。

邱政委说的军事顾问来得很快,辛楣这腿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什么大事,于是和鸿渐一道每日领着顾问见各种人,且唯一作用只有做翻译。

和在重庆时候完全不同,那时候辛楣还能勉强陪着领人去舞厅,这里穷乡僻壤连舞厅也没有;领路自不用说,他断腿这么多天连屋里都少走动,哪里认识;介绍就更不用说,各种连队、营队一类他懂得还不如几个外国来的顾问多。

辛楣在重庆顺风顺水惯了,只觉得这工作无聊,可是邱政委还跟着,不敢半路把工作撂给小宋,怨气深重的跟着。

走过扎营地旁边的村子,一个老太拉着政委讲红军如何好,没有拿自己一针一线,辛楣艰难听着老太的河南话,翻译完又听顾问说什么长征时候的故事,讲看到军人纪律好,没有杯子,可是连神龛的小木杯子都不拿。

翻译完几个人又继续走,辛楣看自己离几个美国人远,悄悄和鸿渐用英语讲话:“你瞧他们,什么都知道,相互之间了解得不行,只我们外人似的,反让我们夹在中间来当白痴。”

鸿渐正发愣,没听辛楣说话,辛楣推他一下才反应过来问什么。

辛楣笑着用胳膊杵他道:“想不到你倒比我还要敷衍,正是工作时候,你倒云游天外——我想大抵我们都过了有活力的年纪,拿不出气力来,到时候仗打完不如什么也不做,只管退休好了。”

鸿渐反击回来道:“不过跑回神就被你说老,倘若我不理你,怕要说我驾鹤随仙人去了。”

辛楣笑他:“怎么这个语气,莫不是和你那些女学生待久了,语气也被影响了这样娇嗔样子,可惜遍地里找不出一朵花来,没法子叫你‘碎挼花打人’了。”

鸿渐恼红了脸,可是辛楣这时候又过去给几个人做翻译,有气也发不出。

辛楣再回来时候和鸿渐说话,问什么都不搭理。辛楣看鸿渐表情暗自发笑,假情假意安慰两句,看鸿渐还是偏着头不理他更想笑,可是不敢太过,怕鸿渐当真和他置气,于是说:“只开个玩笑,你就这样不理我,我原只是问你为什么发呆——本来就没什么文化,好容易想到个典故倒不许我说了。”

鸿渐还是不高兴:“你这叫什么典故,男欢女爱的淫词乱曲倒用作我身上。”

“书再没读过几本,曲在重庆却是听了不少,你若想听我也念的出。”

辛楣讲的时候看着鸿渐表情。鸿渐表情已经有所缓和,像是要笑,却严肃说:“你哪来读书少,啊呦,这话说出来不知道还以为你讽刺大家都没有文化了。”

邱政委见两个人说小话,凑过来问:“什么没有文化?——两位教授不要总是自己讲话,倒和我们都一起说说,我们也听听你们文化人的交流。”

辛楣忙说是自己自谦,引着政委过去继续和那几个顾问说笑,鸿渐跟在旁边也听着,开始还附和几句,过一会又开始发呆。辛楣余光看见,侧身把鸿渐和其他人挡开视线,暗想自己这样的好兄弟哪里找,两人的工作竟变成他一个人操劳,等下回了屋定要好好问鸿渐罪。

中午回去的时候小宋不在,房里只有那个男学生在收拾东西,辛楣还不知道他名字,于是侧身让鸿渐先进去,避免打招呼麻烦。

鸿渐进去了问:“龚铭同学,你在找什么?”

刘龚明和两个教授问好,又趴下去继续翻抽屉,说:“找我整理的那个本子,邱政委开会要用。”

辛楣吃了一惊:“又要开会?那几个美国来的军事顾问会到场吗?”

刘龚明想起什么直起身:“会到,邱政委说想让美国来的同志也感受一下我们‘□□运动’的模式,还说托我转告二位教授务必到。”

辛楣有些头疼,现在还真是给人当便宜翻译来了,竟一刻也休息不得,问:“什么时候?”

“明天,每周开会都是周一的中午。——对了,今天下午邱政委和几位顾问还有事讲,不过我也会些英文,邱政委请两位今天好好休息,说这几天辛苦两位。”

鸿渐奇怪道:“你也会英语,倒没听你讲过。”

辛楣则吓一跳,暗自思考在屋里有没有自作聪明和鸿渐用英语讲过什么不该说的话,想了想没什么印象,于是笑说:“原以为你和他们一样学的是俄语,想不到你这样博学多才——鸿渐,你带的好学生!那就替我们谢过邱政委了,明天开会我们一定准时到。”

沉默送那学生出了门,辛楣终于松了口气,道:“你这些学生真是各有性情,来了沁阳一个月,我根本没见到他们几面——还说自己不老,我看咱们两个是真的老了,瞧他们年轻人多么有精神,每天不是忙这个就是做那个——什么舞刀弄枪、舞文弄墨全在做,多么有活力。”

辛楣向来只有让别人羡慕他的份,这么说当然不是羡慕学生年轻,只是感慨这学生实在是过于积极,自打到了这小山脚下就没见这个刘什么的学生清闲过一天。

“现在学生应该都是这样,我在国外留学时候也总看到有学生游行。何况来的这几个都是积极学生里最积极的,你当然觉得有活力——刘龚明在学校时候就很有名,每天开演讲,办募捐都有他,我记得他好像是山城的,有时间你们也聊聊,怀念一下回不去的重庆官场。”

辛楣和鸿渐说过不回重庆的原因,转头看,果然看见鸿渐在暗笑。辛楣想起来在重庆看到其他朋友喝酒情形,心思一动,揽过鸿渐,一只手按着鸿渐,把他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道:“好你个小方,我没问你,你倒来打趣我来了。我回不去重庆复职该沉思,你有什么要沉思的,今天发呆一路——”

半天没见鸿渐反应,辛楣吓一跳,还以为自己太用力把鸿渐捏死了,赶忙又把鸿渐捞出来看,却见鸿渐脸和眼睛都通红,也不说话,撇嘴看着辛楣。

辛楣没料到这样,可是心里感觉很奇怪,并不觉得愧疚,倒想看鸿渐委屈。辛楣被自己想法惊到,唾弃自己怎可这样捉弄朋友,忙道歉道:“我方才鲁莽了,你没受伤罢?”

鸿渐深吸一口气,头偏到一边不说话。

多年为人处世的经验告诉辛楣,这时候应该岔开话题,然后转移目标,分散他的情绪。可是从自身讲,他却想继续开玩笑,想看鸿渐反应。

这纠结像是在做官时候在长官骂人时抑制住冲动,然后说:是的没错,可是又比做官还要难抑制。这样对抗诱惑的感觉倒像是犯了烟瘾——他自从到了这地方就强制戒了烟,八路军里也有抽烟的,辛楣最开始试过几次,可是味太呛并不喜欢,再没抽过,这时候倒突然想念自己的烟枪了。

辛楣敛眉,最后赶在鸿渐疑惑看他之前说:“你这样爱脸红,倒真像苏文纨说是寒暑表了——到了这好像没这么说过上海的事了,真是奇怪。”

鸿渐果然不再生气,顺着他说,是了,不知道上海那些朋友怎样。

鸿渐说的兴起,很快忘了刚才事,拉辛楣道床上坐着聊苏文纨,又聊到三闾大学——辛楣突然说:“我有点想抽烟了。”

这烟瘾来的奇怪,但是显然告诉鸿渐也没无济于事,谁料鸿渐却说:“这么久没见你抽,还以为你早戒了——我记得后勤的张大厨子有半盒大前门,我去给你换几根。”

鸿渐说完就起身走了,辛楣本想跟着过去,可是浑身不自在得难受,留在屋里,好半天等鸿渐回来,递给辛楣一条方帕子,打开看果见有两根香烟安稳躺着。

辛楣拿起来闻了闻,心情还真好了大半,高兴道:“好兄弟,这样有本事!是拿什么换的?”

“先前苏文纨送了我一支钢笔——”

辛楣笑:“你倒没有留恋——”想到自己送的诸多物件赶忙问,“我送你的那些钢笔、本子、护身符、手表……”

“目前还在。”

辛楣满意了,放下心来:“那这烟可算宝贝了,理当裱起来。”

鸿渐嗤笑:“你倒还放不下你那苏小姐。”

辛楣意味深长道:“这你就想错了,难为你没有用我的礼物去换,可是这两根烟却同我的心意一样重,可算是无价了——再者,待出了这小山庄,再看那些大前门,哪怕是和牡丹比,也没有能比得上这两支的意义价值了。”

鸿渐笑他:“你现在这样节俭,连根烟都舍不得抽了。”

辛楣自己其实还藏了两百块应急,也不解释,点头,把烟放了起来。

等等,连这个都敏感词?这不是历史课本自己写的吗?算了,既然敏感了我就不多嘴说是啥了,不影响阅读,反正是个需要开会的政治运动。

——

朋友:脸红,莫不是害羞了?

骡子:不,红温了。

朋友:……

骡子:天天敏感词,我也快红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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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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