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天晚上，山卞智久和我还是什么都没做。
毕竟，我们都是很矜持、很有底线的人。
我居然在没有任何人形闹钟提供唤醒功能的情况下准点醒来了。
然后我换好了运动服，穿上了我的运动鞋。
在出门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天啊！我居然就因为之前那个藤冈蓝养成了跑步的习惯？
更重要的是，我起来的时候发现，山卞智久也早就换了装准备出门。只是，他为什么不叫我？
与藤冈蓝不一样，山卞智久也是跑五公里，可他跑完一公里的时候会和我一起慢走，然后又继续跑。我看着觉得自己挺屈辱的，所以我也跟着他一起跑。
这时候，山卞智久就会对我说“没关系的，小美酱不要勉强”。
然后我就有点意志力消沉下去的意思。
当然，只是有点。
我心里其实是有点不舒服的，因为，尽管以前藤冈蓝会打击我，但我受到打击之后往往都是整个坚持下来了，之后我就觉得他其实可能是用激将法鼓励我。
但是山卞智久劝我不要逞强，我瞬间就觉得他是不相信我可以坚持下去，而且他好像也根本无所谓我要不要继续跑。
可是我无论多大年纪都还是有点逆反心理的，山卞智久越是劝我不要勉强，越是不相信我，我越是要坚持下去让他看看。
哎，终究还是被激将了。
这天跑完晨跑，回到家之后，我们吃了面包，然后，我按照山卞智久给我搭配好的服装，欢欢喜喜地去喝满月酒去了。
大饭店闹哄哄坐了好几十桌，东道主的朋友也很热情地迎接了我，以及我的红包。
然后大学同学、中学同学们纷纷围过来对我嘘寒问暖，有人问我现在做什么，当然，因为上次婚宴他们问过了，所以现在问这个的人很少，还有人问我结婚没有，我说我还没有，但已经有男朋友了。
感谢山卞智久先生让我现在可以在这些八卦的人面前挺直腰板说我是有男友的人。
接着，他们就不会再试图从我身上八卦出什么猛料来。我也就可以一个人默默地吃着喝着挑着好时候撤退。
“小美！”忽然有一个很熟悉的女人声音传来。
“小美！真的是你！”然后是同样非常熟悉的男人声音。
我回过头，看见了一男一女。
女的瓜子脸、唇红齿白、瘦削白皙，男的啤酒肚、板寸头、还好没秃。
我想起来了！
这就是我的初恋情人阿汤和他的老婆红红。
我和阿汤基本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在我十七岁也就是还没追星之前，我一直暗恋阿汤，那年阿汤人高马大、英俊不凡但性格呆呆蠢蠢很善良，我真的觉得他就是我漫画的主人公。
那年，红红是我们隔壁班的同学，跟我都是绘画社的成员，她那时候和现在的差别不大，都是一样走哪儿都能吸引人的美女。
而那时候的我也跟现在没有太大的差别，一样的蓬蓬头、大圆脸、不爱与人接触的书呆子。
那时候，我以为我和阿汤青梅竹马就一定可以近水楼台，但没想到，和我一起参加社团形影不离的红红看上了我的竹马。
在那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她似乎只对他笑了笑，勾了勾手指，我的竹马就成为了她的男朋友。当然，这当中少不了我独自内心的一番腥风血雨，但真的，那只存在我内心，我看见红红的得意，也看得见阿汤的一无所知，之后我选择保持沉默。
我就是从那次之后开始追星的。
因为，竹马都已经失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害怕了。
的确，我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们了，当初阿汤跟我考进了一所大学不同专业，而红红没有读大学，而是等到阿汤大学毕业的时候嫁给了他，不过，反正红红长得美、阿汤工作好，她就算不读大学，小俩口也不会愁吃穿的。
据说前两年阿汤一直在外地工作，是今年才调动回来的。
我没想到，昔日的竹马已经变成了这样一副大叔样，再想想家里的男朋友山卞智久，我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小美，我听说你现在是画家了对吗？”红红拉着我的手，我感觉到了她的手已经不再细腻，“我真羡慕你，如果我也坚持的话……”
我只是想说，如果当初她把撬走我竹马的心思都用来画画的话，她一定比我厉害。
“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吧！”我这样安慰她。
“福气？”她嫌弃地看着非常平庸的阿汤，“他每天晚上都要应酬，我们俩见面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还得用大部分时间来吵架，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结婚。”
我也不知道你当初为什么拼了命也要从我身边抢走竹马。
但很显然，现在我已经真的不想跟他们计较。
哐当－－
阿汤正在吃饭的筷子掉到了桌上。
果然，我的这个竹马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手脚不麻利。
我听到这对小夫妻的对话。
“你怎么又拿不稳筷子了？”
“没办法，这种铁制的太滑了。”
“我在家的时候不是教过你了嘛，要拿这个部分，对，然后反着夹。”
“可是反着夹没法挑菜了呀。”
红红打了他胳膊：“笨！没法挑选但至少能夹起来啊！夹起来之后你再换另外一块不就好？不然你夹起来丢了多可惜！”
“不行啦，这样我觉得不好使。”
红红又打他：“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好使。”
“要不还是你夹给我吧！”
“我夹？我不在你旁边你找谁给你夹？”红红又打他，似乎她生气了，“哦！我知道了，你出去应酬的时候打算让陪酒的妹子给你夹是吧？”
“没没没、我没这么打算，”阿汤连连道歉，“我出去吃饭都用勺子的……”
“啪－－”红红又打他，“今天回家好好练习夹菜知道吗？”
“啊？夹菜而已，不用专门练吧！”
“你练不练？”
“我练、我练！”
我这一刻才知道，原来对夫妻二人来说，就连夹菜这种事也是可以吵起来的。
想到脾气好到说什么都纵容我的山卞智久，我觉得有点不理解这样的夫妻。
所以，等红红去洗手间的时候，我悄悄问阿汤。
“你们经常吵架吗？”
阿汤腼腆地点点头：“对呀，在一起久了之后就经常会吵架，每次后来回想起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很惊讶：“可是你们都这样了，还生活在一起会幸福吗？”
“咦？难道吵架就不幸福了吗？”
我有点不明白。
“而且，其实也不算吵架吧，”阿汤这样说，“很多事当时听着觉得挺难听的，但后来想想她确实是为我好，如果没有她和我吵，把我骂醒的话，有些事可能我就会真的走进死胡同了。”
“与其说是吵架，倒不如说是夫妻之间互相敲打、鼓励吧，你想，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老师不也经常会数落我们的缺点吗，而被批评之后，我们就会长记性了对不对？”
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会指出我做的不好的地方、让我改进，那是因为她关心我，她希望我变得更好，我变得更好当然最受益的还是我自己呀！”
蠢萌蠢萌的阿汤明明没有说什么大道理，但看起来就是很高大上的样子。
“夫妻之间当然是需要包容的，但如果在包容的同时又有个人可以随时随地提醒自己还有哪些地方是可以改进的，这样不也挺好吗？”
我点点头，说不出反对的话。
“人跟人之间应该也是一样吧，反正我是觉得，在跟红红相处之后，我一直都在成长，而且，我能够感受到她对我的关心。”
看着他说话的样子，我忽然就很羡慕这样的感情。
山卞智久那样一个永远不会指责我的人，与其说是包容，倒不如说是不在乎和不信任吧。
不在乎我会不会做饭，不在乎我心地是否善良，不在乎我三观正不正，不在乎我需不需要变得更好，他并不认为他需要在我的成长路上起到什么作用，同样，他也不会希望我对他指手画脚的吧。
所以，不会做饭的他还是不会做饭，不想学的东西他不会学。
忽然，就觉得这样无条件的纵容其实是不是有点冷漠了。
回到家的那一刻，我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我承认，我是一个心思不太细密的女人，所以，我出门吃酒，我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人等着吃饭。
当我回来的时候，山卞智久这位少年还是饿着肚子的。
我问他为什么不吃饭，他说他正在煮饭，可是什么都不会所以在查菜谱，查完之后就出去买。
他本来就是什么表情都不会摆在脸上的人，在跟我说这话的时候显得特别冷峻，我都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生气。
我叹了口气，幸好我回来的时候在超市买了肉与菜。
然后我打算还是自己下厨做菜。
依旧是蛋包饭，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我打了一个鸡蛋，搅啊搅，然后我打开电饭煲试图将山卞智久煮好的饭盛出来。
但瞧瞧我看见了什么！
一锅，没有水的、一粒粒分明的生米！这就是他煮的饭！
我认命重新煮。
等到一切都收拾好了，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我做的蛋包饭依旧很糟糕，蛋皮都黑了，饭也淡了，就连番茄酱挤得都很不好看。
“对不起，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我很诚恳地向山卞智久道歉。
“没关系，不要紧，我们叫外卖吧。”
又是叫外卖，我很想问，刚才看了那么就食谱的他有什么收获。
“其实，做饭这种事呢，很多时候是讲求天赋的，我们可能真的就是没有天赋的那类人吧，所以，以后我们结了婚也不用在烹饪方面担心，我们可以出去吃，而且我大部分时间可能都是在医院的……”
他确实，包容我已经包容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那一顿，我们又叫了外卖。没有狂风暴雨但我吃得并不开心。
下午，山卞智久和我依照约定来到了博士这里准备签约。
“这么快就想好了？”博士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发现，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人灿烂的正常的笑脸了。因为，山卞智久君虽然也有喜怒哀乐，但我很少能在他的表情里看到喜悦。
合约已经摆在我面前，我只需要签名盖章，这个帅气的山卞智久就会成为我的男朋友，然后走向婚姻的殿堂。
我没有将犹豫表现得非常明显，但很显然博士还是发现了。
“这次又怎么了？”
我看见山卞智久君依然面无表情的脸，他在看我，我能感受得到。
可是，我不知道他的情绪。
“我不能签约。”
我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我甚至不敢看山卞智久。
“为什么？”这是山卞智久问的，我听出了他的鼻音。
“对不起，山卞君，”我朝他道歉，“你很好，你也很纵容我，从不对我提其他要求，但是，就是因为你太好了。”
我继续说：“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事事都是顺利的，有迁就忍耐就有争吵，但就是这种争吵代表着另一半对你的期望和信任。”
“你劝我不要勉强自己跑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你的不信任。虽然你从来不对我的厨艺挑剔，但其实你心里想的是无所谓吧，无所谓好与不好，因为都跟你没有关系。”
山卞智久终于开口：“我认为就算是恋人，也不需要对别人的生活方式指手画脚不是吗？我的确不在意你的厨艺怎么样，我也确实不打算自己去学，我们都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也尊重我的选择，这样不好吗？”
“这样很好，”我垂着头，他确实很好，是真的很好，“但我这人就是欠吧，我更希望有个人可以鞭策我、激励我努力。”
“努力是自己的事，为什么要让人鞭策呢？”
我大概有些明白了，山卞智久应该一直都是努力认真之后就有所成就的成功人士，他不需要别人的鞭策就能克制自己抵挡一些不必要的诱惑，而且，他已经在某些方面成功了。
但我是普通人，我没有那样好的自制力。
相比之下，他是天上的神，而我是地上的尘。
如果时间久了，我一定会受不了山卞智久对什么都不计较的放任自流，那样我只会感觉他越来越高大，我越来越卑微。
我是真的舍不得这个山卞智久，但我希望跟我过一辈子的，是一个能够帮助我成长的人，尽管他可能毒舌一点、计较一些，但这样，至少我觉得是我可以触碰到的实实在在的人。
尽管在这种时候，山卞智久也没有说出请求我改变主意的话。
我料到了，他从来不去干涉别人的决定。
好心痛。
但就是我自己作的，不是吗？
既然是扭蛋，我为什么不扭一个更符合我要求的呢？
博士叹了口气：“既然这样，那你就再扭一次吧，这个退回来的男友，我还是先帮你放在暂留处，我必须提醒你，当暂留处的名额只有三个，当你退回的男友超过三个的时候，我们就将按时间顺序销毁多出来的男友。”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我听见博士说，其实我就是嫌弃他不会做饭。我，没有否认。
然后，我第三次扭动了那个奇妙的开关。
呼噜噜－－
噼啪碰－－
一个不知道什么颜色的扭蛋掉落，我将它捧在手里。
现在，我依旧期待这个扭蛋会泡出来一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我只希望，他有一份稳定的职业、虽然纵容我但不是放任自流，当然，最好还是会做饭的。
这样的要求，不算太高吧？
作作作，作掉一个男盆友！但其实真的也是这样，纵容其实不会帮助成长，而且不吵架的话，可能两个人之间更糟糕，时间久了可能就莫名其妙冷淡了也是可能的。嗯哒哒，第三扭你们想看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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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纵容即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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